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越撑着手臂坐起身,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陈设。

  因为刑罚太过痛苦,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昏过去,对怎么出现在这里并不清楚。

  不过,看到沈倾在这,他顿时就安心了。

  他伸手接过汤药,一股草木香气中带着清苦的味道飘进了鼻子。庄越没有多想,碗沿就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

  庄越眼睛都被苦出了泪花,不仅仅只是苦,苦中还带着一股酸涩。明明味道闻着还算清香,喝到嘴里却苦得味蕾直遭重击,简直就是嗅觉欺诈。

  “太苦了!”庄越咧开嘴角,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他捂住嘴,忍住想呕的感觉。

  “不能吐,把这个吃了,压压。”沈倾立刻塞了个东西进他的嘴里。

  甜蜜的滋味涌出,把那苦到要命的感觉给盖了下去。

  这时药效法会了作用,温暖的暖流顺着胃部向四肢百骸蔓延,庄越讶异的看了沈倾一眼,沈倾接过他手里的空碗,言简意赅地说:“打坐。”

  庄越来不及思索,立刻在床上盘膝坐好,摆出五心朝天,抱守元一的姿势。

  十年来,无数次的功法练习,让他早就已经把灵脉路线刻进骨血,自动自发的运转起来。

  这股温暖的能量化作一股温和的灵力,滋补着他受创的灵脉,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又落入腹中,滋润着他皴裂多处的丹田。

  庄越的金丹贪婪的吸收这股温和灵力,又旋转着抛撒出去,沿着灵脉从丹田出去,形成完整的周天循环。

  “好了,过犹不及,这次就到此为止。”

  沈倾的声音在庄越的识海响起,他这才从忘我中醒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又惊又喜的从床上蹦下来,“我不是被废了吗?怎么丹田灵脉还在?”

  虽然灵脉跟丹田像是冬天被冻裂的水网管道,灵力跟不停往外漏的水流一样存不住,可是它们确实都还在。

  “只差一点。”沈倾的面色不是很好,想到当时那千钧一发,他还心有余悸。

  “你们是怎么拦住的莫非仙?”庄越想不通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制止莫非仙。

  “去躺着。”沈倾按着庄越,重新躺回床上,“你伤的不轻,需要好好休养。”

  之后,他坐在床边,把庄越昏过去后的事情都给他讲了一遍。

  听到朱碧潮亲自出马,保住了他的修为不说,还肯允许他戴罪立功,并继续以明光宫的弟子自居。

  庄越感激道:“宫主真是宽宏大量!”

  他知道,朱碧潮肯保下他,是为了汶若云。可即便如此,庄越也是直接受益者,这份恩情不容忽略。

  “我应该去立刻拜谢师伯,还得马上去见见师父。”庄越说着,又想起来。

  沈倾不悦地按住他,“别动。你伤了经脉,丹田也有损,行走坐卧不说,呼吸都会痛!你就不能爱惜自己些?”

  见沈倾是真的动怒,庄越才老实。

  他带着笑,就算疼也挡不住开心,说:“我是真的高兴,我的修为保住了,还不用再被逐出师门,可以继续做师父的弟子。”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沈倾的手,“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沈倾的火气,立刻被浇熄了。

  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庄越的劲后,将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对不起,这次让你担心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沈倾抱着他,俩人脸对着脸,庄越能清楚看到沈倾眉梢蹙起。

  他还以为沈倾又在担心他的伤势,立刻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保证,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定好好吃药好好休养,你就别担心了。”

  “只不过,能不能先让我去见下师父,免得让她再为我担心。”庄越讨好的在恋人的唇上亲亲,希望能软化对方的态度。

  沈倾压下来,唇好一阵厮磨,才拉开一段距离。

  “汶师叔早就让人过来看过你,那个时候你没醒。她还给你送来很多疗伤的丹药,嘱托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好好养伤,不用急着回去见她。”

  相处十年,俩人彼此了解,汶若云就猜到庄越会第一时间想去见她。

  “汶师叔给你的虽然是上好的伤药,却并不对症,我给你收起来了。”

  庄越点了点头,又咂了咂嘴,说:“你刚才给我喝的怎么是汤药?”

