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眠坐靠在湿滑的水池边,既担心沈槐之随时跌落又不敢抬头。说来好笑,宁将军生死沙场多年,却是在一个战五渣面前头一次学到什么叫做“不敢”,原来自己也会“不敢”!

  晃荡在自己视野边缘处是的两条自己不曾见到过的纤细小腿和细瘦的足踝。

  这不是军营中战士们粗壮有力满是伤痕的腿,它过于细嫩柔软,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也不是将士们会有的坚实足踝,它那么瘦那么精巧,仿佛在喊,来呀,握住我啊。

  好热,宁风眠别过脸,闭上眼睛没有吭声,在不正常的疯狂欲望中强迫自己的脑子变得空白一片。

  突然,一只滚烫细瘦的手贴上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水花声响起,宁风眠骤然睁眼。

  沈槐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进池中,跪在自己面前,一边抚摸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好凉啊,我一直在想,将军的身体上是不是会有很多伤疤,他的两只腿是不是已经成了两把枯骨……”

  “哎?”眼中仿佛蒙着一层湿雾的沈槐之努力睁大眼睛,用指尖戳了戳宁风眠的一侧锁骨, “将军的锁骨上怎么有一只派大星啊?”

  然后开始天真无邪地用指尖认真描摹起那块五角星形的红色胎记起来: “一个古代将军身上居然有只派大星,好好笑哦……”

  派什么大星?!

  宁风眠努力捉住沈槐之到处戳戳画画的手,嘶哑地吼着: “槐之!你醒醒,这不对劲,醒醒!”

  沈槐之此时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的脸离宁风眠很近,蝶翼一般的浓密睫毛仿佛在自己脸上扇动,氤氲的水汽中,他美得仿佛一只成精的九尾狐,让人欲罢不能,而神志模糊的沈槐之手却出奇的快,一下子就挣脱了宁将军的大手,突然,宁风眠脸色猛地一变,沈槐之嘻嘻一笑: “不是枯骨呢,我的将军。”

  宁风眠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花,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花点,太阳穴突突地疼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

  他用拇指和食指钳住沈槐之精巧的下颌,粗粝的满是茧痕的拇指重重地抹过沈槐之柔软红润如桃花瓣似的下唇,一抹血色随着拇指的划过瞬间显现出来。

  “不要,”宁风眠低低地喘了一声,声音已经沙哑到听不清, “不要这样,槐之。”

  “我不,我为什么不要,好热啊将军,真的好热啊……”怀里的美人音调缠绵柔软,还没等宁风眠继续义正严词下去,两片柔软湿润但滚烫的唇已经紧紧贴上来,封住了自己的那些想要拒绝的话。

  宁风眠清晰地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 “啪”地一下,断了。此时已经无限接近失控边缘的将军在药效的加持下根本无力拒绝,几乎遵循本能地捧起沈槐之的脸,以更加霸道的绝对力量回应过去,还在流血的手掌给沈槐之此刻娇柔的脸颊蹭上一道道鲜红,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艳丽。

  “你流血了……将军。”沈槐之捧着将军的手,眯着眼睛低头端详了许久,突然,舌头用舌尖轻轻地在伤口上舔了一下。

  宁风眠:……

  昏暗温暖的室内,躺在锦被中神志明显不清的沈槐之轻轻蹙起了眉,轻轻抽了口气,轻声道: “好疼啊……”

  是玉扳指,宁风眠立即住手,把扳指取下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

  暧昧的声响终于平息,乱成一团的锦绣堆里熟睡着一个皮肤终于恢复正常颜色白玉似的人,他的衣服已经被仔细穿好,但即便如此,依然紧紧抱着另一个看体型明显比他强壮有力多的人。

  宁风眠轻轻将他的手挪开,起身站在房中,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他美好的身体轮廓,即便是在轮椅上装瘫坐这么久,将军的肌肉依然强韧有力,双腿欣长笔直,丝毫没有平日里坐在轮椅里显现出的病弱模样,宁风眠,是一个正当盛年,身强体壮且气质刚硬的军人。

  也正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冷硬意志才让宁风眠在沈槐之的百般渴求极尽诱惑下,也依然没有如他所愿——即便他们已经是夫妻,即便无数遍说我想要是的沈槐之,即便自己真的……

  但这有问题,他和沈槐之明显都不清醒,不能乘人之危——即便这个人本就是自己的夫人。

  问题到底出自哪里,宁风眠坐在月光里,把整个家宴细细地思索了一遍,只有那坛酒是自己和槐之单独喝的,其他人都没有沾上一口,甚至连槐之想给雨渐倒一杯时都被父亲制止了。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老侯爷的书房中,那个因为苍老而缩成一团的人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衣饰明显不属于祝国,那张布满皱纹苍老衰败的脸上满是可怖的黑色花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只碗,浑浊的眼珠盯着碗里泾渭分明的黑白水珠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老侯爷,令郎意志力令人佩服。”

  “佩服佩服佩服!”宁老侯爷操起身边的茶盏就朝地上砸去, “少来这些漂亮话,快给我想办法!当初若不是我,你坟头的草都能比你现在人都高了!”

