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绩从西厢房出来,对着三位大人行了行礼:“几位大人,可都听见了?”

  蔡元礼背着手:“听见了,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皇上的安危,还是三司共同参与吧,二位大人觉着呢?”

  郑永年和王文鹤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情便就此定下,想要泼到林楠绩身上的这盆脏水,终究是泼不下去了。

  林楠绩笑逐颜开:“既然是这样,就要有劳三位大人了,这十名刺客和常福,我派人一并交给蔡大人。”

  蔡元礼冷哼了一声。

  林楠绩又道:“几位大人等候已久,又未用膳,是在是下官招待不周。皇上特意吩咐,让下官将圣赐的瓜果和螃蟹交给几位大人,还吩咐螃蟹性寒,诸位大人莫要多食,保重身体。”

  蔡元礼听了这话,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臣拜谢皇上。”

  既然是御赐的,焉有拒绝之理?

  郑永年和王文鹤也跟着道:“老臣谢皇上赏赐。”

  郑永年乐呵呵地笑道:“这螃蟹宴,可算是吃上了。”

  送走几位大人,林楠绩一众人等才打着哈欠入睡。

  ***

  地宫。

  李承禩看着眼前石壁上刻着的千里江山图,面目隐藏在昏暗的光线当中,。他身形枯瘦,黑暗中看着,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尸僵,身上穿着龙袍,手中握着一只茶杯,茶早已冷透。

  锦衣慢慢走到他身后:“主上。”

  李承禩慢慢转过身来,玻璃质的眼眸中透出阴晴不定的目光:“又办砸了?”

  他手指握紧,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迸裂之声,在地宫之中尤为刺耳。

  锦衣低着头:“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

  李承禩甩了甩手上凉掉的茶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必了,我亲自出马吧。”

  锦衣“啊”了一声,“您亲自出马?”

  闻言,李承禩瞟了她一眼:“你有意见?”

  锦衣:“属下不敢,恭迎殿下出山。”

  李承禩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我倒要看看,这个林楠绩,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林楠绩,屡次坏他的好事,偏偏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李承禩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将李承铣迷得神魂颠倒。

  锦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承禩,目露踌躇,没忍住问道:“主上,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承禩扫了她一眼:“快了。”

  ***

  解决了血书的事情,林楠绩睡了个安详的觉。第二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刚起床,就听见李岱的声音。

  “快下来!你这小畜生,竟然敢上房揭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楠绩在晨光中推开门,就看见李岱拿着个竹竿往房顶上戳。他走出屋子,走到李岱后头,往房顶上望,就看见先前在巷子口瞧见的猫拖着一尾硕大的鲫鱼,正耀武扬威地看着李岱。

  “嚯,好大一条鱼。”

  李岱愤愤:“早上厨房刚买的,准备给大人炖个鲫鱼豆腐汤,谁想一转眼,就被这猫叼走了!”

  林楠绩抬手遮在额前,迎着朝阳看向这只油光水滑的猫:“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偷吃。”

  “可不是吗!”

  “爱吃就让它吃吧,今天做点别的。”

  “啊?”

  林楠绩伸了个懒腰:“行了,上朝去咯!”

  有了昨天的证词和证人,血书一案推进得很顺利。查出来确实有替罪羊,但这替罪羊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不仅如此,还和宫中有牵连,是个因病托了关系被提前放出宫去的太监,到了宫外,四处结交敛财,被有心之人抓了当替罪羊。

  若不是林楠绩早些破局,真等查出来了,这脏水少不得要坐实。

  毕竟他曾经是宫里的太监,太监帮太监,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不管怎么说,这事与他无关。

  林楠绩又能悠哉悠哉地在紫宸殿里吃冰酪了。

  看到血书一案完美解决,李承铣颇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血书一案圆满结案,想要什么奖励?”

  林楠绩嚼了嚼软糯的糯米小圆子:“什么都不缺。”

  李承铣满脸神秘:“不,你缺。”

  “不缺啊……等等,”林楠绩先是目露疑惑,继而想起了什么,“皇上派给我的那个暗卫,荆逐大哥,武力十分高强,还想多借他一些时日。”

  这么好的气氛,林楠绩忽然提起别的男人,李承铣目露醋意:“本来就是拨给你用的,谈什么借不借的,不过,可是有事?”

  林楠绩郑重其事:“抓猫。”

  李承铣:“……”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承铣:“打住,能不能想点别的?”

  林楠绩:“别的?”

  李承铣:“比如这个。”

  他一脸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凤印,塞到林楠绩手中。

  李承铣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紧张不已,右手用力地抓着左手。

  林楠绩只觉得自己怀里滚进来一个微凉略沉的玩意儿,举起来一看,筷子差点掉了。

  凤……凤印啊。

  大齐凤印是用最上等的白玉制作而成,四方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首,质地温润。

  林楠绩感觉自己手里多了一个烫手山芋,慌张地问道:“这可是凤印?”

  李承铣:“昂。”

  林楠绩:“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李承铣倒是没想到林楠绩居然担心这茬,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凤印都是放在皇后宫中,基本上没有离宫的可能,弄丢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林楠绩在所有的经验以外。

  “不要紧,弄丢了再打一个。”

  林楠绩:【这么草率吗!】

  一不小心,暴露了心声。

  李承铣:……

  不过,没丢回来,这是好事。

  林楠绩摸了摸凤印,挺沉:“好吧,微臣笑纳了。”

  李承铣顿时松了一口气。

  吃完冰酪,又亲近了一番,林楠绩擦了擦嘴,揣着凤印回府,感觉人都紧张了不少,准备回到府上就找个箱子好好锁起来。

  刚走到家门口,正要推门而入,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这位公子,可知晓安邑巷往何处走?”

  这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好像长久病重之人一般。不知道何时停在林楠绩身后,吓了他一跳。

  林楠绩转过头来,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满脸病气的男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白衣男子瞧着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未走近,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身量虽高,却极为瘦削,姿态弱不经风。样貌清秀,只是眼神透着些阴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病难医,才成了这幅形容。

  白衣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搀扶的随从,正一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路。

  问路而已,焉有不帮之理?

  “这里就是安邑巷。”

  白衣男子颔首致谢:“多谢公子指路,公子可知道安邑巷中有一处空置的房屋,要走多远?”

  林楠绩想起来,倒是听李岱说过,隔壁有一间空屋子在找房客,这两天租出去了:“在后面,得绕一下。”

  白衣男子面露踌躇之色:“公子有所不知,我身负顽疾,来京中治病,第一次租赁房屋,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否请公子带路?”

  林楠绩爽快地答应:“行,我带你们去。”

  林楠绩带着两人在府宅西墙绕了一圈,带到了地方。

  林楠绩一抬头,看见两层的主屋上头开着一个小小的老虎窗。原来这空房子正是荆逐那日藏身的地方。

  荆逐在暗处隐身,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

  他在空宅子门口站定,略微提高了声音:“应当就是这处了。”

  【这宅子也不小了,两个人住着空空荡荡的,这人出手倒是大方。】

  白衣病公子唇角微勾。

  特意寻的地方,与林府一条窄巷之隔,既大隐隐于市,又方便观察动静。

  他没有接林楠绩这句话,而是看了看这宅子:“多谢公子,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要请公子照拂一二。”

  身边的侍从又道:“喂,可有靠谱的大夫,为我们推荐推荐?”

  白衣病公子也看向林楠绩,眼中带着询问。

  林楠绩这才发现,这主仆二人很是不客气。主人虽然装模作样,但至少面上过得去,这仆人竟比主人还要强硬几分。

  不过对方是病人,林楠绩没有计较,好脾气地说道:“好说,回头我便让府上管家与你细说。”

  又寒暄了几句,林楠绩不欲多呆,便折回府。

  林楠绩原路返回,想着刚才两人,忽然心中疑惑:

  【奇怪,那人刚才说人生地不熟?可听他说话,分明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啊?】

  【这人也真不客气,又是带路又是照拂的,看似句句客气,实际上使唤人使唤得倒是挺顺手,妥妥一个伸手党,无趣。】

  青年的声音清凌凌的,分外悦耳,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直白。

  李承禩浑身一僵,脸色火辣辣的,被当众拆穿,不禁恼怒。

  他的京城口音这么明显?

  他刚才有那么不客气吗?

  这简直是他这个前太子最客气的时候了!

  还有,什么叫伸手党?

  听着就像骂他的的!

  近墨者黑,李承铣身边竟然都是这等表里不一的货色!

  李承禩气得病体发颤。

  身旁的侍从:“这个林公子,瞧着倒是没什么心眼,问什么答什么,想下手应该没那么难。”

  李承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侍从:“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

  侍从一愣,小心翼翼道:“回主上的话,林楠绩刚才说可以为我们推荐大夫。”

  李承禩也愣住了:“你没听见他说我是京城口音?没听见他说我是伸手党?”

  侍从面露疑惑:“属下不曾听见,什么是伸手党?”

  李承禩眉头紧皱,身上的气息陡然幽森:“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侍从脸色微微发白:“属下真没听见。”

  青天白日的,李承禩看着林楠绩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蓦地起了一身冷汗。

  夜路走多了,真见鬼了?

  第一百零一章

  林楠绩回到府上,仍在想着刚才那个邻居,也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不过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以后还能碰上。

  一进院子,就瞧见李岱手里拎着两条鱼往厨房的方向走,看见林楠绩回来了,连忙将鱼交给厨子。

  “大人回来了,厨房准备生火做饭了,巷子里的邻居送了两条鱼,正要炖汤。”

  林楠绩在宫里吃了冰酪,这会儿也快消化完了:“好。”

  想起早上那偷了一条大鲫鱼的猫,就看见那猫正蹲在桂花树下,慢条斯理地舔爪子,一副餍足的模样。见林楠绩走过来,主动靠近了躺在他面前,展开肚皮。

  李岱没好气道:“这小畜生,一点也不见外,偷了东西也不知羞。”

  林楠绩蹲下来,揉了揉猫咪的肚皮,摸着肚子里鼓鼓的,断然是吃饱了。

  不禁疑惑:“那么大一条鲫鱼,这就吃完了?”

