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绩伸长了脖子,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北昌王终于到了!

  滚滚尘沙之间,一个念过五十的大将带着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奔过来。马匹精壮,烈性十足。马匹上的士兵风尘仆仆的表象下是久经沙场的坚毅和果敢。为首的北昌王身披铠甲,面容饱经风霜,一双眼睛警敏而沉稳,神情肃穆,只在看到京城的土地时,才流露出一些怀念。

  在队伍的最后,还有两辆马车,载着的是北昌王的家眷。沈流筝是北昌王府的表小姐,北昌王前往边关平定战乱时,沈流筝是跟着去的。

  现在到了回京的时候了。

  林楠绩的目光落在马车上,猜测她坐在哪辆马车上。

  北昌王勒住马,停在城门前,然后率众下马,单膝跪地,洪亮的声音响彻城门口:“末将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士兵的声音响彻云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铣眼眶微湿,亲自上前扶起北昌王:“王爷受累了。”

  一声王爷,喊得北昌王眼泪差点掉下来,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哽咽道:“皇上,三年不见,大齐强盛了。”

  “边关三年,眼见着大齐越来越好,老臣,老臣当初赌对了!”

  文武百官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纷纷红了眼眶。

  大齐……不容易啊!

  新帝即将登基时,朝堂政局紊乱,先帝又把国库败得亏空,北方鞑靼趁虚而入。内忧外患之际,是已过知命之年的北昌王当机立断,死守边关,才换来大齐的和平安宁。北昌王也是大齐唯一的异姓王。

  现在回朝觐见,不少老熟人都热泪盈眶。

  北昌王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呜呜呜,臣……呜呜呜,实在感动!”

  林楠绩目瞪口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北昌王,没想到常年在外作战的将军,这么感性。

  就在这时,马车里走下一位红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到北昌王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轻声安慰:

  “叔父,回朝见到皇上是件大喜事,叔父请不要过度伤心。”

  北昌王点点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看向皇上:“让皇上和诸位同僚见笑了。”

  李承铣却没看他,而是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红衣女子。

  沈流筝察觉了李承铣的视线,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坦然迎上。

  她也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李承铣了。

  沈流筝一身如火的红衣,面容绝美,既有闺阁女子的雅丽,又有塞外风情,不少人都看呆了。

  北昌王掏出帕子抹脸,而李承铣身后的大臣则在小声嘀咕着。

  “看到了没,听说皇上和沈姑娘有点意思,这三年是等佳人呢。”

  “怪不得后宫空置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怪不得每次劝皇上开枝散叶你都不跟着掺和。”

  “嘿嘿,谁让你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

  林楠绩双眼放光:【哇哦!时隔三年终于见面了!】

  【看狗皇帝这眼神,简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啊!】

  沈流筝莲步轻移,缓缓上前一步:“皇上,别来无……”

  话还没说完,李承铣就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沈流筝的话卡在喉咙里:“……”

  沈流筝神色疑惑:“皇上?”

  李承铣清了清嗓子:“站在那里说话就好。”

  沈流筝开口的一瞬间,他居然下意识回想起昨夜做的梦,刚才看着沈流筝的脸生怕她突然掀起裙子露出一双难辨男女的黑毛腿。

  估计是受宜嫔的事情影响太深了,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况且,他昨晚在太祖像前发过誓言,淡化男女之情。

  李承铣正色道:“这三年你随北昌王长居边关,辛苦了。”

  沈流筝有些错愕,但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谢皇上。”

  正要看好戏的林楠绩:【???】

  【就这样???】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李承铣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有损风度的白眼。

  回去的路上,李承铣为北昌王赐轿撵,君臣相谈甚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百姓夹道观看,听说北昌王回来了,纷纷欢呼雀跃不止。

  林楠绩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不由动容,看来百姓对北昌王的欢呼是真心实意的。

  林楠绩不由唏嘘:【可是马上就有人要弹劾北昌王通敌了。】

  【还拿出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要求立刻处斩。】

  正和北昌王谈笑风生的李承铣话语一顿,下意识看向林楠绩。

  北昌王:“皇上?”

  李承铣收回视线,继续谈笑:“王爷继续。”

  林楠绩没有察觉两人谈话的停顿,继续在心里道:

  【可是北昌王树敌太多了,他在明,敌在暗。棘手啊棘手!】

  【破解之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时间,还需要君臣配合演一出戏。】

  【啊,我要怎么才能告诉狗皇帝呢?】

  回到太和殿,群臣归位,姚沛卸下佩刀,单独进殿,巍然跪拜:“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楠绩守在廊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北昌王声若洪钟,慷慨激昂,群臣受到感染,跟着齐齐跪拜,嘹亮的声音在太和殿上空久久回响。

  李承铣深深地看了群臣一眼,抬起双手:“众卿平身!”

