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的时候,易宛越来越觉得之前不想跟钟琼一个宿舍的念头是对的,总对着钟琼,感觉注意力都被大幅度分散了,精神状态都不正常了。

  易宛知道自己的性格不是特别讨喜的,从小到大很多人看她不顺眼,但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但实际上她只是心高气盛,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是心里很柔软,很少有人透过现象看本质,让许多人都觉得她太孤高。

  钟琼是遇到的所有人里,认清了她的表皮和内里,仍然愿意捧着她,乃至骄纵她的。

  此刻的钟琼也不例外,她打开游戏,将易宛拉倒队列,笑着说:“来,你选C位,我当辅助保护你,你之前可说过咱们两个一起怎么都不能输,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汤星星不玩游戏,只能旁观,但533的舒醉也是游戏迷,一拍即合加入了队伍。

  第一局只有她们三个,但收到了一个附近的人加入队伍的申请,队长钟琼手一挥直接点了同意,进来的是声音略感熟悉的男生,但大家都没有去具体分辨是谁。

  等游戏结束的时候,还是易宛辨认出来是庄赞,她不客气地吐槽着:“听声音比看本人帅了八个度。”

  钟琼点了点头:“还真没认出来,我还记得他的本命年红袜子呢,不知道今天给没给袜子换回来……”

  易宛看了一眼钟琼:“马素欣时候还问我这件事呢……”

  舒醉:“啊?这又是什么个事,你们下次玩什么能不能带我一个。”

  庄赞忍不住嚷道:“什么啊!我本来也很帅好不好……我今天上线看见琼姐立刻就发了组队申请,没想到还真进来了。”声音里竟然还有些莫名的羞涩,让易宛颇为嫌弃,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第二局的时候,钟琼仍然是主张让易宛当C,但舒醉可不愿意了,她人还是在533,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易宛,你听学姐的,要赢就把位置给钟琼。”

  易宛撇撇嘴,本来都打算选择英雄的手指一顿,纠结犹豫了起来。

  钟琼则是秒选了易宛上一把玩的射手。

  易宛切了一声……有些怏怏不乐,却没想到钟琼下一秒把她的手机抽走,把自己的手机塞了过来,还朝她俏皮眨了眨眼:“想玩就玩。”

  易宛噗嗤一下乐了:“不怕我玩得不好,败坏你的名声?”

  钟琼挑眉:“那不正好,只有你知道我的水平,以后咱俩偷偷玩。”

  易宛的笑容扩大,这一把带着钟琼的那一份,她玩得更为认真,只死了四次,虽然也有些惨不忍睹,但总比上把死了七次好太多了。

  离入伏过了十余天的夏日,连着夜晚都是燥的。

  这一把游戏又是最后逆风翻盘,玩得非常累人,钟琼面色如常,易宛已经有些疲惫了。

  庄赞嗑瓜子的声音从麦中传来,惬意极了。

  而舒醉则是一阵又一阵地哀嚎:“怎么回事啊,钟琼!你是不是换设备了!”

  “不许我玩得好啊?”易宛顶了回去,她看见消息栏弹了一条信息是杜漪发过来的,让钟琼把作业卷私发她一下,她提前给钟琼判出来。

  易宛戳了戳钟琼:“杜老师让你先给她交作业呢……哎,你写完了吗?”

  钟琼一噎:“还差半页,本来想着睡前做完的。”

  “不然你明天说没带手机,给手机放家里了?”

  “谁不知道谁啊,这个谎言不攻自破。”

  易宛手中的屏幕黑下来之后,她去钟琼的书包里翻到了试卷:“谁写不是写啊……我做完了,就是放学校没带回来,等我回忆一下给你填上。”

  汤星星更羡慕了,钟琼给易宛整理错题,易宛给钟琼写作业,而她孤独游荡在学校,食堂和寝室……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哎呦呦哦呦,你们怎么这样!”舒醉抓狂的声音响起,钟琼这才意识到忘关麦了,本来是一件普通的小事,被舒醉听见后,忽然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

  庄赞从瓜子变成了扒其他干果:“建议你们都学一下我的吃法,把一些干果搭配到一起塞到嘴里,特别美味。”

  钟琼:“我还以为什么东西呢……你这个不就是每日坚果吗?”

