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补出的画面让他不敢上前,默默抱着包袱,蹲在九千岁府邸不远处的背阳面街道边,守着九千岁出来。

  远远看上去,就像个蹲在暗处生长的小蘑菇,不是很起眼。

  加之距离较远,没被驱逐大老爷们的守卫发现。

  太阳越来越大,哪怕站在背阳面照不到,也会被上升的气温热到。

  棠卿不敢将遮蔽样貌身形的外套和斗笠解开透风,没一会儿额头就浮现出一层细密汗珠,斗笠下的精致脸蛋蒸得白里透粉,活像话本里的绝美小仙君。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揭开斗笠透风。

  棠卿知道自己这张脸有点好看,要是解开一定会引来守卫注意,到时候被当成心怀不轨的刺客就糟糕了。

  现在这样累是累了点,但为了当大官,享受荣华富贵,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

  等着等着,还真让他等来了下朝归来的九千岁仪仗队。

  宫人紧跟在华丽奢侈的大红金辇后,簇拥着金辇往前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非常有牌面。

  冰蚕丝织成的帷帘薄如蝉翼,透着幽幽凉意,上面绣的巨蟒极具压迫感。

  微风吹动帷帘。

  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侧靠在金辗中央,露出的手指骨节分明,皮肤透着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配上那身绯红蟒袍,无端让人感到阴冷可怖。

  敢在京城这么大阵仗招摇过市的,只有最大的大官九千岁。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四散逃走,避之若瘟神。

  等金辗靠近府邸时,四周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和生怕惹到仪仗队的百姓不同,棠卿反应速度极快。

  看见金辇靠近的瞬间,他就迅速起身冲到仪仗队前方,一把将怀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包袱打开,露出闪闪发亮的珍宝们,骄傲的挺了挺胸脯,呼吸略微急促:“我要见九千岁,给他送宝物!”

  由于跑得太急,棠卿头上戴的斗笠半路就跑掉在地,露出一张活色生香的脸。

  和他想的一样,这番大胆的做法实属罕见。

  别说宫女太监,连仪仗队的守卫都沉默了。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个胆大包天,胆敢拦九千岁依仗的家伙。

  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真是可惜了。长得着实好看,哪怕是他们,也从未见过这么惊艳人的惹眼样貌。

  可惜脑子不好使,也不想想九千岁什么宝贝没见过,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送的,居然剑走偏锋当街拦人。

  上次用这种方式献宝的,尸体都不知进了哪条狗的肚子。

  不过如果他说的珍宝是自己,那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独一无二的漂亮宝贝。

  但转念一想,他献宝的对象是阴晴不定的九千岁。

  按照九千岁的恶劣性格,可别做出划烂人脸的行径……

  众人心底再次叹息,真真是太可惜了。但凡他换个大人物献宝,都会被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对待。

  与此同时。

  金辇内的人同样听见金辇外传来的期待嗓音。

  声音倒是怪好听的,软软糯糯,怎么看都不像会胆大包天拦人的样子。

  有点意思。

  慵懒侧靠的人睁开阖上的眼睛,见小皇帝时的不悦的心情难得发生变化,对拦金辇的人起了几分兴趣。

  不知道是谁这么胆大。要是活腻了,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个爽快。

  左右不过是一条人命,他手上沾的也不止一条,要怪就怪对方不怕死撞上来给他泄愤。

  思至此,他掀开车帘。

  狭长凤眸落在献宝般捧着一堆金银财宝的漂亮美人身上。

  皮肤白皙细腻,看不出一丝瑕疵,染上薄红更显动人。

  五官映丽精致,眸中潋滟着动人水光,饱满红润的唇瓣微微上扬,兴冲冲说着这些珍宝和九千岁很配的恭维话。

  长发虽然凌乱,却乖乖贴在雪白柔软的颈边,看得人心里发软。

  衣服是再寻常不过的衣服,手里捧得竟全是些上等珠宝。

  眼波流转间,邬郁楼心底的趣味转而变为难以抑制的怒意和疯狂破坏欲。

  长期以来的明争暗斗,让他把一切事情往复杂的方向想,猜测站在不远处的人是被故意送来的棋子。

  这种事他不是没遇到过,但这么胆大的前所未有。

  想来对方背后站着的人非常着急,否则也不会选出这样一个处处符合他喜好的无暇宝贝,还用这种让他无法忽视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只不过那个幕后之人大概忘了,他向来不是受人摆布的废物,更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人或事。

  这种异端杀了便是。

  孰料话到嘴边,出口的却是一句阴阳怪气的尖锐语句。

  “给咱家送宝贝?你倒是有心。来人,把他带进府里安置好。”

  说完,邬郁楼那张阴柔白净的精致面容愈发显得阴森可怖,狭长凤眸浮现出骇人戾气,也不知是在生什么气。

  不过很快他又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再次露出些笑意。

  无妨,区区一个棋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溅不起什么水花,看腻了再杀也不迟。

  前后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当真对得起那个阴晴不定的评价。

  棠卿丝毫不知道反派脑补出一部连续剧,还在觉得捧着一大堆珠宝的累手,偷偷低头想把东西往下低一点放松放松,谁承想冷不丁听见不远处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寒颤,差点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他心虚的仰头,偷偷打量说话之人。

