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蘅赶到事躬楼,求见莫非仙,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进去后,岳蘅看到仙云殿的殿主的也在,不过好像她们的事说完了。

  “事情暂时就这样安排,按照原先预定的份额准备,不管有没有变动,都好从容应对。”莫非仙对仙云殿主说罢,仙云殿主就应是退下了。

  俩人交错而过,岳蘅看了仙云殿主一眼,仙云殿主冲她轻轻颔首,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

  她隐约猜到,俩人谈论的事情可能和庄越有关。

  最近一段时间,仙云殿没有什么大活动,唯一需要仙云殿亲自出马的,也只有嫡传弟子当中地位较高的庄越的婚事。

  与正羲宗掌门弟子的联姻,这原本是明光宫上下的大事,自从消息传开后,连外门弟子日常都带着几分喜意。

  可听宫主刚才的话音,似乎庄越的婚事会出现什么变动,这让岳蘅暗自心惊。

  从朱碧潮时期,莫非仙就经常代替她师父处理明光宫事务,绝少出错。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岳蘅心惊,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让庄越与正羲宗掌门弟子的婚事也出现变故。

  这些思绪在心中闪过,拜见过莫非仙后,岳蘅直接开口道:“敢问宫主,庄越犯了何事,要罚她禁足?她的订婚日子可就在下月,事情如果不大,能否看在我的份上,押后再罚。”她资格老,背景深,用不着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莫非仙早已料到,岳蘅会前来质问。

  莫非仙叹息一声:“非是我不讲情面,不给岳师叔面子。而是这次庄越罪责难饶,实在赦无可赦。”

  岳蘅惊疑,“究竟是什么错误,能让宫主连正羲宗的关系都不顾?”

  “庄越并非女子,而是真正的男儿身。”莫非仙说出实情,“他假扮女子,入我宫门,学我功法,乱我门规。这荒诞的事,传出去还会毁掉我明光宫清誉!若不是如此不可饶恕,在此跟正羲宗联姻的关头,我怎么会罚他禁足?”

  从凤兮意外发现庄越疑似男身,到莫非仙亲自去正羲宗带回庄越审问,再到汶若云力保庄越病倒,发展到最后庄越被软禁在住处。

  庄越的事情实在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汶若云跟她身边的几个知情者,她谁都没有说。好不容易岳蘅这个相关者来了,她也是忍不住了,把内情都告诉了她。

  岳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怔怔地说:“平日里真的看不出,庄越竟然不是女子。可这……是如何做到?他又为何男扮女装?”

  这是最让岳蘅不能理解的。

  “根据凤兮的禀告,庄越用的是千面幻身这样法宝。”

  “千幻奇人竟会把如此重要的宝物交给庄越,他难道是那空渺道人的传人?”岳蘅匪夷所思道。

  “应当不是。”莫非仙道。

  若是空渺道人的亲传弟子,早就被空渺道人带走。

  这其中的缘由,她思考了好几天,也理出了头绪。

  她并不知道皮禺山与白奉皆的交情,只以为是正羲宗出面请皮禺山出手。

  朱碧潮与白奉皆在后山悬崖上空交手时,她被人蒙骗支走,回来后又听说有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在场。当时她就猜到,能毫无破绽做到的唯有空渺道人。

  白奉皆被关在水牢中的事,明光宫只有莫非仙一人知道。所以,事后谁也想不到,那个与朱碧潮交手的人其实不是从外而来,而是一直被关在后山水潭下。

  白奉皆被救走,朱碧潮进阶渡劫期,行踪隐匿。

  莫非仙为避免节外生枝,不想她师父偷偷囚禁老情人的事传开,也就没有追究皮禺山跑来明光宫冒充她救人。

  沈倾之后没再出现,她也没有理会,只当是完成了任务后功成身退。

  可万万没想到,庄越这个边缘人物,竟然牵涉这么深,还惹出如今这样难以收拾的乱子。

  “他虽然不是空渺的弟子,只怕也与他有很大干系。”莫非仙冷道,“不管庄越有何原因,明光宫都不能再容他。”

  他不仅男扮女装潜入明光宫,与空渺道人内外勾结,有奸细嫌疑。还以男子的身份,习得了女修宗门的嫡传功法,犯了大忌。不管是哪一样,莫非仙都不可能饶过庄越。

  岳蘅能理解莫非仙的恼恨,她作为庄越的上司,再怎么看重顾惜他的才华,也有立场原则。

  她不知更深的内情,单以她目前得知的情况,莫非仙能免了庄越死罪,已经是开了恩,岳蘅也无法再说什么。

  岳蘅告辞离开。

  回到上善若水,施艺满含期待询问:“执事,庄越怎么样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岳蘅摇头,她觉得如今莫非仙的决定已经是对庄越最好的结果。

  她叹一声,环顾四周,“以后再无法在这史记室当中,见到他了。”

  日子又过去了两天。

  莫非仙觉得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就让人把庄越从积翠园带走。

  这次她甚至没有出面,就担心汶若云再横插一手。

  几天过去汶若云冷静了许多,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徒弟要被废除静脉,摧毁丹田的事实。

