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温珵和一名长相明媚的女人挽着胳膊走进黎袭野订的餐厅。
温珵强装镇定,帮身边的女人拉开椅子。
黎袭野的坐姿则是显得随性些,肩膀搭在椅背上,袖口位置的表露出小部分,一看就价值不菲,女人也莫名的紧张。
温珵低声对她说了句没事。
落座后黎袭野的目光一直落在女人的身上,来回扫,时不时落在温珵替她倒水的动作上,一切看上去都熟练亲密。
强烈压迫感的目光让女人频频望向温珵,冷汗莫名其妙地从额头冒出。
约几分钟后。
黎袭野从钱包里拿出钱,目测大概有两万,温珵动作顿了顿。
“温珵给了你多少,我给双倍。”
女人看向温珵。
温珵眉心微微蹙起。
黎袭野也不急,敲了敲桌面:“四万。”
“……”
“八万。”
女人脸上明显迟疑了。
黎袭野继续加价:“12万。”
“好!”女人答应了。
她愧疚地看向温珵:“对不起温先生,他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温珵摇摇头,放在身侧的五指用力得泛白,见已经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他捏住面前杯子的杯把,故作淡定地喝了口水。
还是玩不过黎袭野。
其实本来也不觉得能瞒多久。
黎袭野身体前倾,双手互相交握,看向女人,问:“他怎么找到你的?”
女人下意识看向温珵,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我拍过几部小网剧,温先生找到我说让我帮他演一下他的妻子。”
黎袭野点点头,挥挥手,现在看还显得矜持:“你走吧。”
女人走后,他起身站到温珵身后,双手落在温珵的肩膀上,笑声连带着气息从鼻腔中发出,“你又骗我。”
温珵脸上也没有被戳破后的窘迫,将面前的茶水喝完他才轻声开口:
“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人。”
温珵眼里仿佛是寂静幽谷,坠下去再多的情感也看不见丝毫。
黎袭野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来不及了。”
“你的实验快开始了吧,最近是不是没人跟你联系了?温博士。”
无形中的微妙,慢慢在两人之间徘徊。
黎袭野话里的威胁他怎么听不出来。
温珵起身,眼里深处藏着晦涩的波澜,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抓住黎袭野的手往外走,黎袭野顺从地跟着他。
在走到附近酒店的时候他立马皱眉。
“你到我来这干什么?”
温珵面色冷然:“做你想做的,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前提是不能再用其他事情来威胁我。”
黎袭野讨厌现在的温珵。
任何时候他都是这副表情,哪怕到了世界末日,海流倒灌也看不到他丝毫的失控。
黎袭野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不想了。”
温珵面色不改,他紧盯着黎袭野漆黑暗沉下的压抑愤怒,点了点头。
“最近我有事,错过今天,下次我有时间可能是在三个月后。”
黎袭野挂上讥讽的笑:“这么忙?不怕我撤资?”
他上前粗糙的手指抚上温珵的侧脸,睫毛如暴雨中的蝴蝶颤抖几下,拇指摩挲两下,动作显得温柔,从薄唇中吐出的话却显得恶劣嚣张:
“可是…我想你做我的情人,随叫随到。”
温珵指尖微动。
“你想侮辱我?”
“是。”
温珵的脸泛起冷霜,胸口气愤地起伏,他应该知道清醒后的黎袭野没有之前那么好说话。
就如同那个把他当成物品玩弄的游戏。
他不愿意再和黎袭野在一起的原因的原因很多。
或许现在黎袭野有和家里对抗的资本或者能力,但他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他的时间也就几年或者十几年,如果没有程念,他可以毫无压力的消耗剩下的时间,有了牵挂之后后面所有的事情办起来都会犹豫。
哪怕最后他们在一起,等他走了,对黎袭野的伤害只会更大。
瞻前顾后惯了,温珵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后果。
黎袭野看着温珵面上浮现的屈辱,忽的,扯出一抹笑,笑得有些讽刺:“那你骗我复合的时候又怎么不想想对我是不是一种屈辱?”
