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仙道。君权与神权,东土之外的世界究竟是如何尚且不论,可是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从很早之前开始,仙神与诸佛菩萨们的力量便是受到了制约的。

  这终究是一个以人族为天地主角的时代。即使举头三尺有神明,即使神明拥有着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威能,但天地间的大势究竟是如何,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是仙神菩萨们高居于九天之上,在静看着这众生生死沉浮的同时。很多时候却又是不愿的。并不愿就此退场,更不愿叫那所谓人间的种种而驱使。于是矛盾与阴谋,甚至是更加深远的东西由此而产生。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同时,所有的攻击禁锢等种种仿佛因此而落了空。

  反倒是那原本准备动作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仿佛是因此而感受到了什么,因此而陷入到两难。

  风起,有树叶从枝头飘落。树下的国灵之身长身而立,不过是以目光冷冷淡淡的望向那一众的仙神,而后将脚下踏出。

  有形而又无形的、似乎同那因果之线相同而又不同的丝线出现在嬴政掌中。国灵之身开口,带了几分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意味道: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长安城,大明宫,含元殿内。

  朝会礼毕,诸多种种政事商议完成。便在衮衮诸公、满朝朱紫以为将要退朝之际,龙椅上的大唐皇帝陛下忽然抬手,使内侍拿出一份早已经拟好的诏书,做出宣读。

  关于废太子承乾及原魏王李泰等的处置自不必说,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相应人员或升或贬,或是被流放抄家,同样做出处置。至于原身三位嫡子当中的晋王李治,则是被立为太子,由钦天监挑选时间举行仪式。

  总算是宣告了这场李唐皇室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政变的落下帷幕。

  这本没有什么,亦不足以叫殿中群臣因此而升起任何过多的反应。只是内侍那略有些尖锐话语里的最后一句......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钦哉!”

  震惊,无语,不可置信,茫然......

  随着内侍将诏书收回,最后的话音落下,整个朝堂大殿里一片沉寂。针落可闻,再无任何多余声响。

  群臣都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在预料之内的话语所震惊,一时胸闷气短,再无法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就,咱就是说,皇帝陛下您这个命令是不是有点过于多管闲事过于离谱?虽然您是人间帝王,但......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前您说要规范律令法规要破绝淫祀便罢。毕竟这都是为了共建和谐社会促进我大唐友好繁荣发展,我们大家伙还是很乐意配合的。可是这江州城内神明禁行啥的,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要整个大的,整出个大唐境内,神明禁行啊?

  关键是这同我大唐百姓的生活不相干啊!

  这大殿之上的,于隋末乱世里卷出来的绝大多数贞观群臣有些无语。唯有魏征等极少数对仙神之事知之甚详,又或者略有几分干系的大臣面色微变,只觉得其中似有大意义与大变动存在。

  自是不知晓唐皇目光之下,于这诏书与旨意被宣读的那瞬间,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的人道、皇道气运一阵风起云涌。而后对那诏书做出加持,恰如同涟漪一般荡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江州城中席卷。

  一众仙神菩萨目光之下,国灵之身脚下踏出以话语落下。指尖有形而又无形的丝线晃动手掌向下按下的那瞬间,从大明宫里吹来的风,恍若是在一瞬间里吹动到了他们的耳侧。

  伴随着的是唐皇的诏书,是那被盖上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玺的敕令。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眼前似是有金光绽开,有煌煌人道、皇道气息将他们席卷和吞噬。于是在那一瞬间,自觉或不自觉的,此间之仙神菩萨们身上的气息在跌落,在一点点的向着凡俗转变。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高,高万丈。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场,是上古洪荒皑皑昆仑,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心中至高的求道之所。同样是一种境界,一种仙神与凡人相隔绝的、先天同后天相区别的境界。

  只是恰如同昔者,颛顼氏绝地天通,抑或是八百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世间再无炼气士一般。有禁锢、有锁链、有枷锁于冥冥之中生成,属于这些仙神与菩萨们的境界由此而被黜落。

  同那些凡夫俗子相混同,再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天地灵气,因修行境界的不同而可以信手拈来,不断取用的神通及法术,俱是因此而被落下隔阂。而变得渺渺茫茫,便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再不可及。

  身躯由此而变得沉重,人间的浊气似是因此而将那超凡脱俗的仙体侵袭。不断有仙神菩萨开口,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震惊与怒号。

  “怎会如此?我的神通呢?我的法力呢?”

