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院子里的那棵树,”沈槐之想起自己刚来到安西侯府的第二天,自己在宁风眠的小院子上蹿下跳时爬过的那棵树, “光秃秃黑黢黢造型很奇怪,我一直在等它春天发芽看看它到底是棵什么树,可惜是等不到它发芽了。”

  “那你确实等不到它发芽,那棵树已经死了。”

  “死了?”

  “嗯,那是棵槐树,我出生不久它就破土而出,我爹娘觉得这棵树和我有缘,算是我的生辰树于是它就一直在我的院中和我一起长大,后来一次和羯人的交战中遇到劲敌,虽然最终将羯人主将斩杀但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所幸最后捡回了性命,而院中这棵槐树却在我受伤之时被天雷劈中死掉了。”

  “我爹觉得槐树死了很不吉利想把它挖出来移走,但是我娘说是这树给我挡了灾祸,更应当对它心存感恩,所以这棵树就一直在院中不曾动过,这么年过去了,它也再未发过芽。”

  “原来如此……”沈槐之震惊,他想起自己以前经常梦见沙场,战马嘶鸣四周全是火药和血腥的味道,粗粝的黄沙被戈壁上才有的烈风打到脸上生疼难忍,那时候他一直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十分不文明的远古冷兵器战争场面,说是看多了历史剧好像又说不过去,那种犹如亲身经历的感受实在是太过真实和刻骨铭心,往往让他惊醒后还无法脱离。

  或许自己和宁风眠之间的羁绊是早已注定的,沈槐之忍不住牵住宁风眠的手。

  “小崽子们都安顿好了,幸亏这宅子足够大!”落栗满头大汗地过来报告工作,就看到自家的两个主子居然正在手牵手地赏风景!还十指相扣地晃手手?!自己那个废物少爷也就算了,宁将军这么一个谪仙般的高冷战神怎么也跟着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啊啊啊!!!我的眼睛!!!内心飓风咆哮的单身狗落栗被虐得一抽一抽的。

  “啊?安顿好了?”刚在这座精致漂亮的大宅院当上老爷的沈槐之显然不把落栗的感受放在心上,继续晃着宁风眠的手道, “那就让大家来前厅集合吧!”

  除了做工上好的家具外就一无所有的前厅站着七个小萝卜头,虽然贫穷但是不影响其端架子的老爷沈槐之坐在太师椅中,端出家主的威严(但并没有)对眼前七个孩子严厉(也没有)地说道: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搬进了新家,这个家呢看着特别豪华特别大,但是我们没有钱也就没有人伺候你们,只有落栗这一个管家,所以以后你们万事得靠自己,也要听落栗管家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氛围组整齐划一地脆声答道。

  终于由书童晋升为管家的落栗在一旁因为自己的升职而万分欢喜的同时又隐隐有一种自己似乎被自家少爷给忽悠了的强烈不安,职位是上升可怎么感觉自己更穷呢?

  “首先要给大家宣布一个坏消息。”沈槐之敲了敲桌面。

  所有的小崽子全都神情紧张地望向槐之哥哥,不是,沈老爷。

  “那就是因为咱家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所以大家暂时是去不了学堂了。”

  “呀!”众崽一听此等坏消息,均强忍悲痛(笑意),懂事地努力露出(掩饰)笑容安慰沈老爷,纷纷表示自己可以自立自强,在家温书。

  沈槐之深受感动,于是继续道: “但是也有一个好消息。”

  竟还有比刚才的消息更好的消息?众崽又齐刷刷竖起了耳朵,专心倾听。

  “那就是,接下来将有文武双全的陆川哥哥亲自辅导你们功课,上午文化,下午习武,动静合一,强身健体!”沈槐之隆重请出宁风眠, “大家掌声有请陆老师来发表讲话。”

  于是,宁风眠在稀稀疏疏蔫不拉几的掌声中站了出来,朗声道: “读书是修身而不是为功名,接下来我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专长来制定学习方案,大家不必非要保持统一步调。”

  沈槐之经常会惊讶于宁风眠作为一个古代人,其思维想法却并不受时代认知的约束的恣意,比如这一次,他对于教育的观点和理念甚至超过现代很多人的观念,因材施教,沈槐之并非老师,却莫名有些跃跃欲试,给每一个孩子量身定制最适合他的教育成长方案,他甚至可以将这里当做一个小小的教育试验田,由宁风眠来实施,由他来观察这样的教育方式给每一个孩子所带来的益处。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宁风眠顿了顿,睨了沈老爷一眼, “请我们沈老爷快点给我们的新家立宅名。”

  “这个……”沈槐之有些犹豫,这座宅子精美雅致是宁风眠的娘留给宁风眠的宅院,自己的幼圆体虽然勉强算可爱,但确实和这座宅子不太相配。

  “陆兄,咱们去牌坊店刻个宅名牌的钱还是有的……”落栗大管家开始尽职履责,以保护这座宅院的安全——包括美观安全——为己任。

  “不用,这是我们沈公子的宅子,当然应该由沈公子来亲笔题名。”宁风眠笑道。

  沈槐之:要不是你是我老公,我绝对怀疑你是故意让我下不了台了!