  李岱:“不吃完这么热的天得臭了。”

  林楠绩无言以对:“在理,在理。”

  林楠绩惬意地撸着猫,想起刚才那位白衣病公子:“前天听你说后面那间房屋赁出去了,刚才我看见租客了。”

  李岱:“大人瞧见了?”

  林楠绩点点头:“外地来的主仆两,看病来的,瞧着年纪不算大,病得倒是挺重的,上次给常福治伤的那位大夫不如给他们介绍介绍。”

  李岱点点头:“成,我明儿就去办。”

  李岱又絮絮叨叨:“都是邻居,该帮衬的是得帮衬着。”

  交代完李岱,林楠绩又去了后院的小花园,还是站在那棵茂密的大树底下,压低了声音喊道:“荆大哥?”

  喊完以后,往背后看了一眼。

  没人。

  “大人。”正前方传来荆逐的声音。

  林楠绩连忙把头扭回来。

  “你藏身的那间屋子,住进来人了,我特地来提醒一句。”

  荆逐点头:“我知晓,大人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属下听见了。”

  林楠绩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荆逐脸色不是很轻松:“这人可能有猫腻,这时间过于巧合,大人小心。”

  林楠绩赞同:“说的有道理,我会注意的。”

  林楠绩想了想又道:“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荆逐也点了点头。

  说完了,荆逐又消失无踪。

  林楠绩不禁感叹,真是绝佳的好功夫。

  隔壁搬来新邻居,林楠绩并未往心里去,该干嘛干嘛。

  晚上,林楠绩吃饱喝足,准备睡觉,突然想起来李承铣塞给他的凤印。他将凤印拿出来,塞到床里面,确保万无一失,这才要躺下。

  谁知道刚躺下来,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探进来一只脑袋。

  林楠绩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承铣神采奕奕的面容。

  李承铣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气,衣角捎带着院中桂花的香气,自顾自地解开外袍,熟门熟路地准备上床。

  熟悉的气息传来,林楠绩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还来。”

  见林楠绩困得不想挪地方,李承铣只好睡到里面,他亲亲林楠绩的额头:“朕想你了。”

  林楠绩眼皮没有睁开,露出一个笑容。

  年轻的公子睡眼惺忪,纤长的眼睫宛如两把鸦青扇子,投下浓重的阴影,睡容恬静,唇角泛起轻笑,像是夏夜湖中的涟漪。

  李承铣心中温软,颇有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感,怀揣着感动,准备抱着心上人好好安眠一晚。

  谁知道刚躺下,就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嗷——”

  明月枝头,几只小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恐飞走。树杈上,一名暗卫低声问荆逐:“头儿,皇上有危险!下去看看!”

  荆逐连忙把人拦住:“不要轻举妄动。”

  另一名暗卫:“皇上都惨叫了。”

  荆逐面容深沉:“小林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两名暗卫“啊”了一声:“哪样的人?”

  荆逐扫了他们一眼:“说了你们也不懂,先静观其变。”

  屋子里。

  林楠绩被这惨叫一惊,顿时从床上坐起来,掌上灯,语气急切地问:“怎么了?”

  李承铣面容扭曲,脸色发白:“嘶——什么东西,咯着腰了。”

  边扶着腰,边伸手往床里面一掏,摸到一个怪骨嶙峋的硬物,一掏,掏出来一个掌心大小的凤印。

  蜡烛光线的照映下,那枚凤印形态威严高贵,质地温润细腻,十分华贵。

  林楠绩&李承铣:……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李承铣不禁扶额大笑:“我当是什么凶器藏在床上。”

  林楠绩面色羞囧。

  还以为自己藏得严实呢,没想到李承铣来了,还直接睡在了凤印上。他伸手揉了揉李承铣的腰,语气担忧:“没事吧?”

  李承铣慢慢躺下来:“好多了。”

  林楠绩起身,将凤印收在箱子中锁上。

  可不能再随处放了。

  屋外,树上,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三人总算放下了心。

  荆逐面色如常:“危险解除。”

  第二天不上朝,早上李承铣还赖在林楠绩这儿不走。

  林楠绩好不容易睡饱了,才悠悠然醒来,看见李承铣还没走。

  然后就听见外头李岱的声音:“你这小畜生!还敢偷鱼!”

  外头传来竹竿敲击屋瓦的声音,夹杂着李岱的叫骂声,最后传来猫不屑一顾的喵喵叫,全部混在在晨光中传入屋内。

  李承铣不可思议道:“你让荆逐抓的猫?”

  林楠绩不好意思地露齿一笑:“就是它。”

  片刻后,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猫顺着房顶,一溜烟往后跳上了邻居家的房顶,消失了。

  李承铣双眼微眯:“那是何处?”

  林楠绩:“昨天刚搬来的新邻居家。”

  李岱接连被偷了两天鱼,十分气恼:“吃里扒外!”

  白猫拖着一条足有三斤的鱼,灵活地飞檐走壁,掠过林府的屋顶,跳进隔壁宅院。它站在院墙上,朝里面观望,看见其中一个病殃殃的坐在屋子里满面阴云的筹谋着什么。

  白猫悄无声息地顺着院墙一跃而下,在窗下一顿猛刨,将吃了一半的鱼埋在坑里。

  坑里赫然还躺着昨天那半条鱼。

  埋好以后,白猫舔了舔爪子,又跃上院墙,心满意足地出去溜达。

  -

  林府早餐摆得很是丰盛,时辰还早,林楠绩和李承铣坐在一块儿用膳。

  李承铣甚至还想留下来吃个午饭,不过这时候汪德海来了:“皇上,天竺使臣明日要在永明寺与住持辩经,礼部的人已经安排妥当。还有西南边境,华将军传来了奏报,皇上您看……”

  林楠绩一脸好奇:“辩经?”

  李承铣点点头:“天竺高僧随使团前来,进贡了不少经文,还提出辩经一事作为两国交流盛会,礼部也觉得不错,日子就定在明日,在永明寺,想去凑凑热闹?”

  林楠绩点点头:“我还没有听过辩经,想去看看。”

  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吃完了早饭,然后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一前一后地离开。

  李承铣从窄窄的后门出来以后,颇有种自己在外做贼的感觉。

  再等等就能名正言顺了。

  后门颇为窄小,对着一条空无一人的安静小巷,隔壁就是新搬来的那家。

  李承铣停顿片刻,看了看,隔壁人家颇为朴素,门是古旧的,院墙上破了几处墙皮也未曾修补。听说住的是个久病之人,想必没有心思打理这些。

  林楠绩收了凤印,又留他吃饭,李承铣春风得意,对汪德海说:“这家人也不容易,竟然是来京城求医,安排个高明大夫给他诊治诊治。”

  就当是给林楠绩积德。

  交代完,才上了马车回宫。

  无人注意的角落,李承禩站在小院二楼,被绿树掩映,外人看不见他,他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李承铣,听见李承铣和身边的太监说着什么,却听不见内容。

  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看见这个弟弟,他当初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是李承铣给了他致命一击。

  夺位之仇,他必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千百倍地报复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林府。

  这简直是送到他眼前的好机会。

  皇上夜宿貌美外臣家中,李承铣竟然搞起了龙阳之好?

  若是此事昭告天下,在从中煽风点火,对他有大大的助益。

  看来他选择潜伏在林楠绩周围的决定十分正确。

  “接下来,好好跟着林楠绩,不怕找不到马脚。”

  李承禩的眼中忽然闪现杀意。

  就在这时,李承禩的仆从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向他禀报:“主上,属下打听到,林楠绩明日要出门,去天竺寺听辩经。”

  “辩经?一群和尚吵架有什么好看的?”李承禩穿着厚厚的袍子,对辩经一事感到不以为然。

  “等等,”李承禩又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且去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况且,那日见鬼听见林楠绩的话,李承禩心中总觉得不妥当,他又不像父皇,丹药吃多了出现幻觉,这玩意儿他以前碰的多,命都快丢了,才悔悟炼丹不能成仙。

  第二天,辩经大会在西山永明寺举行,京城通往永明寺的路上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平日里念经诵佛,或是想借机祈福的百姓都往永明寺去。

  天竺作为大齐的友邦,李承铣自然要亲自坐镇,身边随行了一众礼部官员。林楠绩混在一众官员中,顶着猛烈的日头,站在永明寺的辩经台下。

  李承禩也到了永明寺,挤在人群中。

  天气炎热,周围又挤得密不透风,李承禩脸色微微发白。

  他站在人群里,离李承铣和林楠绩并不远,看着被人簇拥的李承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林楠绩压根没想到李承禩也在,正在和礼部官员寒暄。

  礼部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知晓林楠绩现在是御前的红人,有意结交,热情地与他寒暄:“林大人也对佛法感兴趣?”

  林楠绩打哈哈笑道:“最近忽然感兴趣,又逢天竺高僧到此,不忍心错过盛会。”

  太阳高悬,林楠绩拿着手帕擦了擦汗,看见台下坐着许多僧人,看向台上的天竺高僧和永明寺方丈,目光极度虔诚。林楠绩看着这声势浩大的场面,也不禁受到感召。

  太阳微微移动,角度变化,林楠绩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僧人,这得有成千上万了吧?】

  【阳光好刺眼,好像有上万个电灯泡反射阳光,嘶——】

  李承禩听着林楠绩这古怪的话,倒是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这群秃驴,确实刺眼的很!

  他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周围人正一心一意看着台上的辩经,丝毫没有人脸上流露出异样的表情。

  为何!

  为何只有他能听见?

  难道是腹语?

