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桑踏上修仙之路以来,从来没有遇到今天这样凶险的遭遇。

  当时,他跟牟栗两个人正在北翟宗弟子的屋子废墟里搜寻。

  这座房屋处在远离交战的位置,房主大概是个高层或者亲传弟子,房屋陈设看起来比较奢华。

  牟桑这几天也总结出来了经验,像是靠近中部位置较好的房屋,都是有些地位的。处在偏远位置较差的,都是地位低的边缘人住的。

  因为北翟宗跟白枫谷双方弟子是发生激烈交战的,位置好的房屋基本都损毁严重,不是完全倒塌,就是倒塌大半。

  牟桑跟两个师弟分析,这可能是因为战斗开始的很突然,很多人是在自己的房屋里,被动开启遭遇战。

  高层或者亲传弟子,修为比较高,遇到袭击的时候还能反抗几手。

  地位低的弟子就惨了,基本没什么像样的抵抗,直接就被杀了。所以,他们的房屋情况才会好很多。

  一开始,牟桑三个看到偏的位置房屋状况这么好,还以为能有什么大收获。

  结果,地位低就代表他们没有好待遇,本事也不怎么样,虽然比起散修也算得上富有。但是,三人重点搜集的炼器边角料,甚至是废料却很少很少。

  后边的几天,他们就放弃了周边完好的房屋,专门找位置靠中,有激烈打斗痕迹的废墟。果然这一回的收入就丰富了,也有价值的多。

  不过,他们还是很小心谨慎的,知道周松柏还在不远处,他们都没有去动那些明显具有特征和代表的私人物品,甚至还专门将这些东西都收拢到一块,放到了材料库的位置。

  几天下来,周松柏没有现过身,三人就完全放松了下来,也没有多少警惕。

  这天更是,牟栗在碎裂的墙板底下,发现了一个压扁了的盒子,里边竟然是一整块价值很高的变异菌类——松茸蕈。

  他们帮着打下手,也涨了不少干货知识,知道有些食材的价值很高。也留心北翟宗的各个厨房,有没有完好没有被污染的食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北域的人并不怎么好口腹之欲,北翟宗的弟子也没有将技能点在厨艺上,三人没啥收获。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品质这么好的松茸蕈,牟桑不由见猎心喜,跟牟栗商量着送给庄越。

  正说着,天上开始下雪。

  下雪再常见不过,虽然现今雪中带着黑尘,接触有害,也就是晚上打坐排出来费点事。打从牟桑学会了屏息术后,就连这点麻烦都没了。

  于是,牟桑浑不在意,只跟牟栗笑着打趣,不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不是个北域少有的吃货。

  正玩笑着,身上多处就开始疼,深入骨髓的疼。

  他疼得惨叫,又冷得浑身颤抖,甚至失去意识。等到牟吉赶来,将他保护在护罩里,他才模糊的恢复感知,发觉自己正凄厉的哀嚎,不停在地上翻滚,满身鲜血淋漓。

  牟吉对着两个不停惨叫喊疼喊冷,脸色青白,不停打哆嗦的血葫芦,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俩人身上好多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拿出常备的伤药,却是杯水车薪,效果不大。