  汶若云经过这一场病,伤了元气,即便有凤兮和药云殿的丹师精心调理,面上仍旧显得虚弱苍白。

  她眼中蕴着水汽,把一个锦囊塞进庄越的怀里,“徒弟,师父没用,没办法让宫主改变主意,师父对不住你。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盘缠,等……”

  她喉咙里哽住,说不出那残忍的话来,顿了一下,接着道:“之后,你好好养养身体,这些东西,足够你富足一生。”

  庄越鼻子发酸,“师父……”

  他后退几步,面对汶若云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泪水滴落到地面上,“多谢师父这些年的照顾,以后请您多保重身体。师父……弟子最后在这里叫您一声师父……”

  庄越被正式逐出明光宫,他跟汶若云的师徒关系也就断了,以后仙凡有别,恐怕再见不到。

  汶若云心里也明白,这应该就是两人最后一面。

  这一次为了庄越,莫非仙就算是不怪罪汶若云,只怕也会要她在后山清净几年,她这个身体就算好了,出门也难了。

  汶若云还想跟着一块去,被凤兮跟身边的人劝住,并且带庄越走的人也明确说明,宫主只让庄越自己一人前去。

  都是怕汶若云受不了刺激。

  拜别师父后,庄越被带往华云殿。

  这次奉命把庄越带往华云殿的是鉴云殿的两位高层执事,这俩人修为都比庄越高。当然,她们都不清楚庄越犯了什么事。

  只是遵照莫非仙的命令,一前一后的押送庄越,以防止庄越中途逃跑。

  这一次的最终审判,莫非仙仍旧在华云殿执行,避免被太多人知晓,只通知了岳蘅。

  刘香若这几天一直留着心眼,在事躬楼工作时,时不时会去看看华云殿,同时留意事躬楼内涉及到庄越的消息。

  钟云衣那天与董莞去过上善若水后,施艺从执事的话语当中发觉庄越处境不妙,赶忙去告知了钟云衣。

  得知岳蘅出面也没用,钟云衣跟董莞心里一凉,她们不认识还能使得上力的人。

  钟云衣忽然想起那天同在场的沈恩岂,又连夜赶往外门去见了一面。

  沈倾与白奉皆是贵客,被安排住在外门访客留宿的宅院中。白奉皆正愁没有内线,钟云衣就送上门来。

  也是通过钟云衣的拜托,刘香若才冒着风险充当眼线。

  看到莫非仙又进了华云殿,刘香若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跑去通知钟云衣。

  莫非仙立在台阶前的桌子旁,这桌子上摆着托盘,里边放着的正是白奉皆曾经的佩剑,现在名义上已经属于庄越的流萦。

  她望着那发簪形态的流萦,心里纠结了几天,最终还是抵挡住了利诱,决心守卫明光宫的威严。

  “启禀宫主,庄越带到。”

  在鉴云殿执事的押送下,庄越来到华云殿,他向着莫非仙行礼。

  “庄越见过……见过宫主。”庄越低下头。就要被逐出门了,他也没有资格再喊莫非仙师姐。

  莫非仙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对两个执事道:“你们两个,在外边看守,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是。”两个执事领命,出了大殿,从外边关上殿门,一左一右的守着。

  莫非仙也是以防万一,上次有汶若云扣门,这次她可不希望再来个白奉皆擅闯。

  “庄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莫非仙平静的说。

  “没有。”庄越抬起头,“请宫主动手吧。”

  白奉皆来了之后,沈倾也不被允许去见庄越了。这几天庄越被关着,没人跟他说话,过的分外煎熬。

  让这一切快结束吧,就当是做了一场修仙梦,不过就是当凡人过一辈子,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啊。

  庄越内心深处还是不甘的,可不甘也只能去接受。

  “好。我尽量让你不那么痛苦。”莫非仙脸上无悲无喜上前一步。

  明光宫执掌刑法有专门的执事,只不过莫非仙决定亲自动手,毕竟庄越可是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触犯宫规,要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的嫡传弟子。

  岳蘅作为观刑人,面露不忍的看着庄越。

  身为唯一能到场的知情人,岳蘅将会在莫非仙行刑后把庄越带走,并顺带把流萦交给庄越。

  她已经让人提前在距离明光宫最近的镇子安排好了住处,她会把庄越送到那里,然后通知正羲宗的人过来照顾。

  女装状态还没有解除的庄越并不矮,莫非仙却比他还要高一些,她站在面前,带给庄越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庄越强忍着没有后退。

  莫非仙两指并如剑,点在庄越的胸腹之间。

  一股让人灼痛的灵力,摧枯拉朽冲进庄越的筋脉,刺得他的灵脉一阵剧痛。

  庄越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顺着鬓角和下颌往下落。

  莫非仙没有选择简单粗暴地直接给庄越一掌,她毕竟不是要把人直接弄死,若是灵力使得不慎,庄越的五脏六腑也会被打烂。

  过后还要把庄越交给正羲宗,除了丹田跟灵脉,身体其他部分的完好,还是要保持的。

  胸腹距离丹田太近,只一会儿,那股越来越让人痛苦的灵力就涌进了丹田,团团裹住了庄越的金丹。

  庄越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从筑基到结丹一路顺遂。所以,庄越从来没有感到过,金丹的存在感这么强烈。

  太痛了!