  不,不可能,即便是腹语,周围人也应该都能听见才对。

  却偏偏只有他一人。

  台上方丈不知道与高僧辩到哪里,忽然讲道:“将死之人,灵魂挣脱□□,可看到许多前尘往事,看到许多平凡人看不到听不见之事。”

  李承禩脸色顿时惨白。

  将死之人?

  他叫来手下:“快,把崔无垢叫回来。”

  手下犹豫:“可是布局还没有做完,此刻叫回来,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李承禩脸色阴沉:“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手下只好领命而去。

  另一边,林楠绩兴致盎然地听着天竺高僧和永明寺方丈辩经,然后就发现……他压根听不懂。

  他转头看向礼部的几位大人,沐浴在炎热夏日的阳光下,额头晒得隐隐有汗,但仍旧体态端庄,面容安详,隐隐有一种受到佛法超度之感,令林楠绩震撼不已。

  他悄悄朝礼部侍郎大人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问:“看侍郎大人神态专注,不知道他们正在辩的是什么?”

  礼部侍郎神色一僵,讪讪地笑了两声:“林大人过誉了,其实我也不懂,只是冥冥之中,仿佛受到佛法感召罢了。”

  林楠绩再看其他几位大人一脸沉醉的模样,默默收回视线。

  【佛法感召?】

  林楠绩深吸一口气,放松身心,专心听台上的大师辩经。

  【放松,沉静,用心听。】

  【我也来听听佛法的感召。】

  天竺高僧用梵语讲经,由专人翻译过来,永明寺方丈再与之相辩。梵语空灵,洗涤身心,林楠绩静下心来听进去以后,果然被吸引,渐渐地感觉灵台清明,身心一片轻盈。

  李承铣坐在龙椅上,目光扫到林楠绩一脸专注的模样,不由轻笑。

  难为他连听不懂的佛经都用心去听。

  汪德海在旁笑道:“林大人听得用心,倒有些出尘之姿。”

  李承铣骄矜地笑了,自然,自然是极为出尘的。

  李承禩不知不觉跟着林楠绩絮絮叨叨的语气,等回过神来,竟然跟着做完了一整套的动作。

  灵台清明,前尘往事俱忘。

  等等——

  不是!

  有毒吧!

  他是来杀李承铣夺取皇位的,又不是来听这群秃驴念经的!

  第一百零二章

  此时,台上激烈的辩经逐渐变为平缓,两位大师都露出了会心一笑。最后永明寺方丈大师忽然说道:“本次佛前辩经,高僧带来两份天竺的礼物,要赠与现场两位与佛法有缘的人。”

  底下的人顿时沸腾了。

  天竺高僧带来的礼物,不知道会是哪两位有缘人?

  天竺高僧面带微笑,抬手一指——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站在礼部官员一起的林楠绩。

  礼部几位官员也羡慕嫉妒恨得看着他:“林大人,真是幸运啊。”

  早知道刚才他们就认真点不走神了。

  林楠绩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

  天竺高僧微笑点头。

  林楠绩只好在万众瞩目中走到台上。

  永明寺方丈又问高僧:“还有一位,不知道是谁?”

  高僧又抬手一指。

  被高僧指到地方,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道,李承禩鹤立鸡群般站在空出来的地面,目光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看得人无所遁形,彷如裸奔。

  一瞬间,李承禩有种底裤都被人看穿的感觉。

  什……什么意思?

  这哪门子的天竺高僧?

  他要夺取皇位的人,哪里看出来他与佛法有缘!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李承铣稳坐高位,若他暴露……

  李承禩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心中稍安。

  这么多年未见,他易容成这副模样,没人认的出。

  只是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李承禩还是感到有些异样,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台上。

  林楠绩也好奇了:“为什么我是有缘人?”

  天竺高僧笑着说了一句听不懂的梵语。

  身边的人解释道:“方才日头猛烈,所有人都在设法躲避阳光,只有二位不受影响,沉浸在佛法之中,自然是有缘人。”

  林楠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高僧。”

  李承禩脸色铁青,印堂发黑,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癫狂。

  林楠绩有毒吧!

  永明寺方丈和蔼道:“这位林大人我是认识的,不知道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林楠绩也看着李承禩:“巧了,这位是我邻居,刚搬来的,上次忘记讨教称呼,在下姓林,林楠绩。”

  李承禩皮笑肉不笑:“在下……李四。”

  “李四?”方丈一惊,“哪个李啊?”

  林楠绩也双目疑惑地看着他:【皇宫里的那个李?】

  李承禩脸上的人皮面具都僵硬了:“黎,黎明的黎,排行第四的四。黎四。”

  林楠绩忽然又想到:【也不是,李虽然是皇家姓氏,但毕竟是大姓,百姓姓李也十分常见。】

  李承禩面容险些扭曲。

  你有病吧,现在才说!

  林楠绩和方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个好名字。”

  李承禩:……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这是个好名字了?

  天竺高僧面容慈祥地拿出礼物,是两本天竺古本的《金刚经》。

  他将两本经文分别送给林楠绩和李承禩,又双手合十,对李承禩呜哩哇啦说了一顿。身旁的人解释道:“高僧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高台之上,李承铣的目光落在黎四身上,原来这就是林楠绩新搬来的邻居,确实是久病之相。

  他对着黎四,忽然开口道:“能从上万人中被挑出,便是佛法的有缘人。”

  林楠绩暗自点头:【说不定是高僧的意思是,少一些烦恼,看破尘世间的虚妄,病情就能好起来呢?】

  礼部侍郎见这个黎四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谢谢高僧啊!”

  能受高僧的礼物,还被当场用言语指点,这可是在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

  难道这个黎四太过欢喜,竟然许久回不了神?

  被李承铣隔空点评,又被李承铣手下的人粗鲁催促,李承禩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李承禩只能恭恭敬敬地接过经文:“多谢高僧赠经。”

  转过身下台时,整个面容都在扭曲。

  眼角余光阴森地看向李承铣的方向。

  今日的奇耻大辱,来日他必定千倍百倍地还给李承铣!

  林楠绩觉得这个黎四的反应很是奇怪。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脸颊在抽搐?】

  【难道病得已经影响面部表情了?】

  【好可怜啊!】

  李承禩听到这几句话,更加气恼,走下台阶的时候落脚不稳,直接一个踉跄,摔成了狗吃屎。

  李承禩:……

  林楠绩:……

  在场高僧和礼部官员:……

  啊不是,刚刚被高僧开过光,这就摔了?

  天竺高僧脸上慈祥的笑容都垮了,有些无措地看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李承禩,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阿弥陀佛。”

  在场僧弥见状,全部跟着双手合十,全场响起低沉的祝祷:“阿弥陀佛——”

  李承禩身子骨本来就虚弱,这下摔得狠了,又看见所有人瞧着他,目光中饱含怜悯和悲戚。

  一瞬间怒从心中来,竟然生生憋红了眼眶!

  李承铣正喝着茶,直接一口喷了出来,掩唇低咳。

  这人,也太惨了些。

  林楠绩和周围的人连忙上前搀扶。

  林楠绩架着胳膊把黎四扶起来的时候,感觉他浑身颤抖,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林楠绩顿时心生同情:【黎兄这下得摔坏了吧?好惨啊,病还没治呢,先摔了个狗啃泥。】

  【黎兄看着像是个要面子的,这大庭广众之下,好社死啊。】

  李承禩:……

  “哎哎哎,扶着点,又要摔了。”

  “怎么还翻白眼了,快快快,快抬下去!”

  林楠绩不放心地跟着,一路将黎四护出出人群,看他脸色还是很差,不由道:“黎兄,我让车夫送你回府吧,赶紧再请大夫看看。”

  李承禩挥开林楠绩的手,气得嘴唇发抖:“不,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便是。”

  林楠绩更加不忍:【果然,黎兄一定是感觉颜面损毁。】

  林楠绩不敢让他自己回去:“黎兄,你可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啊,刚才一跤,万一伤筋动骨可就不好了。”

  李承禩极力忍耐着,否则真想现在就翻脸:“多谢林兄关心,我知晓了。”

  李承禩强忍脚踝的疼痛,往前走去,谁知道刚走出一步,就剧痛难忍,差点又摔一跤。

  “还是坐我的马车回去吧,路上也能少折腾些。”林楠绩连忙叫来自家车夫,连哄带推地让人上了车,没注意到李承禩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

  林楠绩自觉做了一桩好事,欢欢喜喜地折回去找李承铣。

  李承铣正在永明寺的后山等他,林楠绩一到后山的亭子里,就看见李承铣高大的背影。

  “皇上?”

  听见林楠绩的动静,李承铣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对别人倒是上心。”

  林楠绩看着他满是不高兴的脸色,笑嘻嘻道:“吃醋了?”

  李承铣抱着胳膊:“你对一个陌生邻居这么好心,万一他不是好人呢?”

  林楠绩眨了眨眼:“确实不像好人。”

  李承铣:……

  李承铣没好气道:“那你还要送他。”

  林楠绩:“可他瞧着病入膏肓,又是邻居,总不好视若不见的。再说,我让李叔注意这人了,若有异动一定会露出破绽。”

  李承铣还是不放心:“我再派两个暗卫过去。”

  林楠绩并不推辞:“也好。”

  ***

  李承禩坐着林府的马车回到小宅子,又被车夫热情地背进府邸,整个人生无可恋。

  侍从一看李承禩伤成了这幅模样,头发都乱了,大吃一惊:“公子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一副惨状。

  李承禩嘴唇发白:“快去……拿药来。”

  侍从连忙从匣子里取出药丸,服侍李承禩吃下。

  不多时,李岱就将大夫寻来,李承禩并未让他诊脉,只看了看腿,发现脚踝已经肿起很高。

  大夫是个老江湖,一看便知脚崴了,抓着李承禩的脚动了动。

  一瞬间,钻心的疼痛传来,李承禩双手死死扣住椅子,脸上神情扭曲,五官乱飞:“疼!”

