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明明只是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废话般的问句,可是宁风眠却秒懂了。

  “老夫人冥寿那天晚上,我们有过什么是不是?”那只手抚摸自己的感觉很熟悉,他的指腹有茧,就算是饱含感情的轻抚也会带给自己以痛,即便那种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恰恰是这种奇异而独特的温柔痛楚,就能够清清楚楚地把宁风眠与别的什么人彻底区别开来,这是宁风眠给他的,独一无二的。

  宁风眠轻轻摩挲着沈槐之手背皮肤的手停住了。

  “所以确实有过什么,对不对?”沈槐之望着宁风眠,就像上次宁风眠在船上一样,根本不打算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没有伤害到你,我只是……我只是帮你……我们被下药了……”敌军压城也向来临危不乱的宁将军此刻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你的肩膀上,有一只派大星。”沈槐之只是看着宁风眠,眼神纯粹澄净,根本不听那些借口和理由。虽然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却给宁风眠一种他简直可以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

  “你是我的夫君,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沈槐之定定地望着宁风眠,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又扔回给了宁风眠。

  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布满薄茧和伤痕的大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成亲已经这么久了啊……”沈槐之突然感慨道,成亲这么久的两个人却连一个认真的亲吻都没有过,所有的亲密都有不得不发生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却没有一条是和爱有关,算来算去,距离宁将军和自己被抄斩也不远了,两个人其实也没有几年好时光可以过,念及此处,沈槐之嘴上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怎么了?是有哪里疼吗?”宁将军立刻问道。

  “没有,还好,”沈槐之回捏了一下宁风眠粗粝的大手,然后闷闷地说道, “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明明按照覃将军教的方法打人家胃了,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

  宁风眠笑了一下,抚了抚沈槐之依然红肿的脸,眼前的小狐狸狼狈得不得了,惹得宁风眠心抽搐般地疼,两次,两次自己放他一个人,然后两次都让他受伤,好像只要和自己在一起,这只小狐狸就注定会伤痕累累。

  该怎么办呢?

  “确实,”宁风眠揉着沈槐之柔软的头发, “以后要把你锁在身边,关起来才行。”

  沈槐之:???宁将军还有这种潜S倾向???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沈槐之想起那两个把自己打得很惨的彪形大汉。

  “都死了。”

  “死了?”沈槐之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们看上去很能打啊!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宁风眠点了点沈槐之虽然肿但依然很精致的鼻尖, “小傻瓜,我和覃烽这么多年的行军打仗是假的吗?地痞流氓和真正训练有素的军人根本连比都没法比。”

  “哦……”沈槐之又一次回到闷闷不乐的状态,果然,宁宅之中有且仅有一只菜鸡,那就是自己。

  “你留在地上的血让我找到了你,也找到了关于忘忧水的线索。”宁风眠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槐之的身上,时刻关注他的状态,知道沈槐之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很想知道自己拼的命有没有意义。

  “那厅堂里干干净净,除了姓名簿和忘忧水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是顺着你留下来的血痕找到了你在的水牢,水牢旁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好几份存喜楼老板张春生写的批件,批件是对那处忘忧水买卖进账的确认。”

  沈槐之然,本来每家存喜楼隔壁就是小商铺这一点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个售卖忘忧水的无忧会与存喜楼之间的关系,但是怀疑归怀疑,最终还是要落实到证据上来,开在一起就能说他俩一定有关系吗?不一定,麦当劳旁边还永远是对家肯德基呢。

  可如今无忧会中翻出来存喜楼老板的亲笔批件,好的,至少说明二者之间并非毫无关系了。

  “笃笃笃——”

  “将军,我们回来了!”覃烽的声音故意喊得很大。

  宁风眠吻了吻沈槐之的手,然后立刻后退坐回到轮椅上盖好小毛毯,说道: “进来吧。”

  沈槐之:……影帝啊!这矫健的身姿确实毫无半点残废的模样呢。

  门一开,首先刮进来的是一道白色龙卷风,只见宁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撞开覃烽绕过宁风眠直奔沈槐之而来,然后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原地变成化雨春风,春风小心地捧起沈槐之的手,用万分心碎的腔调问道: “嫂子你感觉怎么样?伤到肚子了没?我宁晚意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坏人的!”

