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琼对着娇小可人的易宛,手都不知道放在哪了:“我不是马素欣的妈妈,应该是你妈妈啊。”

  易宛微微抬头看着她:“你不是第一次提我妈妈了,为什么……”钟琼发现易宛的眼睛里有怒气,还有些许哀伤。

  她感觉到易宛的情绪不对,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易宛总是不愿意多说她身上的事……可钟琼已经没办法一直一无所知下去了,她变得想要了解易宛。

  她抬手顺着易宛的耳发:“我一直都是匹独狼,不像你有很多朋友,还有很多爱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介入你的生活。”

  钟琼按照心中渴望的本能,一点点朝她诉说着心声:“你在我面前,我就会想着要再了解你一点。”

  她的腿被易宛压着,却并没有感觉多沉,易宛却因为她动了动腿而挣扎着要从她身上离开:“压的你不舒服了?”

  钟琼按住她:“易宛……你不知知道其实你好轻的。”她柔和地抚平着易宛衣服上的褶皱,“我一直都这么觉得,你就好像羽毛一样……”

  易宛沉默一瞬,低头说:“我的母亲是消防员。”

  “这我早就知道了,我想知道别的事情。”

  “别的?以后你都会知道的,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会后悔知道的太多。让过去的事情过不去,就是痛苦的开始。”

  易宛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撑着手臂从她的身上离开,离开站在桑伶的旁边,桑伶正好很激动地讨论到一个剧情,拉着易宛的手急切地复盘。

  钟琼看着不愿多说的易宛,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好像是到围棋比赛里只会下五子棋一样,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细细想来还有种滑稽感。

  钟琼小声:“我是真的想……”了解你。

  她看着易宛,终究还是将这句话吞了回去,瘫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是用刑之后的犯人,眼里和身上都吐露着疲惫。她看着易宛单薄的脊背,渐渐走了神。

  她问过朱爱,还翻了小时候的相册,发现她确实在三四月的时候去过南方,还往医院里跑了许久,但那个时候她实在是太小了,并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有照片的话根本就是完全不记得。

  这时候庄赞拿着卷子走了过来:“琼姐,听说你们班也写这套化学卷,借我抄抄呗。”

  马素欣笑他:“别人都是早上开始补作业,你这直接领先一个夜晚啊。”

  庄赞不好意思地一咧嘴:“我们化学老师可没你们那么仁慈,不仅留一套卷,还有练习册上的习题,而且还不是全部都讲,跳题讲……所以我不愿意写啊,写了又轮不上讲,去办公室问老师又凶巴巴的,问不出口……”

  马素欣大呼真实,看着庄赞伸着腿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忽然说:“你这是什么时尚潮流,穿两双不一样的袜子,一个红的一个白的?本命年过一半啊?”

  庄赞猛然给腿收回,裤脚落下挡住了袜子:“靠,你别看那么仔细行不行,早上起床穿做错了!”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个狼人杀盒子,“剧本杀的时间太长了,不如玩这个,快的话十几分钟结束,慢的话撑死也就四十分钟。”

  “我呸!”马素欣打断了他,“你是不知道琼姐可是狼人杀五星玩家……耍你就跟玩一样。关键是这家伙无论当狼,神还是平民,语调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一点紧张都没有,什么时候都中气十足的。”

  易宛听完之后不信邪:“心理素质这么强?”她瞅了一眼钟琼,感觉不可思议,她没和钟琼一起玩过狼人杀,并不知道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妹妹能给人耍得一愣一愣。

  旋即一想,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钟琼很擅长“插科打诨”。

  “来战吧!”易宛不信邪,张罗了起来,但几局下来她脸黑成了炭,第一局担心钟琼是狼,结果钟琼开局就死了,死亡前还言之凿凿说她是预言家,查杀桑伶,发言流畅安排妥帖,但桑伶也说自己是预言家,大家直接不知道谁才是真预言家,干脆给桑伶也投出去,保证至少投出去一个狼。

  结果钟琼是自刀狼,运气好直接把查杀发在真预言家头上了,好人队直呼超纲,并且禁止了第一局狼人首刀狼人的玩法。(查杀:指说某人为狼人。自刀狼:指天黑请闭眼后,狼人选择杀自己)

