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躲在人群的最后面，脸上的神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们在笑。
幸灾乐祸的笑。
其实这种表现很正常，因为人常常对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难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夜棠之所以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笑得很僵硬。
无论是咧开的唇角，还是弯起的眼睛，都像是强行扯出来的一样。
见夜棠朝他们看过来，那对夫妻神情带着晦气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挤开人群离开了现场。
夜棠始终面无表情。
然而在那对夫妻离开后，他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仿佛刚才所见的僵硬表情，只是他过于敏感看错了一样。
“怎么了？”秦妄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夜棠身边盯着他的侧脸看。
夜棠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头顶的监控，没有任何遭到破坏的痕迹，也没有停止工作。
看来那位凶手很嚣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尸体放在这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信心自己不会被发现。
见夜棠并没有不舒服或是不对劲的地方，秦妄这才朝周围看去。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反正他觉得这个地方很不对劲。
但因为有余霜这个拥有“时来运转”能力的人在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只要夜棠在他身边，其他任何事的发生，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把安抚家属的工作交给组里的女组员，刘平掐着突突直跳太阳穴走过来：“秦组长，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出了这种事，我需要回去给局长汇报。”
杀害未成年，这不是小事，而且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行为极其恶劣。
如果不是消息封锁的及时，很快就会引起社会的轰动，到时候会很难收场。
刘平几乎都能看见局里那几个老家伙，朝他跳脚摔茶杯的样子了，想想都头疼。
真是遭罪啊！
秦妄颔首表示请便，然后朝罗雨招了招手：“我跟夜顾问去查监控，麻烦罗副组长询问一下周围的群众，看看有没有目击者。”
“好。”
杀人抛尸的这条胡同是生控局安装监控的盲区，不过好在对面一家超市的摄像头正对着这边。
亮出证件，秦妄让超市老板帮忙调一下监控。
可他们将从早上到中午尸体出现的监控视频都看了一遍，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连妖都没发现一只。
而那三具尸体就跟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丝毫征兆，诡异极了。
秦妄将监控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在没有任何发现后向超市老板道了谢，出门去找坐在外面遮阳伞下，同样看监控视频的夜棠。
不过他看的不是胡同里的，而是整条长街的，由于监控范围有限，他无法查看他跟秦妄那时发生的事。
而许织她们就更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挨个询问街边的商贩了。
根本就提取不了有用的信息。
长街南北通透，不时有清风自长街尽头吹来，扬起美人肩头的发，垂眸沉思的侧颜沉静而美丽，引来不少过路人侧目。
秦妄从台阶上走下来，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些人一眼，然后走到夜棠身边，高大身躯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秦妄挡住其中一个想来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十分绅士地小声说道：“不好意思，这位美人是我的darling。”
那女孩子一下子瞪大了双眼，随即面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暧昧笑容，灵动的眼睛快速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
最后笑着说了一句：“祝你们久久哦！”便跟着朋友推搡着跑走了。
秦妄莞尔，转身去看坐在椅子上，对刚才发生的事若无所觉的人：“我亲爱的夜顾问，看的怎么样了？”
原本夜棠还没什么情绪，听到他的话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不禁蹙眉，下意识埋怨道：“都怪你，我刚才想到的都忘掉了。”
秦妄挑眉，对夜棠这样无厘头朝自己发脾气觉得好笑，但看见那白皙侧颊鼓起的弧度，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好好好，都怪我，我跟夜顾问道歉好吗？”
“不好。”
夜棠站起身，将手机拍到秦妄怀里，将脸偏到一边不去看他：“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有点烦。”
秦妄接住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视频，知道夜棠这是拿他撒气呢，不禁笑了笑。
“没关系，不着急，你不是还有你家秦组长的吗，你秦组长什么不行？”
夜棠当然知道不用着急，但他总感觉如果不快点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
秦妄还想跟人说两句话，余光瞥见许织跟余霜正朝他们走过来，目光落在许织手里的糖葫芦上，“啧”了一声。
“怎么来的这么慢，在后面磨磨唧唧什么呢？”
“还说呢老大，你们走那么快，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我们找你们有一会了呢。”
许织走过来躲到遮阳伞下，从木棍的另一头取下一颗山楂递给夜棠，后者摇了摇头，她直接丢进了自己嘴里。
“夜顾问不喜欢这个啊？”
夜棠没回答她，而是看向秦妄。
后者正在向余霜确定许织的话的真实性，见余霜点了点头，转头对上了夜棠的视线。
秦妄勾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夜棠转头去问许织：“你们直接从长街那边走过来的吗？”
“不是啊。”
许织提起裙子在他对面坐下，端着下巴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翘起的小拇指上的祖母绿甚是扎眼：“我们都在整条长街转了两圈了，顺便品鉴了一下深川的风土人情，结果让我很失望。”
一般许织提起“风土人情”，那就是当地的衣服首饰之类的奢侈品，一个城中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夜棠静静地站在那里，从三言两语中抽丝剥茧，把所有细枝末节都拼凑起来，最后将一个极容易被忽略的答案摘出来。
“是空间能力，我们刚才分别进入了几个不同的空间。”
所以才会出现明明近在咫尺，却互相看不见的情况。
夜棠垂眸轻声说道：“空间几经变换，使用能力的人必定还在这里，我们得把他——”
他走下台阶，犹豫了一下，往后伸手去扯秦妄的袖子，却拉了个空。
夜棠转过头去。
夜色如乌墨入水般逐渐侵袭而来，月上中天，清冷的风穿堂而过扬起及腰银发，发尾被月光惊扰，染上一片凉意。
而刚才还站着秦妄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包括许织和余霜也全都不见了，整条长街上只有他一人。
这时，路灯突然响起“刺啦”的短路声。
夜棠若有所觉，抬头看去，那双雾蓝色的眸子里，俨然映出一个从天而降、朝他砸下来的巨大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