  “是,老朽一直感怀在心,不敢忘记。”那老人朝宁老侯爷缓缓鞠了一个躬,不卑不亢道。

  “所以到底还有没有人?”老侯爷似乎已经受够了现在的状况, “有就赶紧说!”

  “有的,但没有沈公子那么完美。”

  “谁?!”宁老侯爷背着手在书案前焦躁地来回走着, “我要眠儿立刻就能站起来,我要他立刻就恢复成健康人,我们宁家不出废物!”

  “城南有户王姓人家,小儿子虽然八字勉强能合,但那小子体弱多病——”

  “体弱多病可以养,我就问你他能不能走路四肢健不健全?!”宁老侯爷一把抓住那老巫的衣领吼道。

  “健全,都好,就是身体底子差——”

  “我不管!明天就让眠儿休了这个姓沈的另娶,后天就把这姓王的娶回来,小的好控制,下药也好用蛊控制也罢,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给我把他们弄同房了,”老侯爷焦躁万分, “我让你必须让眠儿站起来,那姓王的瘫了就瘫了,大不了我们宁府养他一辈子!听到没有!”

  “是。”

  “废物!一个将军,连个四体不勤的烂泥都降不住!”宁老侯爷吼道。

  在宁老侯爷宁浸月的思维里,老巫的药不是问题性别也不是问题,问题还是出在宁风眠目前下肢瘫痪根本制服不了好手好脚的沈槐之,那就换个病秧子,很完美。

  “只是这八字没有沈家的公子那么合,怕是换也换不好。”老巫提醒道。

  “不行就再换,宣城没有就去别的地方找,我就不信整个大祝国就只有他沈槐之的八字和眠儿完完全全地契合!”宁老侯爷不欲多言,挥了挥衣袖让老巫这就去办。

  沈槐之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又已经大亮。

  “嘶——啊——我的头!”沈槐之抱紧了自己可怜的小脑瓜,感觉脑袋里被人暗地里扎了至少五十根钢钉,痛得简直要裂开了。

  “乔家大小姐酿的是不是假酒啊!”沈槐之疯狂揉着太阳穴,瞟到自己身旁又一次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又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

  宁风眠没事?昨儿他也喝了不少啊,所以还是我太菜?不会吧……我可是精酿师啊喂!

  都怪这不争气的身体,可恶!沈槐之一只手揉着脑袋,一只手使劲捶床,眼睛却看到深蓝色床单上有一小块十分不显眼但是成年人都懂的干涸的污渍。

  沈槐之:……

  昨晚发生什么?沈槐之忍着裂开的头疼使劲回想,断片之前的最后一个场景好像是姓宁的抢过酒坛一饮而尽,然后呢……

  然后呢?!

  脑子仿佛生锈了的齿轮,咔咔地锈成了一团动弹不得。只偶尔有些十分香艳的场景,以jpg的静态格式,自带bgm地在自己眼前闪现。

  温暖的池水,淅沥的水声。

  将军锁骨上好像有一个粉红色的派大星。

  将军伤痕累累的身体。

  低沉又百般克制的喘息声。

  粗粝的手。

  坚硬的玉扳指。

  所以这酒居然还有能够让人做梦的效果,还是小脸通黄的那种。

  将军强壮有力的腿,不是,等等,将军强壮有力的腿?

  沈槐之整个人都不好了,脑袋疼也顾不上了,连忙从床上蹦起来扒拉开衣领低头看看自己,一片洁白无瑕,再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毫无异样,甚至还略带芬芳,果然只是梦而已。

  沈槐之松了口气,但又不知为何心里又鬼鬼祟祟生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不甘心来。

  打住打住!沈槐之脑子里的道德小人立刻把那个狗狗祟祟的不甘心拖出来打死了。但是,梦里为什么会出现将军修长笔直的腿?对了,洗完澡我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少爷,你终于舍得起啦。”落栗端着油饼豆浆,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哎呀,少爷,昨天您一身素净就挺好看,今天怎么又花里胡哨的啊……”

  语气中颇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宁风眠呢?”沈槐之穿衣梳头套靴,齐头并进然后一事无成把自己忙得一团糟。

  “宁将军啊,好像一大早就被宁老侯爷叫到书房去了。”落栗一边摆碗筷一边说着, “哎?少爷,饭还没吃呐!”

  只见一阵残影闪过,回应落栗的只有那一声门被撞上的哐当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