  沈槐之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故作娇柔地回道: “还好,我还是能给你生个侄儿侄女的放心。”然后立刻朝宁风眠看去。

  瞧瞧!向你妹多学习学习!

  宁风眠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而沉浸在关爱伤病人士不能自拔的二位并没有注意到伤残病友二人组之间的眉来眼去。

  “嫂子,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就行,我刚就和覃副将出去把整个行江城的人参,虫草,鲍鱼,海参,花胶,燕窝都给买回来了!”宁晚意掷地有声道, “绝不让我嫂子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亏损!”

  “我……”这高门贵妇被诊出喜脉的待遇……

  “嫂子,你想先吃哪一种?!参汤已经熬上了,就不说参了,其他的你要先吃啥?!”宁晚意直接打断沈槐之的话。

  宁风眠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槐之。

  不是,这种不是受伤而是怀了个侯府长孙的体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

  宁晚意一脸认真的期待。

  “海参吧。”南方人沈槐之许久没吃了,还怪想念了。

  “得嘞!”小旋风瞬间又刮出了房。

  覃烽迅速关好房门,走到床前仔细研究靠坐着的沈槐之,直到沈槐之全身发毛这才点头总结道: “你运气看来是真的不错!”

  沈槐之:……这是什么低情商发言。

  “幸亏你没真的伤到哪里,你知道吗,宁将军看到你留在地上的血就疯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最后那几个烂人是被宁将军折磨死的,仇给你报得明明白白的!你可不知道那几个人最后有多惨——”

  “咳!”

  “哎哎好了好了不说了,反正就是那几个人死不足惜,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再说了,他们看到宁将军站着了我们必须把他们给灭口!”覃烽开始疯狂给自己找补。

  “说正事,调查得怎么样?”宁风眠的声音又回到了以往的冷淡模样。

  影帝不愧是影帝啊!

  “哦,调查清楚了,行江城一共有三家存喜楼,但是行江城外还有好多家,存喜楼这个酒楼几乎遍布整个江南,老板都是张春生。”

  “有意思,”沈槐之躺在床上说道, “这个张老板,生意做得这么大,酒楼产业遍布全江南,财力必然惊人,这种身家居然也没想过去宣城开家分店。”

  “如此产业,不去宣城开店的原因就只能是不能去宣城开店。”宁风眠沉吟道。

  “宣城有了解北疆情况的将军以及将军的部队,钱哪里都可以赚,但是命却只有一条,所以宣城是万万不能去的。”

  “这人心思如此缜密还能找到从北疆运巴雅水进祝国的途径,必然是有高人指点,或者这个高人就是幕后老板也说不定,”宁风眠突然抬起头问道, “张春生家住何处?”

  “住行江城城郊,我已经探查清楚了。”覃烽回道。

  “做这种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生意,他必然也不敢全信指点他的高人,想必也是有后手的,咱们今晚去他府上瞧瞧吧。”宁风眠慢慢转着手指上的扳指,脑子里却在飞速思考。

  船老大高老板一家老小惨死的样子历历在目,如果火石和忘忧水都是崔绍的杰作,那他必然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以左相的老辣,必要的时候弃卒保帅痛下杀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事情逐渐明朗起来,宁风眠之前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死,自己挡住别人的到底是条什么路,现在看来则是条例清晰得很。只要自己死了,军权可以旁落到崔绍手上,同时巴雅水的通道也就成了,杀自己简直是一石二鸟稳赚不赔的买卖。巴雅水一旦进入祝国,何止日进斗金,金山银山也都堆起来了,这么多钱,崔绍要这么多钱用来干什么?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宁风眠的脑海,直接劈开了黑夜,他是骠骑大将军,他最知道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的源源不断的钱财来供养。

  ——私军。

  不是大皇子选了崔绍,而是崔绍选了大皇子。

  但是这支军队有多大的规模,在哪里,目前都不得而知。只有找到张春生,搞清楚所有的无忧会里买卖忘忧水的账目才能知道进账,然后才能知道这支军队已经发展到何种规模。

  崔丞相既然敢走这一步,想必每一步可能暴露的情况他都有所考虑,如果他的监视足够密,恐怕张春生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覃烽,换衣服,现在就去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