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今年春祭的贡品真丰盛呐!”牛车上一个刚开始束发的小子晃着腿晒着早春明晃晃的太阳,对身边正在赶车的阿爹感慨道, “比往年都要更多些呢!”

  “可不是么,”爹爹胡子拉喳,在阳光下笑得十分骄傲, “今年春天来得迟,所以更是要虔诚一点,供奉得多一点才行啊!”

  “可是这些大肉和稻米放在春神殿里慢慢烂掉,好像有些浪费啊……”小子回头看看漫长得简直看不到尾的牛车队,有些心疼地说着。

  “咳!你这孩子,说话小心些,春神听到会不高兴的!”爹爹猛地打了一下鞭子,鞭子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春神是神仙,当然不会去吃真正的肉和稻米,春神是吸食咱们供奉的贡品里的精气,然后慷慨的春神就会把贡品留给山林里的生灵,保证整个山林都有活气啊!”

  “哦,原来如此!”毛头小子恍然大悟,瞬间放下对贡品的心疼,又开始无忧无虑地晒着太阳,跟着有节奏的牛铃吹起了口哨。

  这支春神贡品队伍是从光禄出发的阵仗最大的一支队伍,整支队伍放了满满当当的猪仔,牛犊,羊羔和鸡鸭鱼,稻谷和馕饼更是不计其数,浩浩荡荡地朝光禄北边的山林进发。

  由于羯人和边境诸城达成的不抢春祭的约定,这支队伍甚至都没有找北疆驻军帮忙护送,只是抽选当地农户来押运贡品,几十户农家把这次春祭运送贡品的任务当做春游,拖家带口齐家上阵好不热闹!

  此时已经走出光禄城外很远了,领头的那位健壮的农夫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整个车队跟着停了下来,农夫跳下车来喊道: “走了许久了,都休息一下吧!”

  然后递给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子一袋烙饼: “给后面老李家的闺女送去吧。”

  后面那车李家的闺女正是这束发小子定下的妻子,两家比邻而居多年,两个孩子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没有比这更合意的亲事了!以后想必也是恩恩爱爱的小家庭,两家老人也熟悉互相照应得好,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小孙孙了!

  “哦。”那小子有些脸红地答应着,接过烙饼转身就朝后面的牛车跑去。

  “这小子!还装矜持,嘿,转身就跑得飞快啧啧!”农夫站在春日正午暖热的太阳下,叉腰眯眼望着儿子蹦跳着远去的身影叹道, “今年秋收时就该给娃娃们张罗婚事啦!”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哨,几道巨大的鹰影从车队上方低空掠过。

  这是羯人驯的猎鹰!那农夫心中一凛,一股十分不祥的预感冲上头顶: “不好!快燃烟!”

  说罢,那农夫立刻抽出腰间按惯例准备的信号弹,哆嗦着拉开引绳。

  “咻——”一颗明红色的信号弹飞向天空。

  “啰啰啰啰——!”一支羯人骑兵从不远处的树丛中冲了出来,领头的正是赫连翔!

  “唰!”赫连翔横握大刀,快马一路过去,手无寸铁的农夫们接连倒下,刚长出来的嫩草茬立刻就全都覆盖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光禄城防哨塔上的哨兵如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巡视。北疆在去年冬天遭遇了十年难遇的酷寒,但奇怪的是羯人并未按惯例发难,甚至一次草谷都没来打过,让北疆边境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冬天。

  由于宁将军被祝文帝要求留家休养,没有了宁将军的北疆仿佛一扇没有了锁的门,大家在哨塔上的巡视也是格外的神经紧绷,不过奇怪的是,宁将军不在后,羯人反而一整个冬天都不曾来犯,巡视也渐渐从百般警惕到十分懈怠,仿佛一只因为紧绷了太久而最终失去弹性的弹簧。

  哨兵无聊地打了呵欠,睡眼惺忪中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中闪现了一颗红色的信号弹,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光禄城北的山林!送贡品的队伍出事了!”哨兵立刻吹响了警示号。

  将军秦松带领队伍赶到的时候,整个贡品队已经没有任何声息,所有的贡品都被一空,甚至连拉车的老牛都没有放过。

  “看看还有没有活口!”秦将军看着眼前惨状,皱眉命令道。

  “是!”众将士领命四散而去。

  “秦将军!这里还有活人!”远处一名士兵喊道。

  秦将军快步向前,只见一个刚刚束发的年轻小伙子仿佛还在微弱的蠕动,可这年轻人的后背显然已被大刀贯穿早已毙命。

  秦将军小心地将那名年轻人翻开,他身下居然还护着一名刚刚及笄的少女,少年背上的那道贯穿前胸后背的刀伤也刺破了少女的胸膛,很显然是那死神来临之际,少年拼命抱住少女,把她压在身下想护她躲过那可怕的刀剑,只可惜两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甚至都扛不住那大刀主人有力的一击。

  但也多亏那少年不顾一切的护佑,让那少女得以残喘自此。

  “是……咳咳咳……”那少女已经被刺破了肺,说话咳嗽间,大量的血沫从她口中涌出,把原本白皙的脸衬得无比凄惨, “是羯人!呼……呼……”

  “姑娘!姑娘!”

  那姑娘已经随自己的心上人去了。

  秦松心情沉重地轻轻阖上那姑娘没有闭上的双眼,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吩咐道: “把乡亲们的尸体全都装敛好,带回去交给家属好生安葬,从现在开始,北疆防务进入特级戒备!”

  “是!”

  回程的路上,秦松皱眉不语,去年一整个冬天,为了保住秦松在北疆的地位不让宁风眠或是别的将军有机会插手北疆边防军,崔左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羯人各个部落都按捺住了来的念头,以至于秦松整冬竟无一例战事报至朝廷,虽然无法凸显军功,但是也让圣上十分满意秦松的震慑作用。

  而这“威震北疆”的威望并不是自己一仗一仗地打出来的,而是缘于崔左相的部署。作为一名军人,秦松耻于这种因被人护佑而获得的声名,可也对此无可奈何。

  我要为大祝国而战,要成为堂堂正正的北疆守护神!

  很快,秦松的愿望就实现了,而他却并没能如愿成为北疆的守护神。

  北疆地势和秦松曾经驻守的南疆毫不相同,秦松在南疆征战多年所积累的行军打仗经验在此没有半点可供参考之处,而赫连翔,却是羯人中少属能和宁风眠一战的猛将。

  北疆士兵对秦松将令的不信任,以及秦松自己对北疆地势和羯人的不了解,导致在北疆军和羯人骑兵的战争中节节败退,羯人单方面完全背弃春祭不扰的契约,北疆诸城屡遭洗劫。

  一个乌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匹黢黑的战马驮着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悄然离开了北疆驻军军营,朝祝国南方疾驰而去,继而悄无声息地融入无边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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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绍: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棋子,谢谢。

  宁雨渐:我反对!

  秦松:我反对!

  崔绍:反对无效,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