  大夫点点头:“疼就对了,你这脚,崴得不轻,还好没逞强走回来。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骨头这么脆。”

  李承禩脸色惨白,躺在床上,身心都受到了重创,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夫给涂了涂药:“好好养个五六天,应当就无大碍了。”

  大夫走后,侍从问李承禩:“主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李承禩神情阴鸷,语调阴冷:“被林楠绩摆了一道。”

  侍从:“啊?林楠绩,他瞧着也不像个有城府的聪明人啊?”

  李承禩冷笑一声:“那是你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李承禩服了药以后,终于感觉好了一些,躺在床上,忽然感觉不对劲。

  “怎么闻着那么臭?”

  侍从:“属下也觉得臭。”

  李承禩:“那还不去找!”

  找了半天,侍从终于找到那处臭味的来源,竟然是在李承禩的后窗底下,挖出来两只只剩一半的鱼,四只惨白的鱼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人,看得侍从浑身发毛。

  “主上,找到了!”

  李承禩推窗一看,直接被熏得脸色惨白,狠狠咳嗽了几声方才压下去。

  “这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被吃了一半的鱼,像是野猫埋的。诶!好像是林府的猫,昨天还听林府的李管家说,收养的猫总是偷鱼吃呢。”

  李承禩脸色发青,气得浑身颤抖:

  “虎落平阳被犬欺!”

  “林楠绩,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一百零三章

  天色暗下来,林楠绩在院子里赏月。

  马上就是中秋,夜里暑气微微降了,不那么闷热。

  桌子上摆着各色瓜果,林楠绩躺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地摸出一本话本,兴致盎然地看着。偶尔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捏过一串葡萄,边看边吃,好不惬意。

  不知道隔壁李承禩已经大动肝火。

  这躺椅是李叔找人专门做的,藤条编织,柔软又舒适。

  等李承铣过来的时候,林楠绩已经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躺椅上的人儿,身形纤细修长,好好地养了这么些时日,除了脸颊略微圆润,也不见身上长肉。眼下睡着了,手里还抓着话本,手指又白又细,像鲜嫩惹眼的葱白。许是夜风有些凉,打了个喷嚏,李承铣将身上外袍脱下,罩在林楠绩身上,动作轻柔地将人大横抱起,准备回屋睡觉。

  就在这时,李岱忽然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大人……皇上……”

  李承铣停下脚步,怀里抱着林楠绩,转身看向李岱,压轻了声音:“何事慌张?”

  李岱在李承铣面前几步停下,低声道:“门外黎四公子求见。”

  “黎四?”两个字在李承铣舌尖上滚了一圈。

  李承禩?

  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李承铣将林楠绩放到屋中床上,然后才对李岱说道:“让他进来。”

  李承铣细心地将被子盖到林楠绩身上,又将屋中的蜡烛吹灭,这才回到院子里。

  李岱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黎四伫立于院中,身着一袭皎洁的月白长衫,身形显得尤为瘦削。他长袖轻垂,伸出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尽显嶙峋的骨骼轮廓。面色惨白如纸,透出一股病入膏肓的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李承铣的眉头微蹙,鼻端闻见一股浓烈的鱼腥臭味。他的视线缓缓下移,从黎四那张略显病态的脸庞流转至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勾着一根粗糙的草绳,绳下悬挂着两尾鱼。

  准确来说,是两个只剩下半条身子的鱼。

  那鱼被猫啃去了鱼腹和鱼尾,只剩下孤零零的半截身子,身上还沾染泥土。两双鱼眼睛仿佛永不瞑目一般,冷冷地窥视周遭,浑身散发出腐臭。八月的天气,也不知道这鱼放了多久,满院子都是腥臭难忍的味道。

  黎四站在院子里,拎着鱼,却仿佛什么都没有闻见一般,隔着空气,和李承铣对视着。

  李岱站在黎四后面,一脸的无奈和难受:“黎公子,您这是干什么?都这个时辰了,您这样突然闯入,于礼不合呀。”

  “这味道实在难闻,您非拎着鱼干嘛呀?”

  “我家大人才刚睡下,别把他吵醒了……”

  李岱絮絮叨叨的,黎四却全然没有理会,病态的面容泰然自若。

  李承铣站在走廊下,隔着两级台阶,看向站在院子中的黎四。

  对视良久,李承铣才开口:“何事前来?”

  黎四看着李承铣这张近在迟尺的脸,眼中忽然闪现出病态的笑意,抬手将鱼往前一扔,扔到李承铣的面前。

  “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猫,竟然将吃剩的鱼埋在我的窗下,我来是讨要个说法。”

  李岱“啊”了一声,脑子里的弦搭上,惊呼一声:“是那偷吃的猫干的!”

  还真跟自家有关系,李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对不住,还真是那小畜生造的孽。”

  “前儿我家大人还纳闷呢,这一条偷一条几斤重的鱼,也不知吃不吃的完。”

  “没想到是吃了一半埋起来了,真是对不住。”

  李岱连忙叫来人,把地上那摊臭鱼拿出去扔了。

  “快快快,快把这鱼拿走,别污了贵人的眼。”

  底下的仆人立刻来把那两头臭鱼拾走,但味道却没有那么快散去。

  李承铣站在走廊上,夜风穿廊而过,吹起他的袍袖。他定定看着眼前站着的病弱男子,缓步走到院中,低沉偏冷的嗓音在夜风中响起:“原来是家中的猫儿闯祸,给黎公子府上添麻烦了。想必清理起来也颇费一番功夫,李岱,取些银票来,赔给这位黎公子。”

  “不必了。”黎四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这鱼在家中埋了几日,刚刚挖出,院子里的味道一时半会散不去,叨扰前来,是想借个住的地方。”

  李岱又“啊”了一声,脸上浮现棘手的神情:“借……借住啊!”

  黎四皮笑肉不笑:“我见贵府房屋颇多,怎么,不方便?”

  李岱眉间皱纹都拧起来了。

  他们理亏在先,若是不答应,显得他们仗势欺人。

  要是寻常借住也就罢了。

  可是皇上在这儿呢,外人借住多有不便。

  黎四和李承铣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锋着,互不相让。

  李岱只能无声地用目光询问李承铣,等待主子发话。

  就在这时,李承禩和李承铣同时被一道声音分了心神。

  【好臭啊!谁把茅坑搬来了吗?!】

  李承铣意有所指地看了黎四一眼,又扫了一眼方才臭鱼的位置,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黎四不甘示弱:“这味道确实像茅坑,贵府可是把我害惨了。眼下我府上像是炸了茅坑的味道,如何还能住人,更何况我还是个病人。”

  李承铣听见黎四的话,神色在一息之间变了几变,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说的有道理。”

  就在这会儿功夫,林楠绩在屋子里被熏醒了,迷迷瞪瞪地翻身坐起来,满脸乌云,起床气闹得。

  他翻身下床穿鞋,一把推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的两个人。

  林楠绩捏着鼻子,狐疑道:“什么味道这么臭?”

  李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楠绩听罢,满脸诧异,没想到是这样,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对不住。”

  黎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还是林大人明事理些,不像有些人,只会拿银钱打发人。”

  林楠绩眨了眨眼,看向李承铣。

  李承铣满脸无辜:“家里的猫祸害这位公子的宅子,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我见黎公子身子骨弱,家中也没有什么奴仆,便让李岱取些银钱,作为赔偿,也好请人来打扫。”

  林楠绩点点头,满脸歉意:“确实对不住黎兄,我看黎兄随身只有一位仆从,黎兄体弱多病,又要料理府上,想来照顾不过来。李叔,多取些银钱来,明日再给黎兄府上多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奴仆。”

  李承禩脸色一垮,怎么,这是顺势要在他的府上安排眼线?

  他脸上浮现一抹阴沉的笑意:“不必劳烦,只需叨扰几晚,等味道散去便可,何必让林大人破财?”

  林楠绩想了想道:“黎兄说的是,先解决当务之急要紧。”

  李承禩等的就是林楠绩的这句话,面露微笑:“这么说,林大人是同意借住了?”

  林楠绩挠了挠头,默默吐槽:【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

  不过面上不显,还是客气道:“小事一桩,黎兄不必客气。”

  李承禩:……

  李承铣“噗嗤”笑了一声:“也好,管家,你去安排。”

  李岱领命,对黎四道:“黎公子,还请跟老奴来。”

  李岱带着黎四去西厢房住着,也就是之前住着常福的那间。

  林楠绩在心里小声嘀咕道;【这是之前住着常福的那间西厢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黎四刚踏进西厢房的门槛,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好在有李岱在后面扶着,不然真要当众出丑。

  李岱热心地介绍道:“这就是西厢房,每天都会打扫的。之前住了个来京城伸冤的人,谁知道竟然是来诬陷我们大人的,好在最后真相大白了。”

  李承禩:……

  他的手撑在门框上,看着收拾整齐的西厢房,目光路过床铺,胃里顿时泛起不适。

  他知道那个人。

  他吩咐人打的。

  打完了身上血污纵横,就睡在这张床上?今晚他就要睡在这里?

  李承禩有点笑不下去了:“还有别的屋子能住人吗?”

  李岱迟疑了:“倒是有,只是都没打扫,其他的就是我们下人住的地方了,怎能委屈公子。”

  “公子可是有哪里觉得不满意?”