  看清对方长相后,棠卿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还以为奢侈浪费的贪财反派都长得不好看,尤其是没有命根子的宦官反派。

  没想到这个九千岁居然……居然……出乎意料的年轻好看。

  身材看上去也过分的好,比他这个有那个东西的人都高大强壮数倍。

  要是不看过于阴柔苍白的好相貌,不听尾音拉长的阴阳怪气说话声,单独走出去谁也无法将他和宦官联系到一起去。

  自认为很隐蔽的棠卿并不知道,他的打量在武力深不可测的反派以及其他护卫眼中无比明显。

  邬郁楼脸上笑意更浓,心情仿佛非常好。

  了解他脾气的宫人早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短短几秒,四周扑通跪了一地。

  棠卿再次回神时,面临的就是这一场面。

  高兴压过奇怪,他的唇角克制不住往上扬,脸上喜上眉梢。

  邬郁楼幽幽开口,慵懒声线褪去阴阳怪气后格外有威严:“都跪着干什么,听不懂咱家的话吗?”

  此话一出,其他人连表面样子都不敢再做,争先恐后站起来,生怕起身晚了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家丁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匆忙跑到抱着一包珍宝的漂亮美人面前接过包袱,心里眼底满是对漂亮美人的同情:“我来拿,小公子请随我入府。”

  长得这么好看,还被九千岁破例留下,真不知是福是祸。

  家丁在心底暗暗感慨一路,最终实在忍不住叮嘱道:“小公子,千万不要触及九千岁禁忌,记得顺着九千岁的喜好来,要是九千岁生气,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他偷偷打量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才敢继续往下说:“九千岁身边一直没有贴身伺候的人,连端茶送水的宫人都无法靠近半步,现在突然留小公子下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小公子切记多留点心。”

  这些话换旁人,家丁绝对不会往外说,可这小公子长得实在好看。听说有些宦官心理不正常,喜欢折辱和征服正常男人。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人会被九千岁折磨死,家丁心底就不免升起浓浓惋惜。

  虽然觉得家丁说的话很奇怪,但棠卿还是乖乖应下:“好。”

  家丁面色和缓,笑着停下脚步道:“到了,就是这里,小公子进去吧。”

  “谢谢。”

  棠卿接过包裹礼貌道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门上挪不开眼,再次感受到九千岁的日子过得多奢侈。

  从未见过有人在门上镶金嵌玉。

  以后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了。

  棠卿心情好极了,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间门,四处打量的模样像极了巡视领土的小领主。

  打算收回目光时,刚好看见正对着自己坐在桌边品茶的阴柔男人,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好在及时忍住才没闹笑话。

  哪怕对方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身上那股靠人命堆起来的阴冷杀伐气也尽显无疑。

  一双狭长凤眸落在人身上时,更是压力巨大。

  好在房间内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人。

  棠卿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有其他人也好,他就能更好发挥,不会不好意思了。

  想到这里,他眼睛闪闪发亮,小跑着上前,装出一副无比仰慕九千岁的模样。

  嗓音刻意放软:“九千岁,我一直很敬仰您,没想到真的有机会亲眼见到您,好像在做梦呀!”

  说着说着,温软的身体紧挨上九千岁端着茶盏的胳膊,献宝般将怀里捧着的珍宝往前送,好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说,一张小嘴仿佛天生就会哄人。

  淡淡的甜香味传入鼻腔。

  邬郁楼握着茶盏的手一僵,“啪嗒”一声将杯盏放在桌上,看上去半点不吃这一套,似笑非笑的反问:“哦,咱家都不知道咱家还有人敬仰。既然小公子敬仰咱家,怎么不早点来见咱家?让咱家等的好苦。”

  虽然说话时带着几分笑意,但眼底却半点笑意都无,看人时像极毒蛇阴冷,朝猎物嘶嘶吐着冰冷蛇芯,随时可能暴起咬伤人。

  一心抱大腿的棠卿并没有察觉到危险,故作低落的看了邬郁楼一眼,像是不满自己被人误解:“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有资格见九千岁?”

  “现在怎么有资格了?”

  邬郁楼步步紧逼,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破绽,得到足以说服说服自己名正言顺杀死对方的理由。

  “现在我有好多宝贝送九千岁!”棠卿语气急促地回了一句,随后难为情的红了脸。

  他再次将自己的包袱往九千岁面前递了递,语气难掩自豪:“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找到就迫不及待见九千岁,想把这些全部都送给九千岁。”

  说完还不忘很有小心机的说:“九千岁不知道,为了得到这些东西,我不仅和同伴决裂,还差点死在暗不见天的地方。”

  充满信任依赖的目光有些烫人,比刚沏好的茶水还要烫。

  邬郁楼凤眸微敛,眸中闪过一抹晦暗,脸上依旧带着挑不出一点瑕疵的笑:“是吗?竟然这么惊险?”

  他轻叹口气,颇为感慨:“都怪咱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