  “……靠,还真是……”

  易宛偷笑:“该说你是对吃得有研究呢,还是没研究呢,这都不知道。”她打趣着庄赞,庄赞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反驳她。

  如今是临近熄灯的时候,舍友有一个多请了一天假没回家,另一个去自习室还没回来。寝室里只有四个人,汤星星也不是热衷学习的,跟在钟琼旁边看得兴致勃勃,如果不是地震水灾,谁也别想让她离开。

  之前刚到433的时候,桑怜还觉得这里像铁笼,关住了她的自由,但现在她觉得真正的自由从来都不是指得环境,而是心里。

  现在就算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她也没有囚禁的感觉了。

  一局完事,杜漪游戏列表也上线了,忽然就发送了组队申请,钟琼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在微信没给她抓住,来游戏里蹲点了啊。庄赞一听老师要来,简直是忙不迭就跑了,比飞还快。

  杜漪一进组队房间就触发了喋喋不休技能:“钟琼!我发消息你不回,躲在这偷偷玩游戏是吧,别的科我管不着,英语作业呢,难不成没写完就敢玩游戏?”

  “发着呢老师。”钟琼给游戏挂后台,将手机换回来,手忙脚乱去给卷子拍照。

  发的过程中,她们还听到了杜漪同朋友说话的声音,钟琼一下就听出来是郝含蕊。

  “家里人要我回家去相亲。”

  杜漪嗤笑:“让你回去你就去,你是包子吗随便捏?”

  “家里人年纪大了,孝顺不就是个顺字吗?”

  “我呸!就是今年你没回家过年,你妈慌了,拴不住你了,着急要把你捆在她身边。你就瞎孝顺去吧,去去去。”

  两个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低低私语听不太清,后来就是郝含蕊的一声笑,柔声问道:“所以呢,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都顺从那么多年了,也该发疯了。”

  风从窗户吹来,也给钟琼的脑子吹得有些浑浑噩噩,等她想起来出声的时候,杜漪两个人的话题已经跳了好几个了,她和易宛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对杜漪说:“老师……你忘关麦了。”

  杜漪话头一顿,陡然听钟琼这句话,被口水呛到咳嗽起来。

  她稳了稳声音:“忘了。”

  钟琼看了眼外天面的天色,转身将窗户关上。

  汤星星打了个喷嚏,在此之后,世界安静了。

  钟琼之前也和杜漪打过游戏,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在喇叭里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她转头对易宛说:“杜老师听起来还挺开心,后面笑盈盈的。感觉应该是友宝脑,不想和好朋友分开。”

  易宛耸肩:“你还乱分析上了。”

  杜漪已经退出了房间,钟琼手机上方又弹出了消息,点开一看是易宛发的芳芳翻白眼表情包,钟琼也不甘示弱,回了一个芳芳竖中指的表情包,两个人你来我往斗起了芳芳的各种搞怪图片。

  忽然间,从楼下传来了自行车铃铛的声音,钟琼对此非常熟悉,一听就是桑伶那个颇为骚包的粉红自行车,今天被借给常战了,应该是来还车了。

  桑伶听到声音穿着外套就下楼了。

  钟琼戳了戳易宛:“看看常战,一点不在乎,再看看你,免费借你骑得车,你还偏偏挑肥拣瘦的。”

  易宛刚要反驳,就看到了钟琼手机界面里杜漪重新发来的组队申请。

  这次杜漪没有刚才那么急躁,她已经看完了钟琼的卷子,是满意的,语气都和缓了许多。

  杜漪说:“你们这样出去,才算是我的学生。”

  钟琼一听老师的语气好,一下子也来了胆子,问道:“老师,您是一直跟你朋友住一起吗?”

  “昂……我俩认识好些年头了,从高中就是同学。”

  钟琼惊呼,感慨友谊的奇妙:“大学也是同学?”

  “差一点吧,大学那四年没有任何联系。”杜漪笑了,“当时她高三问我考哪个大学,什么专业,我还以为她乱问的,随便说了个……明显逗她的东西,她还当真了,最后真考上去了。”

  杜漪的语气都软了起来:“取录取通知书在学校,她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去,就一直等着我,看见我之后直接就一个大耳光,我灵巧躲得快,要不然现在都破相了……你说说她多狠吧。”

  钟琼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又开始由己度人了,她不就是跟易宛说要考南方的大学,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吗,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眼易宛,易宛正好也看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

  “看什么?”易宛说。

  钟琼摇头:“你说我看什么?”她将问题抛了回去。

  “不知道呀。”易宛眉眼弯弯,靠近了钟琼,“现在不知道,但以后总能知道,未来日子还长,早晚有一天我会比你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解你,把你浑身上下都摸透,你的经脉骨骼都逃脱不了我的法眼。”

  “呵。”钟琼转而又问杜漪:“然后呢,后来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杜漪神秘地说:“这就是秘密了……”