  说干就干,宁风眠亲自墨好了墨,亲手给沈槐之端着,领着沈槐之走到宅院外一座竖立的石碑前,显然这块石碑就是宁老夫人专门为自己的爱子未来落宅名而准备的。

  而爱子把这个机会送给了媳妇儿。

  该媳妇儿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让毛笔吸饱了墨,然后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在真的落笔之前,沈槐之闭上眼在心中把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米芾等人全都默默地拜一遍,然后深吸一口,在万众瞩目之下写出来标准幼圆体的“”二字。

  落栗:……我说过,咱家这个钱出得起!

  七个葫芦娃面露迷茫之色,不懂槐之哥哥字迹的玄妙之处。

  而宁风眠则是非常欣慰,沈槐之果然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沈槐之,半点改变都没有,真好!

  “非常好看,沈公子的字自有一股朴拙气质,和这座宅院顺应天地自然的建筑理念十分相称!”宁风眠拍手道。

  沈槐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的在夸奖还是在嘲讽……

  古朴清雅的苏氏庭院,如遗世独立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而旁边宅名石碑上圆圆胖胖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直的“”二字又十分的幼稚可笑。

  倒是挺有反差萌的,沈槐之自我安慰道,也不知道古人能不能get到这种反差萌,不过看落栗和葫芦娃们的反应那必然就是不能get了,至于宁风眠……沈槐之眯着眼睛审视着宁风眠,打算但凡宁风眠露出哪怕那么一丝疑似嘲笑的表情就要立刻判其有罪,只可惜宁将军表情是从一而终的认真,仿佛自己的夫人真的写两个妙字似的。

  令人惬意的春季野外生存沉浸式教学环节结束以及兵荒马乱的新宅生活开启,家主和他的野男人俊男陆川自己拎着灯笼和孩子们一一道过晚安后,回到东厢房关上门,开始商议沈家的第一件大事:如何赚钱。

  如何赚钱!

  家里还有一个大管家要发薪水和七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呢!

  “把七个小崽串一起让他们去给咱们讨饭?”沈槐之大胆胡说。

  “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家小出力谋生,”宁风眠大男子主义地拒绝了该提议, “你也不能。”

  沈槐之不服: “我也是男人!”

  “你是我夫人。”宁风眠冷声道。

  “我甚至可以考虑去当街卖艺,”宁风眠顿了一下, “武艺。”

  天呢,宁将军当街卖艺!沈槐之想到街上那些光着膀子五大三粗卖弄自己壮硕身材顺便胸口碎大石的胸毛大汉,再想想自家的将军,宁风眠这还没出门脱衣服表演呢,沈槐之光想想就已经醋上了,立刻海豹拍桌地拒绝。

  唉……一个沙场常胜将军和一个只会花钱的纨绔,此刻为了几文钱的生计愁得连觉都没心思睡了。

  “如果这里有啤酒花就好……”沈槐之撑着脸小声嘟囔着, “这样我就可以给你们表演我的啤酒精酿绝活了。”

  “什么?”宁风眠抬头, “何为啤酒花?啤酒是什么酒?”

  “啤酒……”沈槐之想了半天, “是一种很特别的酒,里面有气泡,很好喝,尤其适合夏天喝……”沈槐之的思绪飘到了自己的精酿馆里,滋滋冒油的烤串,炸得酥脆的花生米,喷香金黄的薯角还有精酿馆的主角,各类拥有绵密气泡的不同口感和风味的精酿啤酒,这才是人生啊!

  “晚意是不是和你说过,我娘以前很会酿酒。”

  “嗯。”

  “我娘把酿酒的设备留在这座宅院里了,如果——”

  “什么?!”沈槐之立刻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威士忌酿酒设备在这园子里?!”

  “什么喂死鸡?”宁风眠一脸迷茫。

  “啊!”沈槐之这下真的激动了, “我还以为乔家的酿酒工艺早没了呢,我都不敢提!快快快在哪?!现在就带我去!”

  “喂死鸡是什么?”

  “嗷嗷嗷嗷!”沈槐之揪着自己的头发, “来不及解释了, gogogo!”

  看来肢体语言和情绪才是世界通用语言,宁风眠甚至都不知道gogogo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并不妨碍他秒懂狗狗狗就是让他快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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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大家欣赏宁风眠,一个无师自通的,常年混迹于北疆对外语具有及敏锐的感觉的,脑补能力超强的学霸对英语的理解学习心路历程: go=狗=狗跑得快=让他快跑。

  宁沈开启新地图第一天: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