  若不是脸上有人皮面具,李承禩的表情都要扭曲了。一想到这张床曾经睡过那么肮脏的东西,他就想吐。

  “算了,这间……就行。”

  李岱招待客人礼数周全,吩咐人把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齐,甚至把床上的铺盖全都换了一遍,又抬来洗澡水,让李承禩好生洗漱一番。

  李岱带着奴仆退出西厢房,撇了撇嘴。

  这个黎公子,事倒是不少,难伺候的很。

  看人的目光总是阴阴的,很是不舒服。

  林楠绩和李承铣回屋,从窗户往西厢房的方向瞄了几眼:“没想到猫把鱼埋在他府上,真是怪事一桩。”

  后窗“咚”的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一只小兽轻手轻脚地落了进来,一路“喵喵”叫,最后停在林楠绩的脚边,蹭着他的脚踝撒娇。

  林楠绩将猫抱到腿上,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子:“你这小东西,偷了又吃不完,吃不完还要偷,还埋到别人家给人添麻烦,下次不许了。”

  李承铣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条小鱼干,放在猫咪不远不近的地方。一闻见小鱼干的味道,猫咪顿时跑到李承铣跟前,抬起上身要鱼干吃。

  李承铣一边喂,一边摸着这猫咪光滑油亮的毛发,面露赞赏。

  “好猫。”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天,李承禩从陌生的床上醒来。一整晚他都和衣而睡,本就身体虚弱,这一夜折腾的更是难受至极,醒来的时候脸色惨白。

  本想晚上再找麻烦,谁知身子元气不足,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看见眼前有一个庞然大物不断靠近,李承禩一惊,却好像梦魇一般动弹不得。

  然后这庞然大物往他身上扔了个什么东西,触碰到皮肤,冰冰凉凉,滑腻腻的。李承禩被这冰凉的触感一个机灵,瞬间醒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他的身上被扔了一条鱼。

  那鱼被猫的牙齿凶狠地啃咬,只剩下半截身子,白色的鱼眼珠盯着他。

  “啊!!!”

  一大清早,一道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林府的上方。

  林楠绩被这声叫声惊醒,赶去西厢房一看,也感到十分不解。

  “黎兄,这可如何是好?我家猫……恐怕是喜欢在你这藏东西。”

  李承禩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堂堂前太子,何其尊贵的身份,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

  早饭时分,林楠绩看着黎四摇摇欲坠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

  “这猫本是巷子里散养的猫,与我有缘,日后我一定好生管教,再不让它唐突黎兄。”林楠绩端起一杯茶赔罪。

  李承禩颤抖的手端起杯子,咬牙切齿:“何须如此客气。”

  李承禩折腾了一晚上,侍从来接他时,整个人已经起若游戏,不禁大惊:“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如此……如此摇摇欲坠!”

  李承禩惨白着一张脸:“无事,回去。”

  林楠绩站在门口,十分不好意思地将人送走。

  然后和李承铣一前一后去上朝。

  回到后面的宅院,李承禩“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侍从大惊:“主上!您都吐血了!”

  李承禩额头青筋直冒:“闭嘴!崔无垢呢?”

  侍从:“正好回禀主上,崔先生已经到了。”

  李承禩抹掉唇角的血迹:“带我去见他,对了,消息传进宫了吗?”

  侍从点点头:“主上放心,眼下锦衣应该已经将消息传到太后耳中。”

  李承禩到后院,后院中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李承禩走到他伸手,抬手行了个礼:“崔先生,许久未见。”

  穿着道袍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诡谲的面容,似笑非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殿下。”

  “殿下身子可还好?”

  侍从连忙说道:“方才都吐血了,崔先生快给看看。”

  几人在院子中坐下,崔无垢伸手给李承禩把脉。

  一把脉,脸色一变:“殿下这是气急攻心吐血?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承禩:……

  没脸说。

  侍从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连崔无垢都沉默了。

  “果真……是猫?”

  李承禩恼羞成怒:“闭嘴!”

  ***

  林楠绩上完朝以后,正要往都察院的方向走,忽然被人叫住,林楠绩转头一看,这人面孔有些熟,记得是太后身边的公公。

  “太后宣林大人到慈宁宫,林大人,跟我走吧。”

  林楠绩微怔。

  太后找他?

  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恭敬道:“还请公公带路。”

  柏章正跟着林楠绩一块呢,也有些纳闷,太后找林楠绩,所为何事啊?

  以前林楠绩在宫中当差自然不论,但眼下是前朝官员,与太后宫中能有什么牵扯……

  柏章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有了猜测。

  该不会是太后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来兴师问罪的吧。不行,他得去禀报皇上一声。

  林楠绩跟着公公身后一路走到了慈宁宫,被带到太后面前。林楠绩站在慈宁宫中,太后坐在黄花梨木雕花的木椅上,穿着一身紫色华服,雍容华贵。供电之中,一片森严,周围的太监婢女全都低着头,收敛声息,整个慈宁宫里只有太后娘娘手中杯盏碰撞的动静。

  锦衣在太后身边站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林楠绩不知道太后召唤他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恭恭敬敬地撩起官袍跪下。青色官服将他身形衬托的挺拔纤细,像一根经历风雨而不弯折的青竹,在冷冰冰的大殿之中显得尤为惹眼。

  太后娘娘放下茶杯,冷冰冰的开口:“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林楠绩心中直打鼓,从前见太后只觉得是个慈祥的娘娘,但毕竟是后宫之主,气势非比寻常。他依言抬起头来,对上太后那双苍老质疑的眼神。

  太后仔细地看着林楠绩这张脸,倒是长得很有些蛊惑人心的本事。脸色白皙如玉,两颊微微泛着健康的粉,长相俊俏至极,眉如墨化,眼眸清亮透彻,长相十分俊秀。就连她看了,都有几分微微的失神。

  倒是长着一张漂亮脸蛋,难怪皇帝会沉迷于此。

  “哀家问你,昨夜皇上没有回宫,你可知皇上在哪里?”太后冷冰冰地睨着他。

  林楠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没想到太后召见他是问这个。

  一连几日,李承铣晚上都会到他府上,林楠绩思量再三,还是如实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作业皇上睡在微臣的府上。”

  太后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嘭”的一声,茶杯摔碎在林楠绩脚边,溅起的碎瓷划过脸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迷惑皇帝!祸乱我大齐江山!”

  林楠绩抬手摸了摸脸上刺痛的地方,手指上沾染猩红的血液。

  他咬紧牙关,目光透明:“微臣从不敢有这样的念头,身为大齐子民,身为前朝官员,微臣不敢有祸乱之心,请太后明鉴。”

  太后冷笑一声:“满口胡言!”

  “哀家从前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勾引皇帝的勾当!皇帝身边只能是高贵的女子,怎能由你染指?哀家已经为皇帝挑选了合适的皇后。”

  林楠绩顿时浑身一僵,心乱如麻。

  太后语气冷硬:“你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本应该以死谢罪。念在你曾经救过皇帝的份上,哀家便饶你一命,剥夺官身,贬为平民,永远不得踏进京城一步!”

  太后身边的姑姑板着一张脸,轻蔑地看向林楠绩:“还不快领旨谢恩?”

  林楠绩跪在冰冷的地面,袖中双拳紧握,眼眸坚定地抬起来,定定地看向太后,语气轻缓而坚定:

  “微臣不能领旨。我不能辜负皇上一片心意,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没有想到,林楠绩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违抗旨意,不禁到抽一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楠绩的脑海中一瞬间涌入很多事情,但能遇到李承铣,他不后悔。他愿意留在此地,愿意与李承铣情意相通,这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慈宁殿每一个角落。

  “微臣与皇上情投意合。”

  太后被他口中的情投意合四个字灼伤,放在案几上的手微微颤抖:“如此说来,你是一定要哀家来当这个恶人了。”

  林楠绩抬着头,脊背挺直,神情坚若磐石。

  太后怒极反笑:“好好好,来人!给我仗责五十大板,关入慎刑司!”

  此话一出,连太后身边的姑姑都震惊了,寻常三十大板便可要了半条命,如今要仗责五十大板,这是不想让林楠绩活着走出慈宁宫啊!

  姑姑连忙压低声音,对太后说道:“这林楠绩毕竟还是前朝官员,此举是否操之过急?”

  这时候,锦衣忽然站出来说道:“姑姑此言差矣,皇上已经被此人迷惑心神,若是不快刀斩乱麻,恐怕要遗患无穷。”

  太后听罢赞同地点头:“不错,看他不知悔改,为了皇上,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哀家便来当这个恶人,来人!”

  两边的太监听命上前,钳制住林楠绩的肩膀,就要将他拉去殿外施刑。

  林楠绩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不会吧,他难道真要死在仗责之下?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急速走进慈宁宫内,高声喝止:“母后这是做什么?”

  林楠绩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身影,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李承铣一把拉过林楠绩护在身后,与太后对峙。李承铣看见林楠绩脸上的伤痕,心中锐痛,拿起柔软的帕子轻轻擦拭伤口上的血珠。

  “我来了,别怕。”

  林楠绩心中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太后没有料到,李承铣居然会这个时候来慈宁宫,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自然:“皇上此刻不是应该在紫宸殿召见大臣,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不过来得正好,哀家在替你清理身边居心不良的人。”

  李承铣冷笑一声:“母后向来专修佛法,不理前朝政事,平日里更是宽怀驭下,忽然见要喊打喊杀,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锦衣顿时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了一下。

  太后有些不高兴:“皇帝这时什么话?”

  李承铣低声安抚了林楠绩几句,林楠绩摇了摇头:【我没事。】

  李承铣用目光示意他不必担心,然后走上前去对太后说道:“正巧,朕这里查到一些东西,母后不妨看过再做定论。”

  太后疑惑:“什么东西?”

  李承铣宣来太医院的方院判:“方院判,你来说说。”

  方院判先向太后行了个礼,说道:“卑职手下这几日整理太医院的诊断记录和用药库存,发现太医院烧了几位药材。卑职不敢声张,只能悄悄观察和记录,发现金一姑娘从太医院领了不少药材,却没有记录在案。”

  “这其中就有可以引发头风症反复发作的岐麻。卑职斗胆推断,太后娘娘的头风症之所以反复发作,迟迟不见好,正是锦衣姑娘故意对太后用药。”

  太后听罢,面色震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什么?”

