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写诏书吧。”崔绍叹了一口气, “北疆失守,起义四起,再拖下去你就不是太上皇而是千古罪人了。”

  “什么起义,明明是叛军!崔绍咳咳咳!你这个乱臣贼子!咳咳咳!一切都是你的阴谋!”祝文帝胸口剧烈起伏。

  “是,”崔绍望着寝宫天花板上繁复奢华的花纹, “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但我只是让你换一个儿子当皇帝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命就是国运,岂容你随意更改咳咳咳!”祝文帝气得再次大咳吐血起来,如此大的动静却没有公公和太医进殿服侍。

  “那还是羯人或者起义军攻进承乐宫改朝换代换国运的比较快。”崔绍轻蔑地笑了起来。

  此时,宫外突然喧哗声大起,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尖叫声,仿佛是有大批人马冲了进来,又立刻有军队开始抵抗,一时间惨叫声,杀戮声,呵斥声,兵器交接声混为一团,局势异常混乱。

  “啊!”随着一声惨叫,寝宫雪白的窗纸上立即洒满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外面!外面发生什么了!”祝文帝如同惊弓之鸟,躺在床上无助而恐惧。

  “我说了,只是起义军攻入了承乐宫而已,”崔绍身姿挺拔,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模样, “赶紧写吧,留个体面,否则你只能做一个亡国之君。”

  这时,寝宫大门“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宁风眠浑身浴血地闯了进来,直接跪倒在祝文帝的床前,而覃烽也瞬间用剑抵住了崔绍的喉咙。

  “北疆之乱已平,叛军已全部被擒,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随着宁风眠一齐进来的还有一众太医和服侍祝文帝起居的公公宫女,俱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开始伺候祝文帝起来。

  “宁!宁爱卿!”祝文帝努力支撑着自己起身,仿佛见到了救星,颤抖的手指着崔绍喊道, “杀,杀了他!”

  “怎么可能!”崔绍震惊大吼,甚至想走上前去看看是否真是的宁风眠。

  “不许动,动一下我就剐你一块肉!”覃烽在其身后咬牙切齿道。

  然后宁风眠就这样跪在地上把去年那场爆炸到今日的战事全都原原本本地向祝文帝讲了一遍。

  “哼,宁风眠你故事编得不错,我只是要圣上换个皇子当太子,我本丞相,所做所为自然都是为了祝国,”崔绍冷笑一声, “说我窃国,你有证据吗?”

  “郭贵人的贴身丫鬟秋叶便是人证!”一个清正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紧接着吴渔挺拔如松的身影便也出现在了门口,而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妇人便是郭贵人曾经的丫鬟秋叶。

  崔绍心中一惊,派去追杀的人居然连一个废物书生都搞不定。

  “民,民女叩见圣上。”那丫鬟秋叶显然怕极了,跪伏在地上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

  “你咳咳,你好好说话,朕赦你无罪。”

  “小姐,不,贵人自小就与崔丞相相识,崔丞相拜在我家老爷门下读书时便与小姐心心相印,之后小姐回乡省亲而崔丞相又恰巧来老爷家谢师,他们……他们……”

  “你胡说什么!”崔绍听到此处便直接打断道,脚步也不由得向秋叶的方向迈去。

  “不许动!”覃烽冷声道,抵着崔绍脖颈的剑尖已经见了血。

  “他们什么?”祝文帝面色阴沉下来。

  “他们……”秋叶害怕得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们曾有两天未出房门。”

  此话一出,寝宫中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圣上,臣查过太医苑郭贵人的病案本了,上面显示大皇子是早产——”

  “别说了,”祝文帝无力地摆了摆手,随便指了一名禁卫军头领道, “你,现在去杀景珏,提头来见我。”

  听到这句话,即便是被覃烽用剑指喉也不曾有半分害怕的崔绍此刻终于大惊失色。

  “臣与大皇子并无半分关系,这村妇的话如何能信!”崔绍不愧是丞相,即便是在如此境地之下,依然保持沉稳,只有近在身边的覃烽才能发觉他的全身已经开始发抖,双拳紧握,关节青白一片。

  “杀了吧。”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崔绍头上便是五雷轰顶。

  崔绍重重地跪在地上,身形颓然眼神涣散,口中不住地自言自语: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是的,如果没有小狐狸,那这结果确实不会这样,崔绍筹谋这么多年,他的计划是一定会实现的。想到这里宁风眠心中五味成杂,心中汹涌着的对沈槐之的爱意和欣赏还有愧疚心疼,全都纽织在了一起,把心脏拧得生疼。

  之后,在宁风眠和吴渔还有其他几位忠诚可靠的大人的指挥下,承乐宫乃至整个宣城很快恢复正常,那些在摘花楼里醉生梦死的欢客醉酒大梦一场后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差点儿天翻地覆。

  瞿志恒主动奉上自己所搜集和留下的全部有关崔绍和李越的罪证,也算是戴罪立功。

  宁风眠最终还是知道宁雨渐的事情,虽然圣上念宁家救驾安国有功赦了死罪,但还是将他收监入狱,依照现行律法判其徒刑,被流放到偏远之地。

  日夜不休地忙碌一月有余,祝文帝终于恩准宁将军回家休沐。

  “你先进去。”宁风眠推了推覃烽。

  覃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将军: “将军您先进去!”

