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槐之神情恍惚但依然昂首挺胸地迈进宝元寺的大门——一早晨,整整一早晨了,无论沈槐之用眼神还是言语,用明示还是暗示,姓宁的对为何突然出现的古刹半日游的原因始终保持缄默。

  祈福法事在正殿举行,又因为闭寺,所以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到了沈槐之按照住持吩咐独自上前祈福的时候,沈槐之在余光中发现宁风眠不见了。

  看来确实有原因!看到宁风眠消失不见沈槐之反而定下心来,开始按照住持的要求认认真真地完成整个仪式的每一个步骤。

  而宁风眠则孤身一人悄声潜进安置古佛的后殿,寻找起齐延年或许给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

  燃灯古佛因为是旧佛,所以来参拜的人很少,空无一人的后殿中甚至有荒置的灰尘味道,宁风眠在殿中小心行走不触不碰尽量不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

  在这样的一座少有人供奉的后殿中,齐延年会把什么东西留在哪里?

  和花团锦簇的主殿相比,这座后殿显得极为简陋,除了一座石雕古佛以外,就只有三个破旧到露出内里稻草的蒲团,一盏长明古灯和殿角落中一只嵌在地上防止走水用的大缸。

  齐延年毕竟只是一名没有武功的工匠又加之已经年迈,不可能做出将什么东西放在房梁上之类的事情,又因为这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寺庙中,他也不可能有向张春生那样制造暗格的机会。

  可随时挪动的细柄铜灯台的长明灯藏不了东西,而破旧的蒲团随时有可能被换掉,宁风眠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口毫无存在感的储水大缸。

  大缸里依然注满了水,宅院内走水用的大缸均不可移动,看来是寺中小沙弥看到水位下降就会去担水注满,所以这缸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去处——如果这东西不怕水的话。宁风眠脱下上衣,将手伸进水缸中沿着内壁细细摸了起来。

  水缸内壁光滑,没有暗格也没有任何刻凿的痕迹。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宁风眠撩起衣角擦干手,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恐怕齐延年真的是出于怜悯或后悔之心才说出要去给自己拜拜佛这样的话吧。

  “殿中何人?”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宁风眠此时却已经逃无可逃,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却见殿门迅速被人打开,屋外的仲夏烈阳突然占据全部视野,宁风眠被强光刺激得眯起眼睛。

  等逐渐适应了这光线,却见一个小沙弥站在殿中。而这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齐延年在北疆收的唯一的一个小徒儿——阿九。阿九也是一个可怜孩子,当初自己和齐延年一起在光禄城墙下捡到他时,他几乎已经快被冻死了,齐延年立刻把这孩子搂进怀中,而自己也赶紧去就近的一个烧饼摊给他买了一个烧饼,甚至为了刺激暖和他,还特意给那烧饼加了一勺辣酱,然后齐延年就把这个孤儿养在身边当小徒儿。

  阿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可怖?他——宁风眠看着那小沙弥呆呆看着自己正前方根本不转头的样子,他眼睛出了问题?

  “阿九?”宁风眠唤道。

  “你是谁?”阿九看上去紧张极了, “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宁风眠悄声走近阿九,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我的眼神不好,在强光下可以看到轮廓,施主不必试探。”阿九双手合十道。宁风眠的心陡然一沉,阿九只是一个孩子,崔绍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阿九,你为何会在这里?”

  “施主既然不肯告知身份,恕阿九也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施主请自便。”说着,阿九便再次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告辞打算离去。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不能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宁风眠在阿九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希望落空的失落,宁风眠决定赌一次。

  “阿九,听得出我是谁吗?”宁风眠顶着陆川的脸,却恢复成宁风眠的声音问道, “记得光禄城墙角的烧饼吗?牛肉馅儿的,还多加了一勺辣酱。”

  阿九转身离去的身影陡然停住,然后猛地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处,茫然地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宁……将军,是您吗?”

  “是我。”宁风眠走到阿九身边,粗粝的大手握住阿九握着佛珠的瘦弱的手,即便是在酷暑之下,那孩子的手居然还冰凉出汗,显然紧张至极。

  阿九反握住宁风眠满是伤疤的手,细细摩挲,嘴唇颤抖地喃喃道: “果然是您,果然是您,师父说的没错,您来了您来了……”

  “阿九,你师父说什么了?”宁风眠明白了齐延年的苦心,古佛是死的,佛殿是死的,他想交给自己的东西自然也是死的,这东西无论放在哪里都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只有人才能保护好这至关重要的东西。