  第二局钟琼是女巫,吃首刀救自己,第二天精准给狼人易宛毒出去了,同时也被刀死。复盘的时候大家疑惑是怎么判断谁是狼人的,钟琼表示:“听杀,她太紧张了。而且狼牌1%小概率才会三个连着,99%大概率是分散的,可以通过位置来推断,不过这种方法不是那么准就是了。”(女巫牌:拥有两瓶药水,毒药可以毒死玩家,解药可以救活被刀的玩家)

  第三局钟琼存活了很长时间,易宛在个人发言的时候咬牙切齿:“果然就不应该相信你,活这么久,是狼吧,要是我肯定第一个给她刀走了。”她双手举起做了个掐人的姿势,显然被钟琼的巧舌如簧气得不轻。

  马素欣和易宛玩了几局游戏,对着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开玩笑说:“怎么,玩不过就叫是吧?”

  易宛抿了抿唇,杏眼一翻:“你才玩不起。”

  钟琼笑着:“可别气易宛了,她一拳锤过来能让我找不到北。”她向后靠着,手自然垂落在椅子旁边,结果被椅子上的尖刺划了一下,顿时有血珠从指腹弥漫,她一开始没有察觉,忽然感觉到指腹粘腻,才匆匆拿纸将血液擦去。

  易宛一惊:“雨是不是要停了……现在我可以用校服外套罩着咱俩,快点跑回去回去清理一下。”

  “这局马上要完了。”

  钟琼咳了几声,被口水呛到了,单手捂着嘴,也给面颊蹭上了血迹。

  所有人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钟琼,钟琼却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法官,是不是该天黑请闭眼了?”

  “好,为了琼姐,咱们加快一下速度啊。”

  这局钟琼还真不是狼,但狼队特别体贴的给钟琼刀死,让她先回去,结果没想到表现像平民的钟琼竟然是最后一个真神,刀了她直接游戏结束了。

  钟琼四下看了看,看见大家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人以为她是狼,狼人以为她是平民呢。

  钟琼笑着给身份卡递了回去,对游戏情况做了总结:“这局狼队觉得我是平民,所以没有刀我。我很难得到好人的信任,所以狼队可以在投票阶段把我打成狼人投出去,感觉就算正常玩,要赢的话也很费劲啊。”

  易宛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记挂着她的伤口:“快走啦。”

  “一点小伤而已啊。”

  易宛撇嘴:“瞧你痴呆那样,把你划破的地方都生锈了,说不定有多少细菌呢,不好好处理你是要去打破伤风针吗?”

  钟琼看着指腹屁大点伤口,陷入沉思。

  马素欣听到感染两个字赶紧跑过来,用手指对着她张开的嘴:“啊~琼姐,你放我嘴里,我帮你嘬嘬,唾液不是能杀菌吗。”

  易宛脸色大变,十分嫌弃。

  她很担忧钟琼,有这么精神状态堪忧的好友,总待在一起会不会也变成神经病。

  桑伶对马素欣的话也很无语:“别在这里发癫。”

  但其实她们的担忧是没有道理的,钟琼虽然经常和马素欣待在一起,但并没有被马素欣同化。

  马素欣并没有在意别人的视线,还是大大咧咧的嚷着:“我随便说得,还能真嘬一口啊。”

  钟琼缓缓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滚滚滚。”她拉住易宛的手腕,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嘬嘬什么啊,你叫狗呢?”

  易宛被钟琼拽得步履蹒跚,她不满道:“你这个手劲可以去小区门口应聘保安了,力气这么大,没有坏人敢犯事。”

  钟琼抓了抓后脑勺,挑眉:“行啊,保安,保卫星球平安,何止没人敢来小区,都没外星人敢来地球。”她嘴上插科打诨不饶人,但易宛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劲小了许多。

  易宛看着她的手,睫毛颤了颤,小时候她的母亲力气也很大,总能拧开她拧不开的东西,而且还可以单手给她托起来,她小小的人抱着母亲的胳膊,笑着闹着……这样的日子眨眼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个人刚出门,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地面上留存的水坑,两个人生怕迸溅到裤腿上,走得十分小心,不料正好和杜漪迎面遇见,杜漪撑着雨伞,一脸被迫加班的不情愿:“又遇到你们了,这次是怎么个事?刚才抓到一对小情侣,你侬我侬的那叫一个恶心……”她夸张地说着,就好像被那对小情侣一起亲了一样。本来上班就很烦,还要管这种事……”

  杜漪切了一声:“我今天还没亲上嘴呢,倒是让他们亲上了,等着找家长吧。”

  易宛抬起头和钟琼对视,轻声笑了。

  钟琼对这个时间充满怨气的杜漪已经不感到奇怪了,或者说这样满腹牢骚的杜漪也很常见,她只是嘴上抱怨,但实际上比谁都要认真尽责,虽然充满加班的怨怼,但做起事来却麻利的很。

  “你们拉拉扯扯干什么,不会也要亲嘴吧?”杜漪狐疑。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给钟琼和易宛直接整不会了,钟琼立刻松开了拉着易宛的手,朝杜漪连连摆手:“不是的,是在这补作业……”

  “什么话啊,在这?”

