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反转与爆料, 使事件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

  一开始似乎是受害者的U-space公司,在竞争对手的口中,成了因严重的安全事故导致参赛选手伤残甚至死亡的不负责任的公司。

  并且, 按梁文斌的说法,与事故相关的两人都是周氏血亲。

  这其中, 阴谋的味道实在太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周承浩。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他蓝色的头发,和右耳廓一排的耳钉上,集中在他的断腿上,比指指点点的手指更让人抓狂。

  周承浩烦躁地抓了一把乱发。

  “TMD,什么血缘不血缘的?你有证据吗?有证据吗?!再造谣我找律师告你。”他指尖狠狠点向梁文斌,又转向众人。

  “我现在在说的是这个家伙!”他指着魔术师。“是他在那次比赛里捣乱, 害死了他自己,然后现在出现在这里报复我们!!杀了这个NPC, 我们就得救了。至于那次比赛,不是重点!”

  魔术师正托着下巴看好戏,见人们看向他, 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表情好像在说:关我什么事?

  车厢里的气氛怪异而紧绷, 梁文斌显然还有底牌,他缓缓解开衬衫的领口,似乎要放手一搏。

  “不承认是吧, 转移矛盾是吧,那就由我来说。”

  他的公司自5年前开始, 再也没有盈利, 进入死亡游戏前, 他刚刚申请破产。游戏里他不一定能活过这个副本,出去,也是死路一条。鱼死网破,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何况还有解救者在场,他们是最佳的证人。

  他环视全场,不慌不忙道:“这个闯入者是个年轻人,当时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调查时,他的尸体早已经被处理了,但我们仍然搞到了部分生物样本。按照遗传学鉴定…”

  他刻意停顿,让所有人为他接下去的话,提起了心,才对着周承浩,一字一顿地说:“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一时间,人群哗然。

  “众所周知,”梁文斌高声压过喧哗。“U-space的总裁周力军只有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什么死在周公子手上,我和你们一样有很多猜想!”

  这无异于直接指控周承浩谋杀自己的私生子兄长。

  豪门密辛,血肉相残,人们总是为这些狗血故事兴奋。有人指责周承浩和U-space,有人则要梁文斌拿出证据。

  当车厢里的议论与争执一波高过一波时,景泽阳抱胸站在一旁,神情无比凝重。

  听上去腥风血雨的比赛,在他的记忆里,却是再平淡没有的经历,最多因为体验了最新的全息技术而激动了几个小时,还不如宁迦渡退赛更让他难以释怀。

  没有什么程序崩溃,黑客入侵,他记得检查完自己创造的小世界时已是深夜。

  当时他被自己创造出来的部落热情款待,一边品尝各色烧烤美食,一边欣赏原始世界的壮美星河,猜测宁迦渡会创造出怎样的世界,退出游戏后,第二天成绩出来,就被通知第一名的宁迦渡退赛,自己的第二名替补成第一名。

  等等…

  几个画面突兀地闪过脑海。

  满天繁星如梵高的画作般扭曲旋转,他沐浴在光的河流中,怀中紧紧地揽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是扬起的。

  他比现在看起来年轻,细密的睫毛垂下,唇瓣微张,像是正等待一个亲吻。修长的脖颈,光洁的肩膀与胸口都没有衣物遮盖,赤.裸裸呈现在眼前。

  唔!景泽阳的脉搏一下子加速,他猛地闭上眼才从那摄人的视觉美景中挣脱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心跳才平复。

  不对,这无疑是他的记忆片段,却那么不真实!

  宁迦渡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小世界里,更不可能…是那副模样!那么的……诱人…

  景泽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头顶上的小鹦鹉正在叼他的头发,他忍不住在脑中呼唤。

  “宁迦渡,那次比赛,我们…”他本想问,我们是不是在游戏里见过,想了想还是改口,“你的小世界有被破坏吗,有没有遇见危险?”