  加起来两辈子活了三十年,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药汤,都不知道药汤能难喝成这样。

  谁知道来修仙世界,还用喝这么苦得药汤,人家修仙者疗伤治病,不是一颗丹药就搞定。

  “治疗丹田和灵脉损伤的丹药只治标不治本,这一次你的金丹也有损伤。你需要的是能重塑丹田再造金丹的涅槃丹,只不过这药临时去炼,制成的周期太长,你这伤势又拖延不得,就拿原材料直接给你熬制成汤药,让你直接服用。”

  沈倾没说的是,这涅槃丹的材料都是顶级的灵药灵材,直接食用能吸收到的有效成分只有成品丹药的十分之一。

  沈倾才不在乎浪不浪费,他只想让庄越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这汤药来的慢,你需每日早晚各服上一碗,立刻打坐吸收运化,再有十天,你就能完全好起来。”

  虽然身上还要继续疼十天,庄越却觉得能接受。

  “这是什么地方?”

  庄越躺了三天,醒来就不想继续躺着,见他实在躺不住,沈倾抱着他离开房间,安置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这个院子里有一个凉亭,他们这会就坐在这里。四面是围墙,越过围墙看向外面,庄越一眼就认出这个地方不在明光宫内。

  明光宫是在深山之中,无论是在哪,一出门就能看见山。

  “是明光宫附近的徐县,之前岳蘅前辈领着我们来的,莫非仙早就让她提前安排了宅院。”

  今日阳光虽好,气温却有些寒凉,沈倾在庄越的腿上盖了一条薄被。

  “原来是徐县。”庄越恍然。

  徐县是距离明光宫距离最近的县城,坐落在河边,县城有一座码头,当初庄越他们去南陵城就是从这里上的船。

  “徐县这里我熟啊!”庄越立即来了兴致,一一细数徐县有哪些地方值得游玩,“我可以给你做导游。”

  外门大集的热闹一年只有一次,内门各殿虽然会提供各种生活所需的物品,可若是想要游玩逛街,还是在人群当中才有气氛。

  所以,到了能自由出入山门的阶层,明光宫的弟子们几乎都来徐县逛过。

  庄越更是一年当中有四个月的时间不在山上,来徐县的次数就更多了。

  沈倾无奈的看着他,“你还要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去。”

  “等我好了,我们还得赶着出发去北域,哪里有时间。反正我每日喝完药,打完坐也是养着,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你伤势重,得静养,别胡闹。”沈倾油盐不进。

  “我只是经脉跟丹田伤了,又不是四肢伤了。”庄越为了强调,还抬起胳膊挥舞,以加强可信度。

  他这不动还好,一动牵扯到伤处,立刻疼得“嘶——”了一声。

  沈倾脸色一变,立刻过来抱住他,“好了,你不要乱动。”

  喝过药后,内里的伤一直是隐痛,连呼吸也会牵扯到,更别替他这么作死的挥手。

  可能刚好药效过了,庄越疼得发蔫,把下巴搁到沈倾的身上,“我好像有些亢奋过头了。”

  “从醒来后知道朱师伯出现救了我,我的心上一直压着的大山被搬走,轻松快乐地都快要飘起来。”

  “你知道吗,沈倾。打从我进入明光宫起,就算是拜入师父的门下,成为地位最高的嫡传,我的内心都有一块在不安。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了。 ”

  他直起身,笑脸在看到沈倾的表情一顿。

  又是这个表情,沈倾的眉头微皱,眼中有担心,又有些忧虑。

  “怎么了?你不为此感到高兴吗?”庄越敛起笑,不解的问。

  这是庄越最大的危机,如今顺利解决,沈倾怎么还总是显得忧心不安。

  “有朱碧潮前辈出面决僵局,自然是最好不过。”沈倾低声道。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庄越奇怪的看他。

  “他当然是担心这件事被拆穿啊!”一道让人耳熟的声音忽然响起。

  庄越猛地扭头,在墙头上看到一个分外扎眼的身影,那是一个体型偏瘦的老叟。

  为何说他扎眼,是因为他一张老脸瘦削黝黑,眉毛稀疏,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纷乱。偏还梳着垂坠的发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艳色华丽宫裙,他蹲在墙头,两条宽大的广袖,顺着墙壁垂挂着。

  辣眼,实在是辣眼!

  这熟悉的辣眼,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让人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皮禺山!”庄越惊声叫道。

  沈倾转头,松开庄越,看着皮禺山,眉毛更皱了。

  “皮前辈,你怎么还在明光宫境内?”

  皮禺山站起身,叉着腰在墙头上走了两步,华丽裙装的下摆在墙沿上扫落了几片瓦片。

  “好不容易明光宫向我毫无防备的敞开,我还不趁着山中没老虎的时候好好把不能去的地方都逛逛。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多罪过。”

  看着皮禺山那形象,听他说的话里的话音,一股灵光闪过,激气的电流,窜得庄越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这?蛤?”庄越眼睛睁得大大,嘴巴张张合合,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呐呐的说道:“朱碧潮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