  她看向锦衣,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可有此事?”

  锦衣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强装镇定:“方院判可是看错了,我何曾故意给太后娘娘下药。不能因为太医院治不好太后娘娘的头风,就反过来指责于我。”

  太后又看向方院判,神情半信半疑。

  李承铣冷嗤一声:“好一招推脱罪名的招数。母后仔细想想,往年头风发作也就两三次而已,为何今年如此频繁?似乎正是这个锦衣来之后,才如此发作。”

  太后凝神思索,目露惊疑,好像的确如此。

  锦衣狡辩道:“太后娘娘,您得信我啊!”

  李承铣微抬下巴,示意方院判继续说下去。

  方院判:“别狡辩了,方才皇上已经命人去搜索过你的住处,你平日里给太后服用的安神药丸,有过量的岐麻。你故意给太后吃引发头风症的药丸,再施针缓解,以此获取太后娘娘的信任,你才是居心不良之人!”

  方院判将搜出来的药瓶放在太后面前。

  锦衣一看那瓶子就慌了:“我,我没有……太后娘娘,救我!”

  太后不敢相信地看向锦衣:“你竟然害哀家?”

  锦衣慌乱摇头:“我没有做,这是污蔑!”

  李承铣懒得再听她说话:“来人,把她拖下去,交给锦衣卫审理,有什么想说的,去诏狱好好说。”

  第一百零五章

  锦衣被拖走以后,太后还有惊魂甫定的,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居然引狼入室,哀家真是瞎了眼。”

  李承铣重新给太后倒了一杯茶:“母后压压惊,好在没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母后放心,您的头风症我已经寻到可以医治的人。”

  太后又动容起来:“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头风。”

  她的目光回到林楠绩身上,才想起今天的正事:“那这林楠绩,你当真要留。”

  李承铣手中的动作停下,走到林楠绩身边跪下:“儿子的凤印都送出去了,母后若要责罚,就责罚儿臣吧。”

  太后双眸睁大:“什么?”

  凤印送给林楠绩了?!!

  “你把凤印给他了?”

  太后抬手扶着额头,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身旁的姑姑大惊失色:“太后娘娘晕倒了!”

  太后一晕,整个慈宁宫都陷入混乱之中。

  李承铣脸色一白,疾步上前扶过太后:“母后!”

  方院判连忙上前查看太后的脸色:“掐人中,掐人中!”

  李承铣深吸一口气:“母后,您千万不能有事。”

  任凭李承铣怎么呼唤,太后都软绵绵的晕着,双眼紧闭。

  姑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啊!”

  方院判将手搭在太后的手腕上,给太后把脉。把到一半,他的神情忽然一僵,抬头瞄了一眼皇上的神情,额头冒出了汗,支支吾吾的:“这……太后娘娘许是急火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姑姑服侍太后多年,没忍住说道:“急火攻心就急火攻心,怎么还或许呢?”

  方院判被怼得老脸一红。

  林楠绩跪在不远处的地上,心中焦急,但又不敢上前,只能焦灼地看着。

  然后他就看见太后垂下的手动了动。

  【……】

  【原来是装晕?】

  林楠绩嘴唇微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承铣焦急的动作也顿住,他偏头看了看方院判为难的神情,偏头好笑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太后紧闭的双眼,义正言辞说道:“母后,您再不醒来,儿子只能以死谢罪了。”

  越说越激动:“母后生养儿臣,养育儿臣这么多年,儿臣却未能为母亲尽孝,如今又惹得母后急火攻心晕倒,实在是天理难容,罪该万死!”

  “住嘴!”

  李承铣一低头,就看见太后瞪着眼睛瞧他。

  “死不死的,是能随便说的吗?”

  李承铣乖乖挨训:“母后教训的是。”

  那欠揍的表情,一早看穿她是装晕的。

  太后看了看油盐不进的儿子,又看了看头低得像个鹌鹑似的林楠绩,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装晕的?”

  旁边的太监姑姑和方院判全都装作没听见一样,抬头望天,低头看地。

  李承铣嘴角抽搐:“从前父皇还在时,母后不就喜欢用这招。”

  太后被拆穿,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是凤印,哪能这么草率就送出去了。”

  李承铣点点头:“母后说的是,依儿臣之见,还需要三媒六聘,举办一场盛大的封后大典才是。”

  “混账!”

  李承铣语气坚定:“儿臣此生非林楠绩不可,况且也是皇家欠林家的,等榆儿长大,朕就将皇位传给他,没有什么不妥。”

  太后恼恨得叹了口气:“你倒是都想好了。”

  太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林楠绩,忍不住说道:“他长相是不错,除此之外,到底有什么好的?”

  林楠绩被太后点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太后触及林楠绩的目光,不自在地避开。长得确实不错,很有些清贵之相,想起之前救了皇上,皇上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时,怎么就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一出呢。

  太后简直想要扼腕叹息。

  怎么就,怎么就当时没看出来呢!

  李承铣语气坚定:“儿臣喜欢足矣。”

  “母后不必担心,此事也不是没有先例。况且林楠绩在前朝,也做了不少事情,深得各位大人的心。不论是人品还是德行,都足矣。”

  太后眉心皱着:“哀家乏了,不想听这些。”

  李承铣吩咐好生伺候太后。

  林楠绩在地上拜了一拜,被李承铣拉起来。

  林楠绩走出慈宁宫,还心有余悸,不由看向李承铣,目光无措:“太后娘娘她……”

  李承铣怜惜地握住他的手:“放心,母后经历过许多波折,她会想开的。。”

  李承铣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过几天就好了,正好这几日你休息休息,也避一避,等太后那边安抚好了,再回来时上朝。”

  虽然李承铣这么说,林楠绩心里仍然有担忧,不过李承铣说的也对,消停几日也好。

  ***

  林楠绩听李承铣的话,等了几日,太后果然没再有其他动作,也不知道李承铣是怎么说的,就这么重拿轻放了。

  京城忽然落了一场暴雨。

  林楠绩正在街上买点心,刚从点心铺子里出来,只见天上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到身上,片刻之间,整个街巷都笼罩在滂沱大雨之中。

  “下雨了,下雨了!”

  街上的摊贩忙着收拾摊子,纷纷往就近的地方避雨去。

  林楠绩差点被身旁的人撞到,好在李岱很快将车赶来:“大人,快上马车吧,这雨势太大了。”

  林楠绩连忙上了马车,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外面。

  雨势气得急,天上还有轰轰的雷声,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马车外头的街道上很快就空无一人,全都缩在屋檐下头躲雨。马车绕过街角,林楠绩忽然看见一伙在回廊下躲雨的人。虽然衣着平常,但都是身形魁梧,脸上的神情也与寻常人不同。

  林楠绩感到有些奇怪:“这伙人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百姓。”

  李岱扭头一望:“还真是,瞧着训练有素的,像是行伍出身,许是谁府上的护卫吧。”

  行伍出身?

  一路上,这样的人仿佛不少。

  林楠绩心中咯噔一声,京城里怎么会涌入这样一拨人?

  “快,掉头,去宫里!”

  李岱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林楠绩的命令,调转方向赶去宫门口。

  到了宫门口,林楠绩撑着伞下马车,正要进宫,忽然被迎面而来的敖敬川拦住。

  “林大人?”敖敬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楠绩,见他面色严肃,不由问了一句。

  林楠绩语气急促:“我要进京面圣。”

  敖敬川却挡在了林楠绩面前:“眼下皇宫封锁,林大人请回吧。”

  皇宫封锁?

  林楠绩愣了一下:“好端端的,为何要封锁?”

  敖敬川面色为难:“林大人,你就别问我了,现在整个皇宫都封锁了,我正要带人去巡视。”

  林楠绩皱了皱眉,瞬间抓住了敖敬川话中的关键信息:“可是皇上出事了?”

  敖敬川脸色差点一垮:“事关大齐,林大人莫要再问了。”

  “你等等!”

  林楠绩回到马车上,又下来,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这下能问了吗?”

  敖敬川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是什么,差点咬着舌头:“这,这是……”

  凤印啊!

  凤印怎么会在林楠绩手里?

  敖敬川吓得后退了一步:“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林楠绩冷着脸回答:“皇上亲手交给我的,太后娘娘也知道。”

  敖敬川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往地上单膝一跪:“参见皇后!”

  身后的禁军齐齐愣住了,下意识地跟着敖敬川一起跪了下来,发出洪亮的声音:“参见皇后!”

  林楠绩后退了一步,这么大阵仗,倒……倒也不必。

  “敖统领快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敖敬川走近了,压低声音道:“皇上失踪了。”

  林楠绩差点要跳起来,心脏急速跳动:“什么?”

  敖敬川点点头,面色凝重:“皇上从昨夜,就不见踪影。”

  “可有出宫?”

  “未曾。”

  林楠绩皱了皱眉:“那就是还在皇宫。”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闲杂人等也敢闯进皇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个衣着邋遢的老头被侍卫赶了出来,瞧见林楠绩,顿时眼前一亮:“小林大人!”

  林楠绩瞬间认出这人来:“崔无尘?”

  敖敬川惊奇:“林大人认得此人?昨晚他就在这里想闯入皇宫,被逮了一遭,放出来又在这里闹事。”

  林楠绩扶起崔无尘:“我认得他,皇上也认识。”

  敖敬川这才发现自己抓错了人。

  崔无尘被大雨淋湿:“我是来找我那师弟的。”

  林楠绩将伞遮在崔无尘头上,心弦一紧:“崔无垢,他来京城了?”

  崔无尘骂骂咧咧的:“可不是,追了那么些天,总算发现他的踪迹了。”

  林楠绩看着眼前的皇宫,高大的宫墙在雨里愈发鲜艳。

  他干涩着声音:“你是说,他在皇宫?”

