好不容易将车从田里推出来已是深夜。薛小妹打着哈欠出来见着两个泥人时,不禁吓了一大跳,还当是自己眼花了。
薛家浴房小,加上没有热水器,洗澡水都得靠一壶一壶烧。唯恐两人谁生病,薛小妹借了别人家大黑锅,一口气烧够了两人洗澡的水。
幸而想起家里有一个常年不用的木质浴缸,那是很多年以前薛成器沾了村长的光去了趟城里,见到许多城里人洗澡都用这个,便也想装模作样给自己搞点格调,于是说干就干,上山砍了许多树,还阔绰地把浴缸做得宽大非常,足有正常的两三倍。
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用了。薛小妹打着手电在熏房角落找到了它,拨开了上面的枯稻草,掩着鼻子扇开了灰,惊喜地跑出去喊:“找到了,我把它洗洗看能不能用。”
“知道了。”有人答应了一声。
薛朗阚霖互相避开视线,用车身遮住自己的脸。阚霖擦完了面前的泥巴,把帕子揉了干净,又赶忙去擦轮子。
车对面薛朗瞥见了,有些尴尬地开口提醒道:“轮子这样擦不干净的,明天用水管冲。咳。”
这话不知有多么刺耳,阚霖只刚听完就噌地站起身,端着盆要往外倒水,“哦。”
薛朗早就先阚霖擦完了自己这边,见他只差一点就搞定,生怕倒水时还得打照面,又拖拖拉拉胡乱擦一番。
阚霖端着盆路过薛朗,微一停顿,又快步向浴房走去。正巧薛小妹正在那儿舀水洗浴缸,阚霖见了只觉惊讶:“靠,这么大。”
薛小妹道:“是呀,正好装得下你们两个大个子。多方便。”
“不是…你是说我和你哥一起?”阚霖面露抗拒:“我……”
“怎么了?…”
薛小妹还没懂,懵然片刻,想起昨天晚上的对话,又登时明了。
她手上的水瓢没再浇水,语气有些迟疑:“阚霖哥,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哥哥啊。感觉你很害怕他?要不你们找个时间把话说开吧,我哥哥不会纠缠。”
闻言,阚霖直想捂脸。心中道:你真是有所不知啊,我不喜欢你哥干嘛跟他…跟他…草。我俩干了什么。
亲了。。。
老子二十二年母胎solo坚守的初吻…
没了。。。
他蹲在水龙头旁边捧起一捧水洗干净脸上的泥污,觉得什么恋爱什么亲吻也不必跟小姑娘说清楚,只模棱两口地道:“也没有。”
薛小妹呆呆地:“嗯?”
察觉到身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想必是薛朗过来洗手了。阚霖忙甩甩头发让了位。薛小妹也不再多问什么。把洗干净的木质浴缸仔细擦擦干净,同阚霖一起搬进了浴房,继而将早已烧开的水倒进去,冲了点凉水。
薛小妹展颜道:“太好了,没漏水。”
阚霖用手探探水温,刚刚好。
“小妹,我们这浑身泥泡澡不合适啊,家里有几个水瓢?”
“水瓢有好几个呢,我之前老是忘记放哪,我哥就买了好几个。”
阚霖点头,“那行。帮我拿两个好吗。”
薛小妹转身去取。顺便替俩哥哥找了两套干净衣服,提醒薛朗去洗澡。
薛朗站在门口犹豫一会儿,还是走进了浴房。阚霖直起身,“你来了。”
“嗯。”
“洗澡吧。”
“好。”
“…那个,咱们这样洗,自己拿个水瓢冲澡懂吗。”
薛朗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背对着阚霖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阚霖一惊,也转过身去。
阚霖舀水时借旁光能瞥见薛朗扔在木架上的衣服,还有一抹僵硬的身影在轻轻擦拭身体。
阚霖突然就觉得很难受,他想起来薛朗背上有一道长疤。缓缓道:“你那疤沾着泥巴会不会疼啊。”
薛朗似乎愣了一下,转而摇摇头:“这疤和正常皮肤没什么区别,就是白了点。不疼。”
“那就好。”阚霖回他。说完又怕沉默,随便扯了个话题道:“这浴缸怎么没早发现,我站着洗澡几个月都烦了。”
薛朗微侧头,但始终瞧着地面。“你想泡澡?”