  实在是太痛了!

  被强大灵力压迫挤压的金丹,承受着能把它粉碎的力量,生死存亡之际,不用庄越控制,自发的剧烈反抗,爆发出全部的灵力,拼命地抵抗着莫非仙的灵力。

  莫非仙眉梢微微一皱,紧接着手中灵力,又增强了一分。

  庄越惨叫一声。

  他的腹部,犹如有一个手腕粗的锥子在搅动,疼得他痛不欲生,几欲昏厥。

  情景太过惨烈,岳蘅已经不忍的别过头去。

  这废除功法的刑罚,莫非仙也是第一次动手,不伤内脏之余,剧于烟鱼尾烈的疼痛也算作刑罚的一部分。

  她心下一狠,正打算再加三分力,给庄越一个痛快,华云殿的大门轰然一响,两扇大门猛地被撞开。

  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猛冲进来,将她向后一推,蹬蹬蹬,连退三步。

  莫非仙先是愣住,随后就是震怒。

  白奉皆还真敢擅闯?!

  “白奉皆!”莫非仙厉声怒道。

  “唉——莫师侄,莫恼莫恼,有事好商量,先别急着生气。”白奉皆人还没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

  一个身穿月白衣衫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沈倾,他定睛一看,庄越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他顿时心疼不已,就要冲过去把人抱起。

  莫非仙冷然看着这个已经不顾一切的年轻人,她恨正羲宗屡次要干涉明光宫内事,这次竟然还敢撞门闯入。

  她抬起手,就要给沈倾一个教训,一个让她熟悉又威严的声音传来:“好了,住手。”

  莫非仙愕然抬头,看向华云殿门口,一行人走了进来,当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师尊——朱碧潮!

  “师、师父?!”莫非仙失声道。

  朱碧潮的身边两侧,分别是白奉皆与俞开玠。

  这三个人联袂出现,让莫非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可朱碧潮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澎湃火热的能量,蒸腾得整个华云殿的温度都开始上升,这让莫非仙都感到战栗的强大,又让她无比确信这就是她那已经渡劫期的师父。

  “师父,您怎么……”莫非仙疑惑,不仅忽然出现,还跟正羲宗的人在一起?

  “怎么?为师不能回来?”朱碧潮红唇微张,呵地笑了一下,“好啊,十年不见,你这宫主当的倒有几分气势了。”

  莫非仙的冷汗顿时就从后心上沁了出来。

  常年被朱碧潮的霸道支配惯了,莫非仙遇到师父习惯性的顺服。

  “弟子不是那个意思。”莫非仙讷讷的道,“师父晋升渡劫归来,弟子欢喜的糊涂了。”

  莫非仙被朱碧潮忽然出现,带来的巨大惊喜冲击中缓过神来,她露出笑说:“师父回来是大喜事,我这就通告全宫上下,让各殿殿主前来拜见您。”

  朱碧潮一摆手,“不必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下门外说:“你们两个退下,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事,不得跟任何人说,你们二人也不得私下里议论。”

  在外边见到朱碧潮就跪拜不起的两个执事,站起身,恭敬中带着难以平息的激动的行了一礼,同时应一声是。

  等到这两个执事退走,朱碧潮大大的广袖一挥,殿门重新又被关上。

  这时,白奉皆走到跪在地上抱着庄越检查的沈倾身边。

  “庄越怎么样?”他问。

  “灵脉和丹田都有多处创伤,索性赶来的及时,并未受到不可逆的损伤。”沈倾低声道。

  灵脉跟丹田受伤算是严重的伤势,可跟灵脉被废丹田被毁相比,这些损伤简直就不算什么。

  “那就好。”白奉皆这才放心的舒口气,总算是把庄越救下了。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一清二楚。

  莫非仙看了一眼白奉皆,又看了看庄越跟沈倾,心中来气道:“师父,就是为了这个庄越,白、白师叔,几次三番的阻挠弟子。庄越竟敢男扮女装入我宫门,还成了嫡传!这人,要是不严加惩处,今后我明光宫还有何威严?”

  要是让外人知道,一纯女修宗门内,让一男子混迹十年之久,面子里子都丢光。

  朱碧潮今日穿了一身华丽的广袖长袍,仍旧是她喜爱的浓艳颜色,称得她原本就炽烈若火的气质,更显的明丽张扬。

  她道:“非仙,个中经过,俞掌门已经同我讲过,庄越是误被牵涉其中。追根究底,也是因我与你白师叔之故,才陷入门中。后来拜入汶师妹座下,固然有几分慕我门中功法的意思,更多却是不舍与汶师妹之间难得的师徒缘分。”

  莫非仙还觉得不能释怀:“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让他归还功法,逐出宫门,没打算要他一命,他们正羲宗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朱碧潮摇头道:“庄越是难得的修炼之才,前途光明。在此千年一遇的危难之际,正是用人的时候,若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就将人轻易损耗,才是可惜。”

  “什么?”莫非仙一惊,“外边的形势,都到千年一遇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