  崔无尘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是也不是。”

  林楠绩深吸一口气:“崔无垢和皇上是不是在一处?”

  崔无尘连忙后退:“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崔无垢和他主子,的确是奔着皇帝来的。”

  林楠绩当即立断:“走!”

  林楠绩又对敖敬川说道:“敖统领,我来的时候,看到城内有许多人,都是练家子,恐怕会发生异变。”

  敖敬川听罢果然面色凝重:“我让人以皇上的名义派人去掉京郊的驻军。”

  林楠绩点点头,对崔无尘道:“道长带路。”

  敖敬川半信半疑:“他真能知道皇上在什么地方?”

  崔无尘冷笑一声:“你爱信不信!”

  敖敬川瞪着一双眼睛,恼怒地指着崔无尘:“万一你装神弄鬼呢?”

  林楠绩连忙将两人分开:“好了,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了,敖统领,就让他试试吧。”

  敖敬川这才罢休:“好吧。”

  林楠绩对崔无尘说道:“还请您带路。”

  崔无尘白了敖敬川一眼:“这还差不多。”

  崔无尘一进皇宫,就直奔后宫,看得敖敬川连连皱眉:“这可是后宫,皇上怎会在此。”

  崔无尘没说话,一路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宫苑前面。

  敖敬川脸色一变:“怎么会是这里?”

  林楠绩好奇地问:“此处怎么了?”

  敖敬川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这里是曾经关押废后的冷宫。也就是前太子的母后。”

  崔无尘:“那就没错了。”

  敖敬川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崔无尘冷哼一声:“我那好师弟的主子,就是曾经的太子爷。”

  敖敬川脸色巨变:“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敖敬川一脚踹开冷宫大门,当冷宫荒凉破败的景象出现在几人面前时,还是让林楠绩吓了一跳。

  这冷宫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住了,破败异常。

  崔无尘在各处翻找,最终在废弃宫殿的一角掀翻一个井口的石盖,很是兴奋:“就是此处!”

  敖敬川看着这口井,不明白崔无尘怎么这么兴奋:“这不就是一口废弃的井。”

  崔无尘嗤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狡兔三窟。”

  林楠绩顿时联系起来:“敖统领,你不是说皇上失踪了,却又从未出宫过?”

  敖敬川一怔:“你说,这皇宫里有通往外面的地道?”

  林楠绩点了点头。

  “下去看看。”

  敖敬川道:“林大人还是留在这里,我带人下去。”

  崔无尘道:“我也得下去会会我那师弟。”

  林楠绩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敖敬川为难:“可是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万一发生点什么,让你落入陷阱,卑职无法和皇上交代。”

  林楠绩坚持道:“我能保护自己。”

  “我一定要去。”

  敖敬川拗不过他,只好率先下井。

  林楠绩跟在后面下井,这井里是干涸的,只在井底积了浅浅一层雨水。这里果然有个通道,只是从里面被锁上了。敖敬川直接砍掉铁锁,带人闯进去。

  隧道里阴暗潮湿,十分阴冷,敖敬川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才能看到方寸。

  林楠绩抬手一指地道墙上:“看,这里有人经过的痕迹。”

  敖敬川和崔无尘朝墙壁看去,果然有新近留下的锐物擦过墙壁的痕迹。

  “走!往前!”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连崔无尘都郁闷了:“这地道怎么这么长,又冷又闷的,皇宫造这个干嘛。”

  “好像到了。”

  林楠绩看见前面传来微微的光亮。

  一行人从隧道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满腹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敖敬川都闹不明白了,从来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圆形的地下空间,周围墙壁像是已经存在很久,上面画着奇特的图案和看不懂的符咒,顶上十分高耸,看着像是一座高塔,只是不知道有多高。

  京城中有塔的也就是那几个地方,慈恩寺的佛塔,报国寺的藏经塔,城南的观星塔,仅此三处而已,可都去过,并不是什么废弃的所在。

  也就是说,他们所在的这座他,并不在寻常认知当中。更不用说这地宫还连着皇宫,地下竟然有这样一条长长的隧道,简直骇人听闻。

  林楠绩说到:“看着像是一处地宫。”

  敖敬川看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墙壁上的图案和咒语,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里看着像是一座塔,可京中的塔就那么急促,那一处都不像啊?”

  崔无尘忽然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出,你们京城是不是有一处无量观?”

  说起这无量观,敖敬川有印象了:“那不是先帝时期炼丹的地方吗?先帝曾经无量观炼丹求仙,确实有一座塔,但无量观已经荒废多时。”

  崔武臣点点头:“想来便是了。”

  林楠绩也说到:“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也不知道皇上此刻在何处。”

  几人正要分开去找,就在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将他们网住,吊起在半空中。

  林楠绩感觉整个人头晕目眩极速升空,等到身体停下来,发现自己已经悬在半空中。被吊起来以后,才发现他们所处的地宫地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太极阴阳图,阴阳图分为黑白两半,白色中央,停放着一口石棺。

  林楠绩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崔无尘和敖敬川的人也同样落网。

  “谁敢暗算禁军?”敖敬川对着空气大声喊道。

  地宫里四下无人,这张网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很是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不多时,从暗处走出来一道修长熟悉的身影,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慢慢站到他们前方。

  看清楚这人的面容后,林南既不由失声喊出他的名字:“黎四?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楠绩好心的询问了一句:“有几天没见你,我府上的猫没在去你家兴风作浪吧?”

  李承嗣看见林楠绩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时,面颊还习惯性的泛起抽搐,一听见他提到猫,更是觉得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鱼臭味。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应该庆幸你养的那小畜生没有继续造孽,否则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林楠绩双目圆睁:“不过是一只猫,黎兄何必如此动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本就病入膏肓,天天还为这些事情动气动怒,这病怕不是气出来的。】

  李承禩两只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心中的火又窜了上来。

  “别得意的太早,一会儿有你哭的。”

  林楠绩问:“是你要抓我们?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承禩没有再理会林楠绩,而是走到地宫中央的石棺旁边,眼中呈现扭曲又热切的光芒,苍白病态的手指抚摸着石棺上繁复诡异的花纹,口中念念有词:“李承铣啊李承铣,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居然在父皇临死之际哄得他传位于你,还想让禁军追杀我。可惜你千算万算,没料到我为自己找了一个替罪羊,从冷宫中逃出生天。”

  “如今我回来了,这皇位也该物归原主。白白地让你坐了这几年,很过瘾吧。可惜人各有命,不属于你的终归不属于你。”

  李承禩的仆从呈上龙袍和冠冕,服侍李承禩穿上。

  李承禩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戴着属于帝王的冠冕,站在地宫中央,仰天长笑:“这大齐的天下,终究还是我李承禩的!”

  林楠绩和敖敬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地宫的石棺,李承铣在石棺里?那岂不是危在旦夕!

  林楠绩的心里顿时焦灼起来。

  【皇上,皇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快醒醒!】

  李承禩听见林楠绩的心音,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不用叫他了,他听不见了。”

  林楠绩脸色顿时煞白:“你说什么?”

  李承禩眼中升起玩味的神情:“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没有想到吧,我居然能听见你心中在想什么。看你的反应,想必我那好弟弟也能听见了。”

  林楠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李承禩居然也能听见他的心音,这难道是什么皇家专有金手指吗?

  林楠绩舔了舔嘴唇:“那你还听见什么了?”

  李承禩表情莫测:“你说呢?”

  林楠绩脑海中不受控的运转着:

  【不会听见我跟李承铣蛐蛐你脸色苍白的像个吸血鬼吧?】

  【怪不得总觉得你长相有些怪异,看来也不是真实的样貌,难道是不能见人吗?】

  【就算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想到这里林楠绩,壮着胆子问道:“你天天带着面具不累吗?”

  李承禩冷笑一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脸色更加病态苍白,长眉斜飞入鬓,下方是一双阴郁诡谲的眼睛。

  林楠绩看着他的面容愣了一下:【长得有几分像李承铣,确实是兄弟。】

  谁知道这一句话却触怒了李承禩:“我才是皇家嫡长子,就算像也是他像我!”

  敖敬川和崔无尘听得满头雾水,这个李承禩怎么像疯了一样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就连刚刚走出来的崔无垢也惊住了,只见李承禩对着林楠绩自言自语,仿佛见鬼了一般。

  “主……主上,仪式可以开始了。”

  林楠绩和敖敬川、崔无尘对视了一眼。

  【什么仪式?】

  崔无尘皱了皱眉,对崔无垢说道:“师弟,你莫要误入歧途。我看着这前太子是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之人,难道你要为他用逆转阴阳的邪术?”

  崔无垢抽到崔无尘面前,神情阴鸷:“还是师兄了解我。”

  崔无尘觉得师弟简直疯了。

  “这世间根本不存在逆转阴阳之术,你何必倒行逆施,逆天而为?”

  崔无垢冷笑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若成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青史留名。而你,只能在这地宫凄惨地死去。”

  崔无尘痛心疾首:“难道你忘了师父的教诲吗?”

  提起师父,崔无垢的神情更加阴狠:“师傅偏心,叫我逐出师门,我今日偏要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

  “你这是走火入魔,不可理喻!趁早放下屠刀,还有回头的机会!”

  崔无垢冷笑道:“你的命都快没了还来劝我,有这时间,不如想想自己的后事如何安排。”

  李承禩不耐烦地催促:“别废话了,快举行仪式吧。”

  林楠绩低声问崔无尘:“是什么意识?”

  崔无尘看着底下两人走火入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师父有本书,记载了一些术法,其中有一道逆转阴阳的术法,要将同源相生的两个人,置于阴阳阵法中,颠倒黑白,逆转阴阳,性命相替。”

  林楠绩皱了皱眉:“真有这样的术法?”