  头顶刚才还玩得正欢的小鸟,这时立马安静。

  ……

  每次问到比赛的事,宁迦渡就搬出秒睡的本领回避。很难不让人怀疑确实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遗忘了什么,宁迦渡的退赛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景泽阳的面色几番变化,许多不好的猜测从脑中闪过。

  宁迦渡不肯说,那他就必须弄个清楚。

  此时的车厢里,不知怎的,争议的焦点转移了。

  一边,周承浩被当做罔顾人命的财团的替身,被愤怒的人群包围,他护着断腿躲在阿历克斯身后,保镖尽忠职守,一身腱子肉为他挡住砸来的拳头。

  而另一边,梁文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欣赏着他煽动的骚乱。

  角落里,事件主角之一的魔术师将脸藏在压低的帽檐后,看不见表情,只有卷曲的红发间露出翘起的嘴角。

  都不是善类。

  景泽阳把闭着眼的小鹦鹉放回口袋,大步走向骚乱的人群。

  一个秃顶男人向周承浩扔出一把铁锁,眼看要砸破他的头时,被一只手稳稳截住。

  “禁止私刑,在哪里都不能触犯法律!”

  高大的身影压迫感极强,男人怵得连退数步,其他人在看见黑色的解救者作战服时也接连退开。

  梁文斌正等着景泽阳出手,适时出声调解:“多亏景队维持纪律,大家都忍一忍,别打了,犯人还是要由法律制裁。”

  他的殷勤献错了地方,景泽阳不吃他那一套。他以军人的敏锐目光扫过人群,果然发现几个情绪略有不同的面孔。

  心里有了底,景泽阳说:“既然问题的焦点集中在那次比赛上,我想知道,这个车厢里,有几个人和那次编程比赛有关?”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个的意思。

  “没几个吧,哪会那么巧。”

  但短暂的等待后,一只手从人堆里举高。

  是那个秃头男人,他脸上与手上有大面积的暗红疤痕,似乎受过严重的烧伤。

  “我。”

  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

  是孕妇,人们才看起来那只手原来是假肢。

  “我。”

  “还有我。”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最后,车厢里竟然有十几个人参与过比赛。

  因为是封闭式比赛,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和全息仓。除了报到时有机会见上一面,其他时间遇到的概率很少,因此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看到有这么多人时,他们自己也有些惊讶,但发现大家的境遇都一样糟糕,每个人脸上不约而同越加愤怒。

  都是那该死的比赛害得!

  秃头男人站了出来。

  “最后那一晚,一场陨石雨毁了我的小世界,我退出游戏,发现全息舱也起火了,把我烧成了这幅模样,我不能再使用电脑,只能改行给人装锁。我不能揍他一顿吗?”秃头男人穿着并不体面的工服,眼底乌青,怒视景泽阳。

  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的人生被迫急转直下,景泽阳能理解这种愤怒,而万维之门就像个发酵炉,将所有仇恨与不甘聚集,发酵,膨胀到爆炸。

  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景泽阳抬手示意人群安静。

  “我了解你们的愤怒,但在弄清事实前不要轻易下结论。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被忽略了。”

  他扭头看向魔术师,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个人一直置身事外。

  景泽阳向他走过去,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上枪托。

  “如果他们两人说的都没错,你就是周承浩5年前死去的兄长。你是否该解释一下?”

  魔术师先是一脸茫然,继而在景泽阳的步步紧逼下吐出一声轻笑。

  “景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死亡游戏,不是复仇片片场。别玩了,下一波攻击可要开始了。”

  他语气里满是轻慢,周承浩被激得咬牙喘气。他失去一条腿又挨了不少拳头,心高气傲的大少爷狼狈至此,对手还潇洒地挑衅,他只恨武器被阿历克斯收走,不能一枪毙了他。

  景泽阳比他冷静得多:“开始了再说。你先老实交代。”

  枪管抵在了前额上,毫不客气。

  “吓死我了,你们解救者都是这样逼供的吗?”魔术师抱住自己,害怕的模样表演得极其夸张。似乎认定对方不会动手。可他一动,漆黑的枪口就随着移动。对方看上去不是开玩笑。

  景泽阳:“证明你不是NPC,否则我有就地制裁的权利。”

  魔术师的夸张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眼珠暴凸,越笑越大声,以至于高音时浑身发抖。

  “直男果然没意思。哈!景泽阳啊景泽阳,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又直又憨。”

  “我们来玩点更有意思的吧!!”

  他一脚踢向椅子边一颗独眼丧尸的头,在景泽阳反应过来前,头颅快速旋转着,直向周承浩飞去,狠狠撞在他的断肢上。

  周承浩惨叫一声,弯腰抱住断腿,随即被头颅口中喷出的深蓝色烟雾呛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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