  “你是客人你先进。”

  “您是主人您先请!”

  “还是你先吧?”

  “还是——”

  “磨叽什么呢?都给我进来!”一声暴喝从安西侯府中传出,顿时把宁风眠和覃烽俩人吓得缩了缩肩膀当即噤了声,权衡良久之后,二人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缩着脖子一起迈进安西侯府那高高的门槛。

  只见安西侯府那位清雅脱俗的宁夫人,正叉着腰站在影壁前,横眉冷对地望着灰溜溜且不情不愿蹭进来的宁风眠和覃烽。

  “呵,”沈槐之冷笑一声, “躲着我搞小团体好玩吗?”

  没人敢吱声。

  “偷摸摸搞计划不带我刺激吗?”

  覃烽偷偷向后挪了一小步,将军对不住了,这炮火还是您来受吧!

  宁风眠:你还能不能讲义气了!

  “覃将军,你跑什么?”

  在承乐宫前以一当十打得叛军毫无还手之力的覃烽将军,被四体不勤连个手腕都掰不赢的沈槐之的一句问话吓得一激灵,又默默地磨蹭回到原地。

  “跑……没跑啊,这不贸然前来没带礼物,准备给您去买包炸虾来嘛,得味楼炸虾您懂的!”覃烽连忙讨好道。

  “这还需要覃将军亲自出马吗?”沈槐之漫不经心地朝旁边指了指,只见院中小桌上炸虾炸鱼炸肉丸子已经堆了一满桌了。

  覃烽: “……”

  “天色不早啦,覃将军晚上就在安西侯府吃吧?”

  覃烽没敢说话,悄悄看了宁风眠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安西侯府向来夫人说的算!”宁风眠连忙撇开关系,正色道。

  覃烽:……

  “我还有事——”

  “我方才只是和你客气一下,没给你拒绝的选项。”沈槐之凶得覃烽和宁风眠又是虎躯一震。

  晚宴很丰盛,考虑到宁风眠和覃烽在宫中劳累了整整一个月,菜肴主要以清淡滋补易消化为主,荤素得当,看得出来主人家在安排菜肴的时候是下了很大的心思的,可这顿饭却吃得两位将军如坐针毡,沈槐之蓄积了一个月的怒火释放得十分彻底,整个人原地化身阴阳大师,最终以覃将军“不知何故突感不适”为由主动结束战斗并落荒而逃作为结束。

  是夜,宁风眠终于重新坐进自家浴池,泡进温暖的水温中,洗去一身尘土和疲惫,一直紧绷着的整个人都因这温润的水的抚慰而松弛下来。

  门开了,一股温热的水汽伴随着宁风眠身上好闻的味道直冲沈槐之的鼻端,将军就是将军,就算是气息都进攻意味十足。

  不过今天的沈槐之可不买这个账,他坐在床上闲闲地翻着书,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宁风眠。

  发酵了足足一个月的怒火是可以说没就能没的……

  宁将军今日沐浴完穿得不像平日里那么规整,而只是一件宽松的白色丝袍,系得很松,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膛,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得到左胸上那道为沈槐之而受伤的疤痕。

  ……吗?

  宁风眠掀开锦被坐下来,沈槐之的眼神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主人沈槐之已经竭力遏制了,可还是随着将军坐下来的动作发现那白丝袍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

  端方的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奔放?!沈槐之整个人的体温腾地一下直接上升了好几度,只好赶紧又翻了好几页书企图冷静一下。

  没想到这本包了《祝历杂俎》书皮的《天下第一纨绔和天下第一将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随便一翻居然就是宁将军和自己云云雨雨的情节,更是一阵心慌。

  宁风眠看着小狐狸这副把书都快翻成扇子却还在强装镇定的慌张模样,偷偷勾了勾嘴角。

  “嘶——”宁风眠感觉这冰只能靠自己的厚脸皮才能破了,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左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狐狸果然上钩,连忙扑过去查看宁风眠的胸口, “是旧伤发了吗?宫里的太医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宁风眠眼疾手快立刻捉住沈槐之探过来的手: “没有,只是这一个月不在家,担心你担心到心疼。”

  “呵,”沈槐之翻了个白眼, “油腻。”

  “不是,是真心的,”宁风眠变本加厉地捉住沈槐之的一双手, “这一个月以来,一边查案一边心惊肉跳,崔绍边疆勾结了羯人,宣城里放了叛军,抽掉了北疆军的粮草甚至换了承乐宫禁卫军的人,一环套一环,严丝合缝,若不是你那日及时赶到,恐怕……”

  宁风眠顿住了,他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居然主动跳进了沈槐之的陷阱,今晚估计是不得善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