  “这究竟是何等妖法?”

  “你这国灵,安敢如此?莫不是要同我等为敌不成?”

  ...... ......

  诸仙神菩萨们不安与惊骇欲绝的、恍若是要吃人的目光之下,嬴政掀唇轻笑,以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开口,再是风轻云淡不过的做出提醒道:

  “朕的意思,难道尚不够明显?”

  墨衣袀玄的帝王单人仗剑,从那树下、从那斑驳的阴影间走出。光影在那俊美的眉眼间洒上神圣的色彩。似乎相较这一应的仙神与菩萨们而言,更像是一位神明。

  一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并不因这世间的沧海桑田与任何事务而更改的,将规则与律令执掌的神明。

  或许是那袀玄衣上的日月与星辰太过刺眼,又或许是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眼之下,目光过于冷淡且漠然。带着足以将世间一切摧毁和重铸的自信及傲然。一应仙神菩萨们声音渐低,直至白衣观音走出,开口,目光沉沉道:

  “你不是国灵?不,你是国灵。你究竟是何人?”

  “这不重要。”

  嬴政摇头,翘起的唇角间似是有几分愉悦。

  “诸位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然而白衣观音眉头紧锁,却是有几分不甘。咬了牙,将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说出。并且由此做出推论。

  “不,一个新生的国灵,做不到,你做不到的。”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纵使是如同日之初升人道气运再是煌煌不过的东土大唐境内,将他们驱逐便罢。可若是要说一言便使这一应的仙神菩萨们境界为之黜落,甚至是沦为凡俗......

  那是全盛时期的人皇方才具有的威能。即便眼前的国灵口中敕令言语说出,似乎仅限于这江州城内,仅限于此一隅之地。但其中所代表与隐藏的意味,却由不得白衣观音不为之心惊,甚至是由此而想到那更加可怕且不可思议的可能。

  “不是你,是唐皇。唐皇,人皇气运所钟,难道这世间还能再出一个人皇不成?”

  白衣观音失声。随之而伸出的一片沉寂,一片足以叫人为之而不安和恐慌的沉寂。彼此对视过一眼,那一众的仙神们俱是瞳孔睁大倒吸一口凉气,感到有些麻瓜。

  “唐皇,人皇,上古人皇治世......”

  有仙神双眼无神,口中喃喃。更有菩萨做怒目之相,口中高喝道:

  “贼子安敢猖狂?”

  却是以最后一点法力起了,五色烟云凝聚成巨大的手掌,将要对着嬴政拍下。

  于是一时间恍若是有什么讯号由此而被打响一般,其余的诸仙神菩萨们纷纷回过味来,各自以神通法术施展。或是对着嬴政席卷或是向着一旁逃蹿。或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看似是对着嬴政动手,实则稍有不对便要推旁边的同僚挡刀。

  纵使是有饱含了人皇或者说神代帝王声势的敕令于此落下,但该说不说,一应仙神菩萨们含怒出手。在一切尚未曾彻底成型之机,自是足以引起周遭之天象等种种随之而变幻。

  只是恰如同清风过境一般,一切却又很快叫嬴政以国灵之身梳理而来的山川地气等抚平。并不足以生出任何痕迹,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于那恍若是将死反扑似乎要拉着嬴政同归于尽的一应仙神菩萨,同样在君王淡淡瞥下的目光间失去所有神通法术。

  便如同那被拔牙的老虎一般,再无法做出过多的反应。

  一声嗤笑入耳,白衣观音目光死死盯着那玄衣高冠的帝王。

  “你欲何为?”

  眼前的国灵想要做的......

  嬴政身后,袁天罡及蒙毅现出身形来。唇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开口,袁天罡对着一众恍若土鸡瓦狗一般的仙神菩萨道:

  “还请移步,不良人走上一遭吧。诸位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