“没有,随口抱怨一下啦。现在我只想洗完澡舒舒服服睡觉,明天继续奋斗。”
薛朗笑了。阚霖跟着笑一会儿,发觉实在尬不出什么话题了。
安静中,气氛微妙起来。阚霖只想逃,洗澡的动作也快起来。终于准备穿衣服走人的时候,却听一个迟钝的声音道:
“我刚刚亲你……”
阚霖心想:还是没逃成功,真是败了。
薛朗道:“你似乎没反感?”
阚霖边说边去捞衣服穿:“薛朗。”
“嗯?”
“我们好好谈谈吧。其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阚霖说。
薛朗也正穿上衣服,闻言道:“好。”
“嗐。”阚霖摆摆手,忽然觉得真是好矫情。亲都亲过一次了,何必又这样扭捏?当即道:
“其实没必要那么紧绷。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吧。”
全然没想到阚霖居然如此直白。虽略有震惊,倒也合薛朗心意,他最后庄重地问了一遍:“确定吗。”
“不用多说,十分确定。”阚霖故意逗他:“不然再亲一个以表心意吧。”
薛朗果然吃这套,奇怪地看阚霖一眼,见他穿戴好了,推门而出。
怎料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爆笑,薛朗又气又无奈,摸一把红透的耳朵,心道:“真是不会谈恋爱。”
阚霖同时嗫嚅道:“真是不会谈恋爱。”
翌日一早,薛朗独身一人带钱赔偿。三天的辛苦功亏一篑。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王春花。也是难得,自从她没有跟着一起出摊后,就鲜少过来薛朗家,所以薛朗见她,不觉顿感亲切。只是总觉得有些许不一样,大概是她没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嘻嘻哈哈,只是安安静静跟在身边走。
薛朗低头看她:“最近没见着你,都在做些什么?”
王春花轻笑:“噢,也没什么,老样子嘛。吃饭干活睡觉,总是少不了一件事的。”
薛朗嗯道:“平淡点好。”
说着一路走到薛朗家院子里,薛小妹一见到王春花,扔下手里的扫把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臂就说:“我可想你了!”
王春花刮她鼻子:“才怪,怎么不来找我玩儿。”
“嘿嘿。”薛小妹心中舒畅,神神秘秘地从兜里取出一个东西来:“你看。”
王春花讶然,“熊猫?送给我的吗。”
薛小妹道:“我答应要给你做一个的。”
“谢谢啊,我太喜欢了。”王春花温柔笑道。不多时,阚霖从房里挠头走出来,一副刚睡醒的茫然样。
王春花敛了笑意,脸色微变。
阚霖眼神好不容易聚焦,礼貌性喊了一声:“春花姐。”
王春花点头,几人跟着进了屋内。坐不到一会儿,王春花就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说。”
薛朗见怪不怪:“说吧。”
王春花极其轻地叹了口气,皱着眉看了薛朗一眼,才说:“三天后,我结婚。”
此话一出,无人作声。俱是大眼瞪小眼。薛朗顿了一会儿,不免有些疑惑:“这么突然?”
薛小妹也道:“简直想不到,我们不是才一个星期没见吗,是不是王叔给你安排的。你愿意吗,不愿意的话一定要…”
“是我自愿的。”王春花微笑。
阚霖路见不平道:“这年头还有包办婚姻,岂有此理。我看你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劝你别将就,和你老爹好好说。”
王春花眼神复杂地看向阚霖,喉咙中酝酿好久,才勉强挤出一点儿声音:“你…和我。哎。和我结婚的人是你。”
“……”
令人心慌的沉默。
薛朗咬着后槽牙,忍不住要开口说话,阚霖却道:“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不是我。”
王春花道:“我们擅作主张,你没有生气?”
