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监控录像, 是五年前的监控吗?”

  景泽阳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什么地方也不会把监控视频留五年,何况,如果有不利于许光熹的证据, 他第一时间就会销毁。

  “不会看错了吧。”

  小露却很坚定地点头。“不会看错,上面有时间的。但是我们看了一小段, 发现视频质量不太好,还是要你确认下。”

  他调出光脑,将图像投影在院子里的铁艺茶桌上。

  视屏果然质量很糟。声音淹没在杂声中,什么也听不清,模糊至极的画面色彩黯淡,还被斑驳的像素点遮盖了七七八八,连人脸都看不清楚。

  但景泽阳还是一眼认出了宁迦渡。

  清瘦的人影侧对着摄像头,挺直脊背, 头微微扬起,是一个再端正不过的姿势。糊成渣的画质也掩盖不住气质绝佳的漂亮侧颜。

  他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唯一一张办公桌前, 听办公桌后坐在圈椅里的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戴着刀片一样薄的无框眼镜,衣冠楚楚,正是许光熹。

  左上角的时间显示, 拍摄时间是5年前。

  确实是当时的监控。

  这实在有些太巧了,景泽阳心头隐隐浮现怪异的感觉。但录像继续播放。他只能集中注意, 屏住呼吸,不放过每一帧图像。

  画面上,许光熹正在侃侃而谈。双手时而指尖相对, 时而在空中比划,肆意发挥。宁迦渡则一动不动。

  随着许光熹手一挥, 空中出现一面光屏, 开始播放什么。依稀可以辨认出穿白大褂的身影和类似无影灯的圆盘灯光。

  难道是宁迦渡经历的某次实验?他也参与了?

  景泽阳不禁猜测。

  但接下去, 不知许光熹说了什么,宁迦渡突然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

  然而他走到门边,几次拉动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门被锁住了!景泽阳意识到。

  此时,办公桌后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向宁迦渡走去。

  一直走到过于接近的距离,几乎是要把人逼迫在门板上,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宁迦渡的脸。下一刻,宁迦渡提前预判,一闪身躲过,跑到了办公桌后。男人追了过去。

  看到这里,景泽阳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接下去的影像让他几乎要发狂。

  宁迦渡体质从来虚弱,尽力逃跑也快不过正值壮年的许光熹,几步就被扣住肩膀。

  男人轻易制住他挣扎的手臂,将他推到墙上,向他弯下头。从视频的角度,只能看到许光熹穿茶色西装的背影,和宁迦渡砸在他肩膀的拳头。但任谁都能看出许光熹在做什么。

  这畜生!

  景泽阳手臂青筋暴起,恨不能冲进画面。

  好在只几秒之后,许光熹发出一声惨叫,躬下.身捂住某处。

  宁迦渡放下膝盖,跑向墙角,一把拽倒了一人多高的瓷花瓶。

  瓷器在许光熹身旁碎裂,尖锐声音巨大到穿透杂音,把许光熹吓得抱住了头。

  宁迦渡弯下腰,捡起了一片碎片。

  他向许光熹走去,步伐缓慢却很稳。对方在他举起瓷片时,连连摆手,似是求饶。

  两人又说了什么,宁迦渡举高又放下,坚持了许久,才虚脱一样丢下瓷片。

  转身离去时,他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

  沙沙--

  杂点占据画面,张露关闭投影。他和黄友友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面色沉重。

  看来这就是宁迦渡退学的原因。

  被研究院最大的领导性骚扰和逼迫,认谁也待不下去。

  宁迦渡的遭遇太过意外,他们都感到一股愤懑与无力。

  谁不愤怒呢!本该大放异彩的天才科学家被一个禽兽毁了!

  再看景泽阳。

  高大的男人依旧维持着低头观看的姿态,他们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扣住桌沿的手背筋骨凸起,其下薄铁制造的桌面已经变形。

  黄友友义愤填膺道:“景队,我们这就去揭发许光熹。这个录像就是证据!”

  半晌,景泽阳才摇了摇头。

  “不够。”他直起身,暗沉的眼眸像无底的黑洞,压抑着某种令人生畏的情绪。

  “这个录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画面也太模糊。”

  “我可以做!”张露也激动道。

  “我是做历史故事剪辑的。经常碰到需要修复的老视频。这一段录像一看就是从被删除的存储器里恢复回来的。只要有时间,我能把它还原到80%。”

  景泽阳点点头。

  “好,那就交给你们了。”他神情并未轻松多少。“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找到宁迦渡,再和许光熹算总账!”