  易宛曲起食指刮了下鼻子:“这清静。”

  杜漪:“那也清静过头了吧。”

  钟琼可怜巴巴伸出手指打断施法:“在里面被生锈的钉子刮了一下,正打算回寝室处理呢,老师……你也不想看见我破伤风吧。”

  杜漪无奈一挥手:“得,看在你手指的份上先放过你,回去吧。”

  杜漪说得几句话,给钟琼和易宛都搞精神了,两个人如释重负一吐气,但手却没有再拉起来了。

  两个人忽然保持起了距离。

  “谢谢老师。”易宛揉了揉脸,接过话题,忙朝钟琼招手,两个人逃也似的跑了。马素欣正好曲门口找她们两个,直接跟杜漪转角遇到爱,这次轮到她苦瓜脸编理由去解释了。

  钟琼两个人是一路跑回寝室的,易宛气喘吁吁,到了寝室还弯腰撑着膝盖缓了好久,钟琼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还给易宛递了一杯温水。

  “累死了……让我喝口水歇一下。”

  易宛接过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拉着钟琼的手就去水龙头底下冲洗着,她冲的很认真,还拿来酒精擦了半天。

  酒精蹭在伤口上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但伤口并不大,除了痛意更多的是易宛气息吹拂起来的痒意。

  钟琼没想到除了酒精,她还找来了碘伏,红药水,紫药水,黄药水,创可贴,芦荟胶……

  嗯?钟琼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花花绿绿一大堆,有些她都叫不上名字,不愧是百宝箱一样的易宛,口袋里跟哆唻A梦一样,要什么就有什么。

  舍友吐槽:“不碰伤口,说不定待会儿就好了,这离心脏远着呢,死不了。”

  易宛并没有被舍友影响,而是认真翻看着各种药水的说明,仔细观察到底涂哪一个。最后终于选好了,用棉签沾着药水,托着钟琼的手仔细上药,她的手法很轻柔,几乎感觉不到棉签触碰到了伤口。

  钟琼见过很多次易宛认真的眼神,但这次尤其让她着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手被握住,也可能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虔诚地端详着手指。

  她现在有些战栗感。

  “嘶……好像给我身上做实验一样。”

  在学习生涯里,钟琼一直都是埋头苦学的人,在遇到马素欣之前几乎没有额外的社交,生在秩序里,存在规则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现在她有点后悔之前寡淡的人生了,为什么没有早点领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学习有意思多的事情。现在的她走在路上都不会无视任何树木花草。

  她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阳光的温暖,感受到了草木芬芳。

  而这一切又一切的感受,她也像让易宛与她同享。

  钟琼本来也觉得她大惊小怪,但是看到她格外认真的神色这种想法就消散了,只觉得心里十分柔软,时间在这一刻也仿佛凝滞一样,过得很慢又很柔情。

  她只是嘴角噙着淡笑看着易宛。

  有一种奇怪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她特别想留影纪念下这一刻,刚拿出手机按下拍照键,宿舍就到了熄灯的时候,周围猛然一下子暗了下来,手机里的影像也变得晦暗不清,易宛在上面也成为模糊的一团。

  嘴里忽然被塞进去了一块硬物,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口腔里弥漫。

  “唔……什么?”