  北昌王站起后便奏报:“启禀皇上,微臣在北方镇守三年,击退鞑靼进犯二十余次,此次更是打败鞑靼大军,俘获鞑靼的四王子。”

  群臣躁动起来。

  大齐苦鞑靼久矣!大齐北部国境线绵延不绝,国境以北是游牧民族的天下,他们经常在物资匮乏的秋冬两季进犯大齐边境,扰得民不聊生。

  这次不仅重创鞑靼,还俘获鞑靼四王子,可以作为人质威胁鞑靼,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李承铣春风满面:“朕心甚慰,重重有赏!”

  就在此时,都察院王中丞忽然站了出来,冷声道:“臣认为,赏赐容后再议不迟,北昌王镇守边关三年,可不单单是击退鞑靼这么简单。”

  林楠绩来了精神:【哇!终于来了!没想到居然是王中丞先开的口。】

  王中丞话一出,群臣寂静,没人敢淌这趟浑水。

  姚沛冷哼一声:“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介武夫,听不懂你们文臣绕弯子的话,有话不妨直说!”

  王中丞岿然道:“臣自半年前就陆陆续续收到各方信件,直言你北昌王克扣粮草,拥兵自重,更是与鞑靼通敌!”

  这话一出,群臣的目光纷纷落在姚沛身上。

  通敌,这罪名可就大了。

  姚沛横眉怒目,凶悍的眼神都竖了起来,双手叉腰,冲着王文鹤:“放你娘的狗屁!!!”

  狗屁两个字又重又嘲讽。

  林楠绩呆了呆。

  城门口哭得两眼泪汪汪的人和现在大骂狗屁的……是一个人?

  王文鹤第一次被人冲着大骂,还是骂这么脏的话,直接懵在朝堂上。

  反应过来后,王文鹤瞬间涨红了脸,气得嘴唇哆嗦:“你你你,你个老莽夫!口出狂言!玷污朝堂!”

  姚沛气得都乐了:“你个老东西,你空口白牙地污蔑我就不是玷污朝堂了?还是你没听过狗屁这两个字?笑话!”

  王文鹤脸色涨红得快要发紫,气愤地指着姚沛:“老匹夫,你别仗着打了胜仗就蹬鼻子上脸!”

  “嘿,你也知道胜仗是我打的?你有本事你去守边关啊?”

  其他朝臣纷纷让到一边,免得被这两人伤及无辜。

  林楠绩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大臣们是这么互怼的,真不给面子啊!】

  【喔,说起来北昌王和王中丞是死对头了,北昌王是武官的代表,王大人是文官的代表,两人一见面就互掐,每次都是王大人被北昌王怼到急眼。】

  王中丞气咻咻地转过脸,不理会北昌王,对着李承铣道:“臣手中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微臣所言非虚,北昌王确有通敌之嫌。”

  姚沛没好气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来。”

  王中丞语气铮铮:“臣手中有北昌王与鞑靼二王子来往的信件,上面将开战日期写的一清二楚,甚至还写明出站人员是谁,弱点在哪里!”

  “更有甚者,户部发出的军需粮草每批都有丢失情况,而据边关线报,军粮军需却出现鞑靼与汉人交易的黑市中,鞑靼出售,汉人购买。”

  “一来一回,军需换成银两出关。”

  “鞑靼大王子与二王子正在争夺王位,与北昌王里应外合,既帮二王子铲除政敌,又把银两送给二王子扩充军备。”

  “等到鞑靼二王子即位后,岂不就是我大齐边关失守时!”

  王中丞话音一落,群臣震动。

  就连姚沛都震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哪有什么书信往来!”

  王中丞从怀里将书信掏出,雪花一般飘洒:“你自己看!”

  姚沛捡起一张书信,看那落款,竟然真是自己的笔记,不由两眼一黑。

  王中丞又道:“皇上,微臣认为,应该立即将北昌王关进刑部大狱审判,另择人选戍守边防,不能让鞑靼有可乘之机。”

  李承铣震惊地接过信件,眼神暗了暗,声音微哑:“就如王中丞所言,将北昌王拿下,押进大狱。”

  禁军很快将姚沛绑了起来。

  林楠绩目光一凛,心中焦急:【不行啊!不能关进刑部大牢!】

  李承铣一顿,在禁军将人押走之前忽然开口:“等等,还是把人关进诏狱。”

  王文鹤和姚沛目光都变了。

  刑部有主事官员审问,而诏狱多半要屈从于锦衣卫的严刑拷打。

  王文鹤犹豫再三道:“皇上,还是刑部便于审理此案。”

  李承铣目光泛冷:“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林楠绩松了一口气,他站在廊下,看着姚沛被五花大绑着出来,目送他离去。

  转念一想,姚沛是沈流筝的叔父,她不会坐视不管,皇上看在她的份上,应该也会宽容一二,不至于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