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在北疆,好几次都碰见了田启明。”

  “哦?”宁风眠嘴里问着,可表情却不显惊讶, “看来我不在北疆,他也格外嚣张,掩饰都不加以掩饰了。”

  “嗯,”覃烽点点头, “亏他不认识我,所以每次看到他也不会引起他的格外注意。”

  “如今整个北疆都是秦松的天下,他知道秦松是崔绍派过去的,自然是嚣张无比,田启明不知是何时开始和崔绍搭上的,他的春山泉确实就是在给崔绍运火石用的。”

  “嗯,而且我看他在边境做的也是茶叶生意。”覃烽点头道。

  “茶叶?”宁风眠皱了皱眉,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呵,难怪崔绍一定要用他。”

  覃烽: “?”

  “田家的茶叶负有盛名,还有春山泉的玄妙所在,只需要这么一个田启明,不仅可以帮他运火石,还可以帮他运忘忧草,”宁风眠笑了笑, “如果是我我也会选他的。”

  “可是,忘忧草是不可以被运进祝国境内的呀!”覃烽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你觉得为什么崔绍敢杀他的摇钱树张春生?”

  “为什么?”

  “祝国人不会制造巴雅水,所以边境官兵在搜查出入边境的行李的时候往往只会检查是否有疑似巴雅水的液体,对于干燥的货物的检查不是很严格。张春生会制造忘忧水还是行走于南北的货商,他可以把干制的忘忧草偷运进祝国再自己制造忘忧水,这便是之前崔绍用他的原由,但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救槐之的那一次,那地下庭室里有专门用来试验的房间,很明显崔绍一直在自己试验制造忘忧水的配方。”

  “那么就是他现在成功了,所以就把已经没用的废棋给杀了?”

  “对,”宁风眠此时已经和覃烽来到齐宅附近的一棵大树上,他仔细掩好身形继续道, “如今的忘忧水和北疆的巴雅水已经很不一样了,崔绍应该是在张春生的配方上做了一些更新,而现在需要从北疆偷运进祝国的甚至都不是干制的忘忧草,应该是忘忧草碎末。”

  “哦!”覃烽恍然大悟, “那忘忧草的碎末和茶叶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更安全了!”

  “对,所以现在的忘忧水更多了,因为偷运手段更高明,原材料简直是堂而皇之地被源源不断运进祝国,”宁风眠拍了拍覃烽的肩膀, “这次你立大功了,带回来的两个消息都极为有用。”

  覃烽被自己的将军一番肯定,心里别提多美了,啊哈我们将军根本不恋爱脑,还是那么地清醒那么地厉害!

  “这件事不要告诉槐之,田启明是他的朋友,他会伤心的。”宁风眠叮嘱道, “我们知道就可以了。”

  覃烽: “……哦……”

  好在现在是仲夏,北方的树木均是枝繁叶茂,宁风眠和覃烽无声无息地藏身树冠中,倒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奇怪,”过了很久后,覃烽终于忍不住说道, “齐延年家中似乎一切如常呢。”

  确实,从树上居高临下地看下去,齐宅中无论是夜间打扫巡逻还是丫鬟小厮服侍家主,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一丝异常,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没有见到齐延年本人了。

  “将军,如果照你之前说的齐老已经不在世上了,齐府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这也太平静了!”覃烽奇怪道。

  “或许他们还不知道齐延年已经死了。”宁风眠说。

  张春生死了,那齐延年自然也得死,不过张春生的死又和齐延年的死无法相提并论。

  齐延年是谁,祝国最有名的惊雷响工匠!在祝国,不仅仅是行军打仗需要用到惊雷响,皇家祭祀甚至对惊雷响的需求量也很大,所以齐延年也当仁不让是皇家御用的惊雷响工匠,他的地位可比区区江南富商要高得多。

  试问,皇家损失了一位制造祭祀典礼上使用的惊雷响的工匠,他们会不会问上一句“人是怎么死的”?

  所以对齐延年,崔绍是有所忌惮的,不可能像对张春生那样直接一杀了之然后放火烧宅,他只能以最不引人注目地尽可能低调地处理掉齐延年。甚至连齐延年的家人们最好都不要惊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再等等,看看情况再做决定。”宁风眠垂眼看着一片宁静的齐家宅院,目光沉沉。

  既然齐家一切如常,那么需要思考的就是另一件事情——正如张春生那块暂时无法明确含义的石头一样,齐延年手上会不会也有什么可以指向崔绍的东西。

  齐延年为什么会和崔绍合作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想必这个答案已经随着齐延年消弭于人世间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齐延年之前既然答应和崔绍合作,想必崔绍也会交给他什么物件好让他觉得可以拿捏住自己,这样才能换得齐延年的放心办事。

  会是什么东西,现在又在哪里?