  崔无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见人用过,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着,崔无尘欲言又止地看着林楠绩:“其实吧,老儿本来是不信这世间有什么阴阳逆转之术的,只是看见你,倒是不由地怀疑了。”

  敖敬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不知道崔无垢念了什么咒语,地宫忽然间地动山摇起来,地面上的太阴阴阳图竟然快速转动。

  这阵法转得林楠绩想吐,敖敬川和崔无尘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崔无尘一边转,一边嚎叫:“太快了,太快了!老头子禁不起这么转啊!”

  林楠绩也被转得七荤八素的,仍然感到不可置信:“这世间竟然真有阴阳逆转之术,真的可以将活人的阳寿嫁接到将死之人身上吗?”

  崔无尘边转边呕,上气不接下气道:“别问了,我也没试过!”

  林楠绩倒是听说过用至亲之人的血液换血延长寿命的说法,确实延长了寿命,甚至可以延续青春,可那也是在现代高端医疗极度发达的情况下才出现的个例,这古代的阴阳五行竟然也有此效果?

  他的唯物主义观摇摇欲坠。

  眼下李承铣被关在石棺里,看不见人,林楠绩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得博一把。

  慌乱转动间,他冲着敖敬川喊道:“敖统领,可否砍断我上面的绳索?”

  敖敬川被网住,难以动弹,挣扎着抽出腰间的佩刀:“我尽力一试!”

  几人在空中晃动,本就难以施展,敖敬川飞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砍断绳索,林楠绩重重坠地。

  他连忙挣脱身上的网,往石棺的方向跑去,好不容易碰到的石棺,却发现这石棺极其的重,他废了很大力气,也只将棺材盖推开一角。

  就在这时,阵法停了。

  李承禩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眼急切地看向崔无垢:“崔先生,成了吗?”

  就在这时,林楠绩终于将棺材盖推开,崔无垢正要上前阻止,忽然看见棺材里面,瞬间整个人脸色惨白。

  林楠绩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椁,也露出愕然的神情。

  棺材里的人,是锦衣。

  面色惨白,没有生息地躺在冰冷的石棺里。

  林楠绩忽然明白了什么,趁着两人不备,悄悄后退了几步。

  李承禩不敢相信地跑到棺材边,看见棺材里的锦衣后,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人呢?这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从地宫的四面八方传来铠甲碰撞和脚步重重踩在地面的声音,崔无垢警惕地看向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李承禩在地宫守着的人全部被冲破,身穿铠甲的士兵从四个方向的入口闯进来,为首的人,正是华衡。

  林楠绩惊醒地喊出声:“舅舅!”

  华衡带人迅速将这里包围,并将李承禩和崔无垢拿下。

  崔无尘被人放下来,蹦跶到崔无垢面前,朗声大笑:“师弟啊师弟,到底是谁的死期快要到了?”

  李承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头上的冠冕都歪了,极其恼怒:“这是怎么回事?”

  崔无垢站到他身侧:“这不可能,我分明提前在城中部署,此刻京城应该被控制住了才对!”

  就在这时,李承铣走了出来:“李承禩,你的伎俩拙劣之极,该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

  李承禩一看见李承铣,便双目赤红:“李承铣!”

  李承铣冷冷地看着他:“当年父皇昏聩,抛下朝政,一心想要修炼成仙,听信术士的蛊惑,求仙问药,损害龙体,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你非但不加阻止,反而大力搜罗术士,闹得民不聊生,如今还想反扑,且去问问这天下人答应不答应!”

  李承禩双目赤红:“你这分明是狡辩,我是父皇的长子,生下来就立了太子,可却迟迟不传位于我,你又怎知我的处境!这皇位本就名正言顺的属于我,是你阴谋篡位,害了父皇,还想加害于我。名不正言不顺的是你!”

  李承禩面容冷静:“父皇传位于我,有当朝的冯阁老和王文鹤作证,你再信口雌黄,也不能颠倒黑白。”

  “况且你所谓的逆转阴阳根本是无稽之谈,此前借大夫给你看病之际,已经探清楚了你患病的虚实,你的身子即使我不动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李承禩,认清事实吧。”

  李承禩看着李承铣,忽然仰天大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等你百年之后,这大齐的江山,还是属于我的血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李承禩是什么意思。

  就在李承禩要被押走的时候,走过李承铣身边的时候,突然低声笑了。

  林楠绩看着李承禩被押走的背影,忽然在心里来了一句:【可是,小太子李敬榆并非你的血脉。】

  【真要说起来,小太子应该算是你的幺弟,他是先帝的遗腹子。】

  李承禩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林楠绩,神情激动:“不可能,绝不可能!”

  李承铣嗤笑一声,凉凉地看着李承禩:“他说的没错。”

  李承禩突然癫狂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口中一直在说着:“怎么可能,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承禩怎么就疯了。

  不过眼下始作俑者被抓住了,一切尘埃落定。

  ***

  暴雨过去,整个京城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鲜亮。

  今日是中秋佳节,整个京城都散发着团圆美满的气息,太后宫里摆了家宴,长公主带着陆乘风早早就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说话。陆乘风嘴甜,将太后哄得乐不可支。

  李云鸾旁敲侧击地问:“听说母后前段时间将林楠绩训斥了一顿?”

  太后脸色有些不自在:“确有此事。”

  李云鸾给太后捶着肩膀:“女儿觉得林大人倒是十分不错,心底善良,愿意为百姓做事。”

  太后听着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忽然转头看她:“怎么,你也知道?”

  李云鸾讪讪地笑了:“不光女儿知道。”

  太后:?

  “朝中的几位大人也都知道。”

  太后“啧”了一声:“你们这样搞的,倒显得我少见多怪了。”

  李承铣和林楠绩料理完前朝的事情,回到后宫一起走进慈宁宫。

  太后见林楠绩进来还有些许的不自在,不过还是说道:“都坐吧,在哀家这里,不用拘束。”

  李承铣在皇宫消失的事,太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能够回来已经是万幸。在听说林楠绩不顾安危进入地宫想要救人以后,太后心里那点阻碍的心思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回来就好。

  宫里的中秋家宴是在御花园中的万寿阁摆的,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美味佳肴,看得人食指大动。皓月当空,万里无云,明亮的月亮将皎洁的月辉洒向京城大地,一派祥和。

  李承铣拉着林楠绩站起来,端起酒杯,朝太后敬酒:“母后,儿臣和皇后敬您一杯。”

  林楠绩举着酒杯,心中有些忐忑:“微臣敬太后娘娘。”

  太后叹了一口气:“还叫太后娘娘,生分了。”

  林楠绩和李承铣对视一眼,眼中泛起笑意:“母后。”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举起酒杯:“你们这杯酒,哀家应下了,往后你们是一国之君和一国之后,携手共治,让大齐百姓安居乐业。”

  林楠绩和李承铣都在对方眼中看见动容和喜悦,齐声应下:“谨遵母后教诲。”

  李敬榆小孩装大人,跟着说道:“孙儿也要敬祖母一杯,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以后孙儿也要向父皇一样,守护大齐百姓。”

  “好,好!”

  中秋之夜,万寿亭内,其乐融融。

  ***

  中秋晚宴散了,岭南尽吃了吃多了些酒有点晕晕乎乎的被李成贤挽着走出慈宁宫,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眯着双眼忽然说道:“想去月亮上瞧瞧。”

  李成县也有喝醉了,听了丁燃气的话,进而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郑重点头:“好,那就去月亮上看看。”

  紧接着,周围的宫女太监一阵惊呼声中,李承贤拿着岭南街的腰越上最近的屋顶,然后在皇宫屋顶上一路疾驰飘飘欲仙仿佛仙人僵尸。岭南记看着脚下的华丽工程在脚下请说脚下,睁大的双眼赞叹不已,然后他们出了皇宫外面中秋家宴全写了,全都万籁俱寂。

  中秋晚宴散了,林楠绩吃多了些酒,有些晕晕乎乎的,被李承铣扶着走出慈宁宫。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眯着双眼,忽然说道:“想去月亮上瞧瞧。”

  李承铣也有些喝醉了,听了林楠绩的话,竟然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郑重点头:“好,那就去月亮上看看。”

  紧接着,在周围宫女太监的惊呼声中,李承铣挽着林楠绩的腰越上最近的屋顶,然后在皇宫大内的高耸屋檐上一路疾驰,仿佛飘然出尘的仙人,越至宫外。林楠绩华丽的殿宇在脚下略过,睁大双眼,赞叹不已。

  出了宫以后,庞大的京城万籁俱寂。

  凉风习习,林楠绩搂着李承铣的脖子,享受着夜风的吹拂。

  然后,他们停留在一处屋宇之上,坐了下来,李承铣从怀中摸出一只笛子。

  林楠绩的醉意被风吹得有些散了,看着他手中白玉制成的笛子:“皇上还会吹笛子?”

  李承铣:“略会一些,年少时吹着玩的。”

  他将笛子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声音。

  林楠绩枕着他的肩膀,听着夜风韩总笛子动听的声音,两人黑发交织,人间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此。

  李承铣吹完了一曲,看着林楠绩白玉般的脸蛋,低头吻上他淡色的薄唇。

  两人都带这些情动的意味,越吻越深,林楠绩的双手攀附着李承铣的肩膀。

  他迷迷糊糊地问:“可要去我家?”

  李承铣没有回答,只想加深这个吻。

  就在这时,一支飞镖扎到他们旁边,下面院落中传来一道气势洪亮的吼声:“哪里来的野鸳鸯?竟敢在我的屋顶撒野?”

  一听这洪亮又熟悉的声音,李承铣和林楠绩的醉意都被吓醒了。

  舅……舅舅!

  【你怎么停在舅舅的屋顶上了?】

  【被舅舅抓到怎么办?】

  李承铣又无辜又懊悔,他就是随处一停,谁知道竟然就停在了华府,还是他最近赏赐的宅子,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对视一眼。

  “快跑!”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