“为什么生气,我求之不得呢。我也二十多岁了,也想…安家了。”阚霖讪讪一笑。
薛朗的指尖逐渐冰凉。一席怒话再也说不出。
似乎没立场了。怎么回事。
王春花暗暗心安,回以一笑,转身就走。这不是她想象中的顺利,却是理想中的顺利。
总之好跟王老五交差了。这几天王老五总是忧心忡忡,担心阚霖迟早要逃,所以拿定这个注意,促成这段姻缘。一来好找借口让阚霖回去住,二来希望结婚能让阚霖有所牵挂。
走出去好远,王春花蓦地想到一个故事,脚步回转,又回到薛朗家院子外。屋里依旧鸦雀无声,见王春花又回来了,也没人再理她。只有薛小妹叫了她一声。
王春花左右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对阚霖道:“你是我的未婚夫了,我觉得你最好矜持一点,不要跟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阚霖语气中带了点情绪:“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春花看了薛朗一眼:“我听张姨讲过一个故事。反正无论和男和女,我希望你最好安分一些。别让我丢面子。”
阚霖明白了,又是那个故事。不知道这个张姨到底和多少人八卦过。不禁更觉压抑。
王春花走后,两人还得出摊。多亏薛小妹昨夜趁他们洗澡时,把脏西瓜和脏萝卜清洗干净,不然今天只怕得浪费更多时间。
薛朗开着车,绕了个弯坡。
阚霖注意到他皱着的眉,靠过去亲了他的脸一口:“还在生气?”
薛朗却躲开,冷声道:“不合适吧?王姐夫。”
这个称呼太久违了。距离第一次听到已经过去半年了。阚霖胸腔陡然生出一股笑意,勾着薛朗的脖子十分玩味地道:“薛弟弟,姐夫的吻喜欢吗,刺不刺激?”
薛朗嘴角扯开一点弧度:“你从哪学的?这么恶趣味。”
阚霖看着他,又忍不住笑着捏住他的脸一连亲了好几口。
薛朗道:“你越界了。王姐夫。”
“哎呀,还生气呢?”
薛朗不看他:“不生气。我不敢。”
阚霖松开手,正色道:“你知道王春花不喜欢我。结婚肯定是王老五的意思。”
薛朗还是醋醋的,眼神里都是嗔怪:“但你还是答应了。”
阚霖看着他,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破功,他简直太喜欢薛朗吃醋的模样了,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就是打心底觉得他很可爱。
“你听我说。”阚霖道:“王老五既然会这样,说明他对我一直存有疑心,但因为一直捉不到破绽,估计害怕夜长梦多,想收网了。而我又在你这住着,他总得找点儿什么借口让我回去。”
薛朗语气不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所以,就让你和王春花结婚?”
“没错。这是让我回去他身边最合适的借口。如果我不答应,要是他恼羞成怒,说不定就要撕破脸皮和我来硬了的。我还不想破相。”
薛朗:“他没机会。”
“你怎么知道他没机会?”
“我不会给他机会。不然我保不齐会不会给他送行。”
“薛弟弟,严重了啊。”
薛朗脸色难看:“不喜欢你这么叫我。难道你喜欢我叫你王姐夫?”
“好好好,错了错了。不叫就是。”阚霖堪堪忍住想亲人的冲动,笑道:“其实我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阚霖看着周边一晃而过的绿色,心情好了一些。道:“王春花刚才说婚期在三天后……薛朗,你觉得结婚那天…”
话没说完,薛朗就冷哼一声。阚霖哭笑不得,忙改口:“办假得不能再假的红色酒席那天,会有多少人来?”
薛朗略一思?,“大概全村。”
阚霖惊道:“他们家人缘这么牛逼呢。”
“人缘我不知道。这也是我猜测的,毕竟村头到村尾拢共一二十户人家。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去凑个热闹也不好。所以说全村也并不值得惊讶。”
阚霖咽了口唾沫,“那就算全村吧。也是好事。咱俩争取三天内把钱凑齐,办假得不能再假的红色酒席前一天联系好警察。买点小粉末给村里人吃一吃,等他们全都不省人事,离开的机会不就来了?”
薛朗没说话,挑挑眉算是默认了。
阚霖见他表情欠打,实在难忍,道:“靠边停下车。我要吐。”
薛朗几乎立马停车,正想问阚霖难不难受,胃是不是也有点疼,嘴唇就被一片柔软堵了个严实。
薛朗反应过来后勾唇一笑,按着阚霖后脑勺,把人压在位子上拿回了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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