  易宛小声:“杜老师之前给的,就剩这最后一颗了,你吃了吧。”她说完就点开了台灯,借着光去收拾东西,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去洗漱。

  钟琼看着手上被创可贴贴牢的伤口,竟然有点爱不释手。

  等晚上到寝室床上的时候,钟琼躺在床上只觉得百无聊赖,她摩挲着食指上缠绕的创可贴,点开微信给易宛发消息,丰富的情绪在黑暗中翻涌出来,她又无数的话想要诉说。

  溪流:

  谢谢你,要吃蜜瓜吗,我看学校食堂开始卖了。

  易宛没有回复的时候,钟琼浮现了她侧脸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的模样。

  这个时候……她竟然想到了易宛细腻白皙的皮肤触感……钟琼怔愣,她猛然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将奇怪的想法赶出脑中。可等待的时候,这种想法却愈演愈烈,以至于好似手上都有了曾经触摸到易宛的手感。

  钟琼一下子恨不得给手都剁掉,可她摸到创可贴的时候,竟然又将想法放了下来……她竟然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创可贴搞得心神荡漾的,传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

  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钟琼如释重负,拿开手机发现易宛只回了一个字——行。

  钟琼皱眉,被气笑了,头发稍稍长长了些,有些发丝沾在唇边被她拂走:“就一个字啊?”

  溪流:

  等假期的时候会老家可以放烟花,你喜欢看吗?

  一眼不对视:

  嗯。

  溪流:

  学姐高考之后,下一届高考生就是我们了,我们还可以在一个地方上学吗?

  一眼不对视:

  ……

  钟琼抿了抿唇,她是热情澎湃,但易宛根本不买账啊,回复简洁,不是嗯就是哦,现在更是直接开始发省略号了。

  让钟琼恨不得爬到对面上铺问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钟琼并没有这么干,她在相册里寥寥无几的照片里翻出几张风景照,献宝一样发给易宛,企图开展另一个话题。

  这回连省略号都没有了,钟琼等了三分钟等了一片空白。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是心焦,干脆给被子一掀,爬了过去,易宛微张着唇,呼吸悠长绵远,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啧,你怎么……睡得这么快啊。”

  钟琼恨恨地,却又无可奈何。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一下子填满了钟琼的胸膛,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办法,盯着易宛恬静的睡颜看了半天,伸出手将被子角在她的脖子处掖了掖,才离开。

  钟琼:“我难道休息太好了?怎么一点也不困……”

  一折腾也睡不着了,她干脆坐到了公共的大桌子上。钟琼看见了易宛还没来及收起来的错题集以及散落的卷子,帮她给卷子放到了卷夹里,却发现易宛的卷夹里根本就没有分数低的卷子,数学语文英语都在120以上,物理只有90以上的。

  易宛的发挥当然不是每次都稳定的,钟琼奇怪其他卷子去哪了,翻开错题集才发现分低的卷子被她给剪了,错题正贴在本子上,而分高卷子上的错题是重新被归纳打印才粘到错题集上的。

  钟琼汗颜,原来在易宛的世界只有高分的卷子才能存活。

  看到一张只有89分的物理钟琼思索了一瞬,点开台灯帮她剪了起来。正拿固体胶贴在本上的时候,舍友汤星星睁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钟琼还以为是吵到了她,一瞬间呼吸都轻了起来。

  汤星星打了个哈欠:“你搞你的,我起夜。”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坐在床边没有动,“我一听到别人翻书的声音心里就不踏实……这不是怪你的意思,是听见舍友学习的声音我心慌啊。”

  钟琼:“这有什么的,说明你把学习这件事放在心里了,不然也不可能急躁的。”

  汤星星说完这句话,按了按太阳穴,点头很是赞同,她刚要说些什么,易宛在上铺翻了个身,惹得两个人都闭上了嘴,等一切都安静之后,她们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跟你一起。”

  汤星星将书包拿过来也坐到了桌子边,刚才的起夜只是她随便找的借口,看见了钟琼在整理错题集她也把她的卷子拿了出来。但她和易宛正好相反,拿出了分低的卷子,在扣分的旁边加分:“这里只是马虎了,加两分。这里是忘记填单位了……加一分吧。”

  最后给零零总总的加分全都算上,把老师打得成绩划掉,然后写上加完之后的全新分数。

  做完这一切的汤星星很是满意,就好像真的拿到了这个分数一样。

  但她在看到钟琼手里一沓高分卷子后,脸就完全垮了下来,捂住头:“怎么办啊,根本就不敢给我爸妈看卷子……马上要高考了,结果还要自己这么骗自己……”

  钟琼安慰:“只要努力到最后一刻不后悔就好了。”

  汤星星揉了揉眼睛,眼眶微微泛红:“这个好像不是你的卷子?”

  钟琼点头:“易宛的。”

  汤星星撑着脸颊,看着钟琼麻利的动作:“真羡慕啊……易宛有人给她整理错题集,我还要自己费劲巴力的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