  “您……您先随我来。”阿九虽然视力很差,但不知为何却十分熟练地捡了一条无人注意的小道,七拐八拐地带着宁风眠进了自己偏僻的小禅房。

  “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听到的,放心。”阿九十分聪明,甚至极力避免说宁风眠的名字。

  “你和你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小阿九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居然跪伏在宁风眠的腿上大哭起来,宁风眠温柔地抚摸着阿九瘦小的背脊和没有头发的脑袋,轻声安慰着。

  等好不容易缓过这段情绪,阿九终于在抽噎中说了起来: “是我和师父对不起您……呜呜……那惊雷响是我和师父一起去埋的,师父虽然不说,但是我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师父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埋惊雷响向来都是和您商量的,可那次他却让我不要告诉您……我对不起您啊!”说着,阿九就要伏地对宁风眠磕头。

  宁风眠连忙扶住他,安慰那孩子道: “都过去了,我不是还好好的么,不怪你们,你和你师父也有苦衷的。”

  “后来得知您身受重伤,师父去看望过您,回来就把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拿着东西藏到宝元寺的古佛殿等您,结果……哇……”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阿九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刚出门就被一个人抓住,我好害怕!好害怕他会把我杀了,可是他只是喂了我一颗药就把我扔到山崖下。”

  “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又看不见东西,”阿九回忆到此处,害怕得全身发抖, “我又饿又累,抱着师父交给我的东西在山里摸着爬着以为自己肯定要死在山里了,却遇到一个好心的农夫,他看我可怜便带我回家吃饭,最后按照我的心愿把我送到宝元寺,可是即便住持大师极力医治,我的眼睛和声音现在也废了,呜呜……”

  “没事的阿九,”宁风眠摸着阿九满是泪水的小脸, “我会带你回去,给你医好眼睛和嗓子的,你不是说长大以后要给我当侍卫还要做最优秀的惊雷响工匠吗?”

  “嗯!”阿九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摸掉脸上的鼻涕眼泪, “师父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说着,阿九爬进自己的床榻下又挪开些许杂物,从最里面掏出来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摸索着交到宁风眠的手中: “这块石头就是师父要我一定要交到您手中的东西。”

  “你师父还有说别的什么吗?”宁风眠看着手中的石头,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就仿佛自己的心底确实是有一段有关这石头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以及在何时看到过它,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会看到它的。

  “没有,”阿九把石头交到宁风眠手上后,整个人仿佛都轻松多了, “我和师父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万死也无法向您赎罪,如今阿九使命已经完成,您……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

  “你还小,”宁风眠爱怜地抚了抚阿九的光脑袋,想起家中那七个身世同样凄凉而如今都各有各的厉害的孩子们, “我会带你回去,你会有很多兄弟姐妹,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你会成为最厉害的工匠和我最得力的侍卫。”

  “那我师父呢,您可以原谅他吗?”阿九眼神不能聚焦,却依然坚持仰头望向宁风眠,神情颇有些紧张。

  “你师父……”宁风眠看向禅房窗外的天空,烈阳之下,即便是干净的空气,其中也有无处遁形的尘埃, “我原谅他。”

  阿九再次低头啜泣起来。

  可此时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宁风眠看看窗外的天色估摸着祈福法事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叮嘱阿九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承诺他耐心在宝元寺中待上几日后自己便会接他离开这里,然后就揣上石头出了小禅房,直奔寺外而去。

  一整套仪式下来,沈槐之已经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嚷着能不能给口茶静静心,老住持忙叫小沙弥奉茶,却也好奇问他带进门的家仆怎么不见了。

  “哎,我今儿包下贵寺闭门祈福,就是怕别人分走我虔诚祈福给我爹请来的福报,这区区家仆哪能在场,有什么资格分福报!仪式一开始我便让他在外边的马车前候着啦。”沈槐之说着就懒洋洋地灌了一口茶进肚。

  慈眉善目的住持缓缓点头,捻着佛珠没有搭话,这沈家小子果然纨绔狂妄,还是不要多嘴的比较好。

  回程的马车上,宁风眠把石头递给沈槐之,沈槐之也默契十足地打开那个随身携带的内袋掏出里面张春生的那块石头,然后把两块石头拼在了一起。

  说来奇怪,原本分开看均平平无奇的两块石头,拼在一起后居然纹路可以连上,看那纹路的走向,似乎有些玄妙!

  “还差。”沈槐之望着拼在一起的两块石头左右断掉的纹路说道。

  “啊!”宁风眠看着那石头,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石头了。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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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章是不是剧情太密集了一点······

  紧张地揣手手

  这几天超大降温,各位小天使一定要记得保暖哦!戴口罩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