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绩实在忍不住开口道:“黄大人,您夫人知否三番五次告诫过您,不许再去青楼喝花酒?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养外室?是否说过,如有再犯,必定不客气?”

  黄潜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夫人?

  孙云海也愣住了,但他反应的尤为迅速,立马开口道:“是有此事!我也有所耳闻!”

  “上个月我去黄家,正碰到黄潜的妇人云氏拿着鞭子痛骂他!”

  郑永年胡子一抖。

  “什么?竟然是他老婆找人打的?”

  在场的文武百官面上皆是震惊的神色,这是母老虎啊!

  这么一说,就圆的上了。

  跑到青楼点花魁被夫人发现了,找人痛打一顿泄愤。

  又怕冻着,才专门把人挪到柴草堆里。

  虽说这七月的天,晚上也不至于冻着,但这关切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怕头上血流不止,还悄悄把血止了。

  虽然凶悍,但到底是念着夫妻情分。

  想想也是,除了自家夫人,谁能有这等百转千回的心思。

  再一看黄潜,顿时觉得这顿打挨得不冤!

  不过也有人觉得黄潜的妇人云氏太过凶悍,方才弹劾林楠绩的陶崇德就出列道:“这等无知夫人,简直可恶!有道是夫为妻纲,她竟然不守妇道,买凶殴打夫君,应该重重罚她,把她休了也不为过!”

  黄潜听罢,眼前一亮,顿时道:“求皇上为臣做主,家中婆娘实在凶恶,微臣一介读书人,实在是打不过她。若是皇上能为微臣做主和离,微臣感激不尽!”

  李承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请旨。

  他还没开口,林楠绩先瞪大双眼,脱口而出:“皇上!微臣要行使左佥都御史的职责。”

  李承铣一看林楠绩的表情,就知道此事还有内情,顿时坐正:“爱卿请讲。”

  林楠绩走到黄潜面前,面无表情,开口惊雷:“微臣要弹劾黄大人!”

  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一瞬,黄潜更是满脸地难以置信。

  “弹劾我?”

  站在后面的陶崇德看着黄潜两眼青紫,脸上带血的模样,更加不落忍了。本来就看林楠绩不顺眼,现在更是找到了由头。

  他直接上前一步:“林大人好狠毒的心肠,黄大人都落到这般田地了,你居然还要弹劾他?”

  林楠绩的神色并没有因陶崇德的话而影响分毫,反而不卑不亢:“不错,微臣正是要弹劾黄大人,原因有三。”

  文武百官更是面面相觑了,顿时低声讨论起来。

  不仅弹劾,还有三条罪名?

  陶崇德指着林楠绩道:“你这是罗织罪名!”

  众人投来鄙夷眼神,你刚才分明也要细说三点林楠绩不能当官的理由呢。

  坐在龙椅上的李承铣忽然开口:“让林楠绩说完。”

  朝堂随之安静,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林楠绩身上。

  林楠绩身形挺拔如玉,目不斜视:“其一,黄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在青楼与孙大人起争执,大庭广众之下,有损朝廷命官的威严与严肃,有损朝廷的体面。”

  这条倒是没人发表异议。

  确实不成体统。

  就连孙云海都老老实实认错:“林大人说的是,微臣昨夜狂浪,有损大齐官员的体面,微臣甘愿受罚。”

  黄潜只好跟着道:“微臣也甘愿受罚。”

  林楠绩又道:“其二,黄大人是六品的吏部主事,月俸二十两银子,而凝香阁的争花魁,最低也要二百两银子,比黄大人一年的俸禄还要多,敢问这银子从何而来?”

  黄潜冷哼一声:“反正不是偷来抢来贪来的!”

  林楠绩失笑:“确实不是偷来抢来的,却是你夫人娘家陪嫁来的!”

  林楠绩一说话,黄潜大惊失色,脸都涨红了。

  林楠绩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林楠绩继续说道:“你祖父黄老大人曾官至阁老,然而黄老去后,便家道中落,家中钱财也被挥霍一空。你考取功名当上六品主事,但二十两的月俸却也禁不起挥霍。于是你便设法取了一位扬州富商之女,得了上万两的陪嫁。成亲之后,你隔三差五便请同僚吃饭,一个月也要有一次在家里设宴款待,更别提还要时不时地逛青楼,喝花酒,争夺花魁!甚至还想为花魁赎身放在外头养着!却枉顾家中怀有身孕的夫人!”

  “可怜你那身怀六甲的夫人实在忍不下去,心头郁结,才想着教训你一顿。”

  “其三便是,黄大人忘恩负义,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家人。更是拿着夫人嫁妆到处送礼,大摆宴席,笼络官员。为丈夫不义,为官员不清!”

  满朝的文武百官听完这三条弹劾,纷纷目露惊讶、赞叹、不解、唾弃。没想到黄潜是这种人,拿着夫人陪嫁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夫人还怀孕呢,就出来花天酒地。

  以前黄潜还没成婚的时候,还是个八品小官,连大殿都没迈上一步过,为人清廉,那可是受过阁老夸奖的。

  没想到成亲以后,娶了江南富商小姐,就挥霍起来,到处送礼,短短一年,连升了两级。

  真论起来,夫人功不可没啊!