  她确实不打算将这段往事分享给任何人,那是只想在心里珍藏的回忆,而且这个回忆确实傻逼,说不出口。当时她和郝含蕊虽然断了联系,但联系方式一直在,杜漪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一句话不说,但还给人置顶着,就好像这样放着某天能突然冒出来消息一样。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太爱面子了,她想着对方联系她,但从来都没想着要主动一次,就这么一直拖拖拖,拖到四季轮换了一次又一次,简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后来她喝醉了,有人给她发消息,她手一抖点成郝含蕊了,界面里还是好几年前的消息,杜漪并没有直接退出去。说来也奇怪,人分明喝得醉醺醺的,但是脑子清醒得很,手分明在抖,思绪却一点不含糊。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下定决心开始打字。

  一开始不知道说什么,看见什么就打什么,什么天边的云啊,地上的人啊……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心里火燎燎地在烧。

  感觉到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眼前,门缝里露出来的光一闪一闪,如果她不推开那光束就会直接消失。

  杜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能低血,她轻笑:“真是败给你了……”

  借着酒精,杜漪终究决定莽一回,打着酒嗝,把所有的消息都在聊天框删除,破罐子破摔发了一句——我想你了。本来都打算迎接红色感叹号了,但是并没有,对面就像是也一直盯着聊天界面一样,秒问了她位置在哪里。

  她一瞬间人都傻了,发过去位置的时候还有些晕船的感觉,当即就扭头吐了一地。

  原本两个人都散到了天南海北,很大可能这辈子也都见不到了……但时机来的就这么快。

  郝含蕊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立刻就去买了票,连夜到了杜漪的面前,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的全是疲惫的倦意,胳膊不知道磕到哪里了,带着伤口。

  郝含蕊见到她的第一面,直接就是一个巴掌轮了过来,嘴上说着要给之前没打上的打回来,但实际上当时的郝含蕊已经不生气了。

  那一巴掌如多年前的一样,被杜漪躲开了,这次旁边正好是商铺的玻璃门,一巴掌下去直接给门干碎了,玻璃片子崩了出来,两个人都挂了彩,最惨的是杜漪,要是再偏个两厘米,她就要成半个瞎子了。

  杜漪在医院的时候还表示——早知道会让郝含蕊跟着受伤,不如早就让她打了那巴掌算了。

  郝含蕊看着杜漪脸上的伤,心疼不已,她在挥出手的那个瞬间就已经释怀了,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以前就算杜漪欠她的……以后慢慢再换吧。

  在医院的时候,郝含蕊还是看杜漪不顺眼,总是冷哼着,不正眼瞧,都是用余光瞄着她:“老实点,你现在就当自己在坐牢。”

  她看见杜漪要起身,都直接拉下脸给她又按了回去:“滚回去。”

  杜漪本来伸出手想要郝含蕊搀她一把,直接讪讪将手放下。

  杜漪住着医院的单人间,电视不给看,床也不给起,房间光线一直都是晦暗的。

  她躺在病床上,只要有手拿出来就会被塞到被子里,她已经躺得长胖了。

  “难受……”

  “闭上眼,给你个好东西。”

  杜漪眼睛一亮,撑起身子,闭眼等待,却只是被郝含蕊灌了一杯子的水。

  杜漪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痕。

  她是回忆开心了,可钟琼两人一脑门子问号。

  易宛因为什么都没听到很是失望,拍拍屁股决定去上个厕所再回来,她在上厕所之前先爬到上铺换了个睡衣。

  “直接去呗。”

  易宛看了她一眼:“钟琼,你不觉得衣服穿太多上厕所很难受吗?”

  钟琼:?

  “不自由,而且不舒服。”

  钟琼:……

  等易宛的时间变得很枯燥,钟琼将耳机在耳朵里按得更结实了些,到了小阳台上,她深吸一口气,感觉精神状态堪忧,明明吹着风,却感觉烦热的很,呼吸都不顺畅。

  好半天她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老师……您和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应该有答案了吧?”杜漪一哂,“她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我的药引子。”

  杜漪笑了,但是钟琼却笑不出来,一脸震惊地消化着这个消息,心灵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杜漪轻声:“你这样真的很像我小时候的心理医生,我告诉她我喜欢女人,开了个玩笑说想给世界上的男人都驱逐了,结果心理医生一脸认真地写着笔记,还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哈哈哈哈哈,小琼,不要那么正经好不好?”

  钟琼嗯了一声,心里一紧,她确实差点脱口而出杜漪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只要开心就好。”

  “没错,其实……你们不也是那样的关系吗?”

  钟琼浑身一僵:“什么?”虽然杜漪没提是谁,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巨大的惶惑压在身上,直让她喘不过气,“我和她才不是呢!”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之后脊背都窜上一股冷意,转头一看,易宛正靠着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