  眼看他们就要流血流死了,沈倾带着庄越赶回来营地。

  沈倾先将俩人伤口的污秽力量拔除,庄越掏出之前汶若云给他,却没有用上的最好的伤药。

  双管齐下,牟桑跟牟栗顿时止住了血,开始好转。

  沈倾去忙着加固阵法,庄越留下帮忙,包扎了伤口之后,俩人浑身的血污,需要换洗。

  牟吉可不敢让他动手,恭敬得请他先出去,庄越见他实在不肯让他插手,也只好出了帐篷。

  庄越再一次进来,牟吉正对着醒过来的牟桑哭,这次可把他给吓坏了,差点就失去了两个兄弟。

  牟桑跟牟栗都换了干净的衣物,身上、脸上、手上,之前冻得结成冰渣,又融化的血污也被擦干净。

  见俩人的状况好多了,庄越叮嘱牟吉挪一些柴火进来给俩人保暖,就不打搅二人休息了。

  汶若云给庄越准备的是上上品的伤药,止血生肌,不管是断手断脚,还是被少掉了肉,缺失神经筋骨,都具有强力治疗的效用。

  转天换药的时候,庄越看到伤口里有新生的嫩红嫩红的肌肉跟筋膜,虽说还没完全长好,这速度也很惊人了。

  庄越要准备做饭,牟吉赶来帮忙,被庄越撵回去照顾病人。

  昨天备好的柴火晚上没有用完,正好够用。庄越特意换了大锅,给两个病号加餐。

  他在百宝囊里选了选,煮出好大一份枸杞山药兔肉汤。兔肉是风干的,枸杞和山药都耐储存才买的,正好配成滋补营养汤。

  让牟吉给牟桑跟牟栗端吃的送去,他自己提着食盒,跟沈倾一起前去墓地。

  周松柏的判断非常准,他说让庄越今天去,雪就在不久前停了。

  视野当中被降雪覆盖的地面,以及树梢上,全是黑色的积雪。原来眼中的世界,像是一幅只有黑灰跟灰暗组成的图案,经过一晚,变成了完全黑色的世界。只有天光不明的天空是带着亮度的,黑雪像是将光线也吸了去,让一切更暗。

  庄越不敢放松的施展着屏息术,每次都不到法术效果快消失时,就又补上一个。

  他不在乎会不会造成灵力的浪费,实在不用猜都知道,如今空气里肯定充斥着污秽能量,连鼻子也能直接闻到一股朽坏的气味。

  沈倾用护身的灵力罩护着他,俩人没有步行,而是直接用凌空术,略过北翟宗上空,在小径前才落下。

  小心的注意着脚下,庄越跟沈倾来到那颗大树前。

  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前辈,我给你带汤过来了。今天是枸杞山药兔肉汤,刚下过雪正是冷的时候,和一碗汤最暖身子了。”

  他还担心周松柏故态复萌,幸好没有,老前辈还是很讲信誉。

  周松柏道:“你们过来吧。”

  庄越大喜,忙拉着沈倾走到大树下。

  周松柏倚靠树干的地方,有一根大树根,昨天庄越就是被周松柏用灵力丢在这。

  这一次,庄越很自觉的去那里,他没直接坐下,把昨天下的黑雪,都扫到下边,才跟沈倾并肩靠着坐下了。

  庄越将食盒放到沈倾的腿上,他打开食盒盖子,端出那碗汤,将汤勺放进碗里,递到周松柏跟前。

  周松柏垂眼看了看,没有让庄越继续端着自己拿汤勺舀着喝,而是两手端住,凑到嘴边直接喝。

  汤碗里的汤还很热,氤氲的白气袅袅,掩映着周松柏的五官,让庄越看不出他这次是个什么表情。

  “呼——”周松柏一口气喝完汤,将碗还给庄越,他抹了抹嘴巴,擦掉胡子上刚刚凝结出来的细小冰晶。

  “今日的不苦。”他说。

  怎么,那苦还让您回味上了?庄越腹诽。

  他当然不能说那苦味只是源自他发挥失误,只说:“不苦不是更好喝?”

  周松柏不置可否。

  他正色的说道:“你这些日子的用心我看在眼里,有些话我既是感谢,也是劝诫,希望你听。那邪魔外道的老窝,以你们现在的修为去了就是送死,趁早打消念头,回去南境吧。”

  他闭了闭眼,“虽然说,回去你们也终究逃不过一死,但是能多活一天也算是赚。”

  庄越疑惑不解,“前辈,您到底看到了什么,有这样的顾忌?您不说明白,我们猜不到啊。”

  “唉——”他叹息说,“事到如今,不说个清楚,看来你们是不会死心。也罢。”

  他抬起手臂,手指向天空,“昨天下的那场黑雪,你以为是什么?”

  这一下问住庄越了,“这……你们北域经常下雪不是正常?至于雪里的黑尘,应该是某种污秽东西,从那山北面扩散过来的吧?”

  这是一路上,根据他们知道的情况,他跟沈倾俩人讨论出来的。

  沈倾对北域的天象了解不多,无法给出更多参考,他全凭着前世积累的各种知识和常识得出的结论。

  以前生活的世界,大气污染严重的时候,也会下酸雨,人们见怪不怪。冬天因为气温低,不利污染物扩散,漂浮在空气中,依附于附着物——也就是雪,随着降雪落下来,也是被反复科普过的。

  城市里,为啥不让小孩子直接吃雪,因为很脏!