  告别张露和黄友友,景泽阳走出家属院。他在中研院遍植梧桐树的校园里穿行,没多久停在一棵树下。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拳在身侧握紧。如果这时有人经过,定会被他周身爆发的强烈戾气震慑。

  在那两个年轻人面前他勉强控制自己,现在四下无人,情绪便再也无法抑制。

  录像里的宁迦渡手握瓷片与人对峙,单薄的背影,细瘦的手腕,整个人就像他手中的瓷片一样脆弱。

  录像没有拍到宁迦渡的脸,景泽阳无法想象那个从来冷清的人拼命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孤注一掷,为了自保伤得满手鲜血!

  而当他被那个混蛋欺负的时候,自己在干嘛呢?还是个警校生,每天过得没心没肺。

  屏幕上黯淡的血浸染到了景泽阳眼中,如同得知宁迦渡的身世时一样,后悔与恼恨再次席卷而来。他咬牙,手臂狠狠砸在身侧树干上。

  高大的梧桐撒下几片落叶,悠悠落在他的脚边。

  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才逐渐平复,他放下手臂,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

  不管怎样,他已经越来越接近真实的宁迦渡。他一定能找到他,救回他!

  冷静下来后,景泽阳边走边思索着。迄今为止,他的调查从特装部队总部到警察局再到中研院,每一步都收获颇丰,然而就是这么顺利,使他再一次浮上种怪异的感觉。

  太顺利了。

  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潜逃出特装部队总部时,值勤的门岗正好被劫持进游戏,陷入昏迷,无法拦阻他。

  松溪警察局门口,找不到熟人带路时,刚巧碰上因为光脑时间出错提前出门溜鹦鹉的老江。

  再到中研院,无法进门时,黄友友的集会申请突然就批下来了,集会时间和他到达的时间几乎同时。

  再然后,这份至关重要的监控录像,在被删除五年后,数据被恢复,就在他来的这天早上,被张露搜素到。

  一次两次就算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而且早在邪神迷宫副本中就开始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存在众观全局,布局,牵线,从他遇见宁迦渡开始,将相关的人聚集到他的身边,帮助他查明真相。

  会是谁?

  不会是宁迦渡,他是委屈憋烂在心里也不会说的人,而且始终在推开自己,绝不求救。

  那还能是谁?

  一时理不出头绪,景泽阳也不拘泥。他从来是行动派,继续调查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当下他大步离开中研院,准备前往U-space总部。。

  不出意外的话,这趟行程也不回有什么波折。

  果不其然,当他走上马路,思考着要怎么不用光脑约到车前往远在城市另一头的U-space时,看到了不远处一辆贴满炫酷车贴的蓝宝石色悬浮跑车。

  这里是朴素端正的大学区,午后街上萧条得紧,那辆花枝招展的车子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特意招他过去的显眼包似的。

  景泽阳走近时听到里面人气急败坏的对话。

  “你妹!好不容易从那个破列车里出来,该死的又困在这!不是导航出错,就是熄火,有完没完啦!大不了我不坐车了,我走回去!”

  一个满头蓝发的少年从车里跳了出来,他左腿不太利索,踉跄了一下,眼看要脸着地时,被一个白种人的壮汉稳稳扶住。

  “别闹了。”壮汉虎着脸,语气却是软的。

  下一秒,他察觉到有人靠近,迅速挡在了少年身前,警告的目光精准定位。

  但当他看清是谁时,冷酷的脸孔出现一瞬间的怔愣。

  周承浩乘机探出头。

  “我艹,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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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泽阳移动。一坐上车,车子就毫无惊喜地启动了。

  一路上,周承浩完全没有死里逃生后的大彻大悟,

  反而激动得不行,一会儿痛骂魔术师,一会儿掏心掏肺地感恩宁迦渡和景泽阳,把他俩夸成天上有地上无世无双的一对。

  景泽阳拍拍他的腿打断他。“你的腿,还好吧?”

  万维之门过于真实的体验往往会使现实中的身体产生神经损伤。

  在游戏里断胳膊断腿的人,现实里的体感和残疾人也差不多。

  周承浩被他拍出了膝跳反应,想起游戏里的恐怖经历,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还,还行。”

  “既然还行,就帮我个忙,算你报答了我俩。”

  景泽阳将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下,周承浩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

  他瞥了眼景泽阳左臂渗出血迹的绷带,发晕的同只觉得佩服。

  他终于有了点大人样,调出光脑不知对什么人极快地交谈了几句。

  扭头对景泽阳说:“我都交待好了,原始数据是我们公司的最高级别机密,我都接触不到,但有一个地方或许还能看到比赛情景。就看我们运气好不好了。”

  “不过自打进了游戏,我运气就不怎么好。”他又小声接了一句。

  “没事,我运气好得很。”景泽阳冲他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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