  没想到就是这么对孕中的妻子的。

  哦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想休妻???

  简直是混蛋!!!

  黄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家底儿都被林楠绩抖落出来,简直像是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儿被扒了裤子似的。

  “你……你胡说!”

  黄潜狡辩道:“你血口喷人,这乃是我的家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此前只是一个太监,恐怕不懂前朝的规矩,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孙云海差点被拉下水,还好有林楠绩出来说话,才洗清嫌疑,看不得黄潜狡辩:“你都能干出用亲事换银子的事儿了,还不敢承认啊!你家婆母虐待媳妇儿的事儿,连我家家眷都听说了。”

  “你黄家看着外表光鲜,实际上还不是靠着已故老爷子的名声硬撑着。可怜那云氏,背井离乡嫁到京城,原以为是一桩好姻缘,谁知道碰上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丈夫,真是可怜!”

  除了孙云海以外,又有几人出来作证。

  黄潜简直抬不起头来。

  李承铣缓缓开口:“看来林大人所言绝非虚假,罚黄潜一年俸禄,任吏部主事期间行事进行调查,若有违反大齐律例,德行有亏,向上受贿,去除官职,按律处罚!”

  “若那云氏想要和离,可报与顺天府,准予和离,且黄家要加倍赔偿嫁妆。”

  黄潜顿时脸色苍白,连连跪地求饶。

  “皇上饶命啊!微臣再也不敢了!”

  李承铣眼不见为净,着人将他拉走。

  经过黄潜一事,再没有人敢质疑林楠绩是否堪任左佥都御史了。

  林楠绩今天第一天上任,就能知道这么多事,不仅知晓昨夜凝香阁争夺花魁,还知道黄大人全靠夫人陪嫁这么隐私的家事。

  难道是由于曾是御前太监的缘故,所以消息格外灵通?

  更有甚者,这是皇上有意为之!

  大臣们左思右想,终于得出结论:

  绝不能得罪林楠绩!

  皇上让他当左佥都御史就当呗,谁当不是当?

  李承铣不忘看向陶崇德:“陶爱卿,你刚才的第三点还没有说完。”

  陶崇德哆哆嗦嗦的:“微臣,微臣收回刚才的话,林大人确实担得起左佥都御史一职。”

  退朝以后,大臣们齐齐跪拜下来,恭送皇上。

  李承铣从龙体上站起,目光在人群中精准锁定林楠绩。

  今个儿是小暑节气,京城天气炎热,外头日头升起,已经看得出猛烈。御膳房的荔枝冰酪很是不错,李承铣早起起来就吩咐去做,估计快好了。

  黔州的时候,林楠绩就怕热,这冰酪他应该喜欢。

  想到这里,李承铣唇角就牵起了些许笑意。

  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低着头一头雾水。

  皇上怎么停下了不走啊?

  有胆子大的抬了抬头,就看见皇上刚从龙椅起来,走了两步路的距离,停住了,目光往下看。

  顺着皇上的视线一瞧——

  嚯,那不是林公……林大人吗?

  更别提皇上此时唇角带笑,眉眼宽和,心情极好的模样。

  林大人脸上是开了花不成,看着都能高兴?

  林楠绩跪着,如芒在背。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一直盯着我不放啊?】

  【笑什么笑?这样真的很可疑!】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在林楠绩心音一连串的催促下,李承铣终于开口:“天气炎热,诸位爱卿辛苦了,赐朝食。”

  “谢主隆恩!”

  大殿廊下,日头还不算猛烈,微微有些暑气,但在御膳房掌事太监呈上来一道道精美可口的吃食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掌事太监道:“皇上体谅各位大臣辛苦,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丰盛些,诸位请用膳吧。”

  大臣们齐声道:“谢皇上!”

  这次的朝食极为丰盛,不仅有燕窝粥、莲子羹,还有桂花糕、枣泥酥、炖鸡汤,大臣们很快就以冯元秀等一众元老为首坐了下来。

  林楠绩正要跟着坐下,忽然一个小太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皇上请林大人过去。”

  林楠绩刚弯下一半的膝盖瞬间又站直了:“皇上找我?”

  “正是。”

  旁边人也注意到动静了,林楠绩只好道:“恕下官不能作陪了。”

  冯元秀笑道:“既然是皇上找,那就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林楠绩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宫人扬长而去。

  到了紫宸殿,李承铣摈退众人,拉着林楠绩道:“今天第一天上朝,感觉如何?”

  林楠绩:“有很多东西要向各位同僚学习。”

  说罢,林楠绩朝李承铣投去幽怨的眼神:“怎么突然叫我过来,原想着和诸位大臣们一起用朝食,看看他们平时都聊些什么,我好学着。”

  李承铣朗声大笑:“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