  庄越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讲过,空气当中的污染物越多,雪就越脏。这知识打破他对雪纯洁干净的印象,所以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为什么下雨下雪之后,人会觉得空气清新很多,质量变好?这正是由于空气当中的污染物直接被带走了!

  周松柏摇了摇头,“你错了。会下黑雪,是因为那邪魔外道在练功!”

  庄越听得一愣,一时没能理解。

  沈倾一直在旁安静的听着,他并不善于交流,这是庄越的主场,听到周松柏的话,脸色骤然一变。

  他豁然站起身,惊讶的看着周松柏,“那人——是渡劫期!”

  他这话,说的很是肯定。

  练功的范围能波及这么大的,也唯有渡劫期。

  周松柏的眼神这才放到他身上,赞许的点头,他放下手:“正是。”

  庄越浑身发毛,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

  “什么什么?什么渡劫期?”他不是没有听明白,只是潜意识里不敢置信。

  沈倾惊讶过后,又坐到庄越的身边,搂着庄越的臂膀,安抚的摩挲了几下,像是给他顺毛。

  周松柏有些讶异的看了看沈倾的举动,他没多想,只当这俩人兄弟情深。

  庄越在他的安慰下,震惊的精神平静了下。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转动。

  “所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渡劫期的修仙者。是他,制造了秽土这种恶毒的东西,才让坟地催生出了邪祟,形成了庞大鬼潮。”

  “也是他,练邪功,导致黑尘遍布整个北域,形成黑雪风暴,害死无数人。”

  “原来如此。”

  庄越恍然与言文的说道。

  那人是谁,他已经知道了。正是数百年前,灭门渡仙宗的真凶,闾山宗的幸存者!

  那人数百年前就已经能全灭一个仍旧有传承的大门派,现在更是修炼到渡劫期的境界。

  也怪不得周松柏被打击的心神都有些失常,直说不可匹敌。

  原本渡劫期的修为就世间少有,再加上污秽阴毒的秽土加持,就更难对付。

  庄越感到棘手,不由的将拇指放进嘴里啃。

  沈倾轻轻一带,让他的手臂放下来,不愿他继续虐待自己的手指,指甲也不行。

  “我一直劝你们回南境,就知道没人能对付得了他。”周松柏道,“他现在修炼时,范围能笼罩整个北域,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谁能反抗他,又有谁能有勇气去对抗?”

  以他出窍期的修为对上那人,都是以卵击石,他早就绝了要报仇雪恨的心。彻底看开,活过一天算一天。

  沈倾沉声说:“他并不是无敌的,就算是他能练功时覆盖整个北域,也不代表他真的能在这个范围内随心所欲。要是他真的这样神通广大,我们在这里的话说,他早就能看到听到,翻手之间就能将我们消灭。”

  周松柏反驳道:“就算是如此,他实力强大也是真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打的过。”

  庄越想了想说:“我们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没准是他的功法特殊,才会导致他练功的范围这么大。沈倾说的对,要是他的神识范围也这样大,别说我们,就是前辈您也不可能安安生生的继续在北翟宗待着守墓。”

  周松柏想了一想,觉得庄越这话说的对,却还是道:“就算是如此,他邪功也更上一层楼,昨天那黑雪污秽能量更强,伤害更甚。他修为肯定更精进了。”

  庄越那只手还被沈倾按着,他换了一直手,这次没咬,只是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也没必要恐慌,只是我们事前不知道,才不小心着了道。如今知道这黑雪能腐蚀血肉,早早的防护起来就没事,甚至都不用灵力防护,我们直接找个东西遮挡,伞就不错。”

  周松柏一呆,没想到还能这样应对,这般简单。

  看着庄越一直往积极的方向思考,沈倾放下心来,松开搂着他的手,掌心按在庄越身边的位置。

  他说:“更何况,我们何必要势单力薄的独自应对,南境的渡劫期前辈虽然行踪难觅,却不是一定找不到。要是知道有如此邪魔为害世间,定然会出山。数位渡劫期联手,未必不能消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