  齐延年一定知道自己会死的,也肯定知道崔绍不敢随意动自己的家人,一定会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然后安宁祥和地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如果齐老也拥有什么可以指向崔绍的证据,那也不是用来保他家人的命的,反而,如果这个致命的东西放在家中的话,不啻于在自己家中安了一个惊雷响——总有一天会爆炸。

  宁风眠闭上眼,齐老曾经说过,如果要想制造出最精确的,将延时爆炸的时间控制在分毫之间的惊雷响,则必须对放置惊雷响的位置有一个全面的解,也就是说齐延年是知道他那次制作的惊雷响是用来炸自己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齐老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丝愧疚之情,那么他会不会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我能想到的且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宁风眠拧紧眉,靠着树干思索起来。

  *

  不同于覃烽和宁风眠外勤二人组辛辛苦苦趴树上偷窥,洗干净澡又吃完宵夜的沈槐之显得无所事事得很——考虑到做戏做全套,沈槐之甚至要的是双人份的宵夜套餐。

  “呵……”沈槐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一个人在房间里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无聊地转悠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先不管宁风眠和覃烽,自己悄咪咪地先翻译一部分,然后惊艳所有人。

  “那就对不住了。”从来尊重宁风眠隐私,不随便翻他东西的沈槐之双手合十朝那个小内袋拜了拜,然后干净利落的打开袋子把账本和字典都掏了出来。

  这时候,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也随着沈槐之拿书的动作被带了出来掉到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沈槐之弯腰把它捡起来然后展开。

  “呵,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写字比我写得更丑的人啊!”沈槐之望着纸上歪歪倒倒的字惊叹道。并且由于那字写得过于丑陋,沈槐之甚至还燃起了鉴丑之魂,细细地品鉴。

  “春祭整月可猎?”沈槐之挠了挠脑袋,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对了,上次覃烽突然出现在行江城带走将军的那一次,好像就是说春祭什么什么的,沈槐之坐在桌边撑起了苦恼的小脑瓜。

  “听他俩的对话,春祭应该就是一种北疆特有的祭祀活动吧,但是‘猎’, ‘猎’什么呢?”沈槐之歪了歪脑袋,搓磨着手里的纸百思不得其解。

  而纸上一处十分浅淡的几乎完全会被忽略不计的也因此引起了沈槐之的注意。

  由于以前开过精酿馆,沈槐之对于纸张以及纸张上的各种痕迹都十分敏感。很多酒类原材料供应商手里珍稀而小众的原材料货都是真假参半的,而很多原材料是来自于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厂家,不同厂家包装所使用的纸张以及纸张上的和印花本身就具有防伪的作用。如今伪造技术日新月异,有时候甚至只有大行家才能够从印刷纸张或者是压花技术上的细微差别来分辨供应商所供应材料的真假。

  很不幸,沈老板就是一位完全是因为生活艰难被迫练就了一双鉴定纸张的火眼金睛的大行家。

  沈槐之小心地把纸张靠近烛火,利用光影角度仔细观察这处,这个很特别,不是纸张被折叠或者被携带时和其他物件混放而形成的,它有棱有角,里面似乎还有花纹,好像是写字之人戴着什么东西写字时候压上去的。

  会是什么呢?沈槐之皱了皱眉然后拿起桌上用来舀茶叶的木勺朝屋中燃香的香炉奔去,刚才在屋里瞎转悠的时候就发现香炉里留有不少香灰,那时候他还打算投诉客栈打扫卫生不彻底呢,现在那堆香灰却起到了大作用!

  沈槐之先是用木勺舀出一大勺香灰放到干净的白纸上,然后隔着纸将香灰全部再次细细地碾压直到全部变成如尘土般的细灰为止,然后捻起一小撮灰放到那处奇怪的处,再轻轻摇晃那张纸,直到细灰因为来回震荡最终全部都沉积到被压出来的凹陷处为止。

  沈槐之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的样子。

  这!

  沈槐之像根不会动的木桩,一动不动地呆立在灯旁,紧紧盯着着那处在细灰之中逐渐显现出原形的,明明是北方的酷暑,可此刻沈槐之却感觉如坠冰窟,那张纸上的仿佛有什么定身的魔力,让沈槐之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全都凝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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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我知道你们都知道是谁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