“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回到以前。”
温珵无力反驳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那件事是他的错,也不想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他和黎袭野都有错,谁也不无辜。
黎袭野眸色泛着红,表情的嚣张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已经快被心里的想法逼疯了,为什么想听温珵说一句软话那么难。
一句也好。
他低声说:“温珵,为什么你不能再哄哄我。”
“你一直都知道我现在到底想要什么。”
黎袭野从来不是会把自己想法藏在心里,更不是内敛的性子,就好比当初他第一眼就觉得温珵长得漂亮,并非是女性的那种柔美,而是男性自有的俊气精致。
看到温珵的第一眼,就想把他欺负到眼红,哪怕是后面身居下位他也很喜欢温珵gaochao时性感的表情。
眼尾红红的,浸着湿漉漉的荧光,嘴唇微抿隐忍,他想要打破他所有的沉静。
温珵敛了敛眼帘,依旧是那句抱歉。
抱歉他真的没有勇气再和黎袭野重圆。
黎袭野没有再回答温珵的话,转身径直离开,颤着手从口袋里掏烟,却没有找到,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温珵嗓音。
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身后向他追来的温珵,眉宇间皆是慌张。
他的目光在空中和温珵对上,他敛眸,视线落在温珵慌乱之下落在地上的外套,嘴唇微微张开,想说的话根本没时间说出,便被温珵推开。
他忽然感觉到后背传来剧烈的痛意,随后是巨大的撞击声,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停止运行,眼前好像被一抹血红色遮挡。
耳边嗡嗡作响。
黎袭野走的太急,压根没有去看路过的车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任由温珵喊他也没有丝毫作用。
温珵为了救他出车祸了。
黎袭野怔愣地看着自己刚刚沾满鲜血的双手,神情恍惚无措,后背的摩擦伤仿佛是被千万只嗜肉的蚂蚁啃食,他快速眨动眼睛,想要确认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一直到凌晨,温珵都没有脱离危险。
黎袭野捂住自己的脸,丝丝缕缕的哽咽声从喉间溢出。
他…
他又做了什么…
*
身体痛到一定程度反而觉得没有那么痛。
温珵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的所有场景都在慢慢消失,化成一片的黑暗,耳边人说话的声音也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吵得脑袋疼。
朦胧中他看到某个人一张一合的嘴,语速好像很快,蒙蒙的声音似乎也带上悲哀的色彩。
他想知道面前人说的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怎么也动不了。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被静止,意识缓缓陷入黑暗,等他重新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他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迷茫地眨眨眼,动作格外缓慢地下床,随后又呆愣愣地坐在床边。
高级单人病房。
阳光刚好落在他身上,眼睫轻轻颤动,脆弱病态的脸色为清润的脸增添一抹病弱感。
温珵脑子空空,身上疼,头也晕。
胳膊也疼。
手肘也疼。
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脑子里好像被人施了魔法咒语,将所有的记忆都封存起来,以前的记忆都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布,上面刺满了玻璃,试图靠近,便感觉头痛欲裂。
刚刚醒来的温珵打量着这间小房间,沙发上还有一件薄毯和外套,不知道是谁的。
缓慢地转动眼珠,他看了看手上的打的吊针,抿着唇将他取下来,这个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走到病房自带的厕所,厕所里有一块镜子。
温珵的脑袋被纱布包着,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他摸了摸自己擦伤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无助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温珵听到了,磨蹭着步子往外走,刚好和风风火火过来找到他的黎袭野撞个正着。
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一点点发生变化,维持的冷静也在一刻内破功。
在他眼前的人神情憔悴,眼下的乌青浓重,胡子也没怎么剃,头发似乎也有些腻,一看就有两三天没洗过,不过身上没什么味道,反而闻着香香的,就是掉小珍珠的样子和他模样实在是不匹配。
“你……”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吞了好几斤的石头那般粗糙,干涩的也有些难受。
皱了皱眉,而后抑制不住地咳嗽。
一咳嗽,身上四处都跟着疼。
黎袭野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他的后背,小跑着去帮他倒水。
温水流入喉腔缓解了艰涩的疼痛,温珵得空去瞧面前的人,眼睛红红的,怪可怜的。
一身满是褶皱的西装,领口的地方似乎还有血。
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温珵捂着头,面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安装了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想不起来…
他侧眸,在男人的眼睛看到了心疼懊恼,扶着他在床边坐下,摁了床头的铃。
缓了一会,温珵才轻声问道:
“你是谁?”
他有种直觉。
面前的男人对他很重要。
在这之间又混杂着酸涩的疼痛。
复杂至极。
黎袭野的表情出现裂痕,瞳孔都微微放大,后退一步,缓缓地站直身体,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喃:“你说什么?”
温珵偏了偏头,浅浅地抿起唇角,认真且缓慢地说:
“我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许是温珵淡色的瞳孔里黎袭野没有瞧见一丝开玩笑的意味,而且温珵本身就不会开玩笑,做事也总是一板一眼,严谨的和老古董没区别。
黎袭野没开口解释,坐在旁边等医生过来。
一群医生流水似得涌进来,温珵皱眉,有些不习惯被人当猴子一样看来看去。
他下意识看向黎袭野,眼里求助的意思明确。
黎袭野被他这副神情变相的讨好,唇角勾了勾走到温珵身边,握住他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声音低哑且缱绻:“你还有怕的时候吗?”
温珵不解地望向他,眸里盛满了疑惑。
最后医生得出的结果是车祸伤到脑袋,里面有一块小的淤血,等淤血散开之后记忆就会慢慢恢复。
温珵听得一知半解,黎袭野则是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看着一直用信任眼神看他的温珵,莫名觉得像乖宝宝。
医生离开之后,他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互相瞪着。
温珵不说话,黎袭野也不说话。
还是温珵忽然打破僵局。
“你和我很熟吗?”
前男友,能不熟吗?
黎袭野嗯了一声,从果篮里拿出苹果削皮,切成一半递给温珵。
温珵接过放进嘴里吃了。
他还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黎袭野又一次听到那个问题,沉默片刻,抬头认真的盯着‘空白’的温珵。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黎袭野,你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温珵认真回想,现在他的记忆就像是混乱的垃圾场,各种复杂的事情都零零碎碎,捡起来一角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终于,他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称呼。
他看着黎袭野,试探地喊出:
“黎宝宝?”
“……”
黎袭野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其他的没记住,就记住了这个。
温珵摇摇头,头痛得很。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黎袭野看他难受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一阵烦躁,酸涩难忍,目光紧锁在温珵身上。
温珵被他看得不自在,咽下嘴里的苹果,也看着他。
眼前男人看他的眼神里有种特殊的情绪,很浓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说什么也不合适。
安静的病房里只能听见温珵咀嚼水果的声音。他的眉眼依旧清冷,碎发柔顺地贴在额前,衬得皮肤有些冷白,
良久,温珵想了想,将自己心里编排好的话说出来,嘴角轻扬,道:
“我想不起来你是谁,但我挺喜欢你的,我们应该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