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娘气急败坏,厉声叫朱大郎爬上梯子,把昌哥儿从墙头上揪下来。

  昌哥儿犟着伸出腿把梯子踢开,结果用力过猛,仰身向后,从九尺墙头往外跌了出去。

  等朱大郎和朱曼娘赶出去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昌哥儿掉下来的时候是头先着地……

  朱大郎当即跑出去请郎中,可是郎中说昌哥儿身体本来就弱,很不幸摔到的又是头,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过了一夜,眼看昌哥儿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朱曼娘再找来的三四个郎中都是看了就摇头请辞,朱大郎只好偷偷跑出来找顾廷烨救命了。

  顾廷烨立即拎起朱大郎要他带路,带着自己最好的军医和石头、铁头骑马赶到朱家。

  坐在昌哥儿床边哭泣的朱曼娘看到顾廷烨进来时吓得胆都快破了,急忙站起闪到了一边。

  顾廷烨压根顾不上搭理她,拉着军医扑到床边,一眼看去,顿时绝望了。

  身为武将,他见过太多受伤濒死垂危之人,一看到昌哥儿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军医看着顾廷烨瞬间灰败的脸,也为难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救了。

  顾廷烨难过地挥手让军医退下,自己坐在了昌哥儿的床边,含泪抚着儿子的脸叫道:“昌哥儿,昌哥儿!”

  昌哥儿的睫毛微微煽动,顾廷烨握住了儿子的一只手,继续哽咽着叫道:“昌哥儿,是爹爹啊,爹爹来接你回家了!”

  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的昌哥儿,突然听见这阔别已久却经常在梦里温暖他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努力将眼睛挣开了一条缝,惊喜地叫道:“爹爹!”

  昌哥儿用了全身的力气叫出这两个字,落在顾廷烨耳里却是微不可闻。

  顾廷烨将儿子的手放在了嘴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昌哥儿,是爹爹,爹爹终于找到你了!爹爹带你回家!你姐姐和常嬷嬷,都盼着你早点回去呢!”

  昌哥儿觉得开心极了,记忆中自从离开汴京甜水巷后,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呢!

  他忘记了全身的疼痛,奄奄一息地说:“爹爹,我好想你们啊,没有一天不想你们!可是我,我文不成无不就,你,你别嫌弃我……”

  顾廷烨难过极了:“爹爹怎么会嫌弃你呢?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你懂事呢!昌哥儿,是爹爹不好,爹爹没照顾好你,爹爹绝对不会嫌弃你!”

  昌哥儿得到了前所未有地满足,带着一个微笑走了。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只可惜有些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顾廷烨抱着儿子的尸体痛哭不已,朱大郎也跟着一起落泪。

  军医、石头和铁头在一旁劝他们节哀,看顾廷烨哭得啥也顾不上了,只好急忙送信给盛长柏。

  等盛长柏带人赶来的时候才发现,朱曼娘居然收拾了金银细软,再次跑路了。

  从时间来推算,她应该是一看到顾廷烨就回房收拾东西开溜,都没等昌哥儿咽气。

  顾廷烨盛怒之下,派人在扬州城找了三日,也没找到朱曼娘。

  要不是盛长柏拦着不让扰民,又推断说这个狡猾的女人很可能已经第一时间离开了扬州,顾廷烨简直要把扬州的地皮都掀过来三寸。

  沈青萍和明兰听得都是张口结舌,最后明兰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说话功能:“那二叔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张桂芬黯然道:“仲怀叫人把昌哥儿的尸首送回来,叫我帮忙把他葬进顾家祖坟。朱大郎他懒得计较,就让他留在扬州过活,叫他一有朱曼娘的消息就立即给顾家报信。仲怀说,他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为昌哥儿报仇。唉,三七,把这信给常嬷嬷和蓉姐儿送去吧!蓉姐儿现在书念得很不错了,叫她自己看吧,我真是不好开口啊!这姐弟俩摊上这么一个亲娘,真是命苦!”

  明兰和沈青萍唏嘘之余又安慰张桂芬,昌哥儿没了是挺可惜,不过这么一来,顾廷烨和朱曼娘之间最后的联系纽带也断掉了,这个外室的麻烦算是彻底解决了。

  张桂芬知道这么想虽然有些冷血无情,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这样想了。

  作孽的是朱曼娘,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三人努力不让这个消息太过干扰心情,一起吃了午饭,约好第二日一起去沈家方散了。

  送走明兰和沈青萍后,张桂芬挺着肚子去了芙蓉榭,常嬷嬷红着眼睛接待了她。

  因蓉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张桂芬与顾廷烨和常嬷嬷商量了,就说她是顾廷烨的一个通房所生的庶长女,记在了张桂芬名下。

  并且按照顾家下一辈的旁行,起了大名顾永蓉。

  张桂芬看继女坐在榻上,眼睛早已经哭肿了,叹着气坐到了她的身边道:“常嬷嬷,劳您用冷水拧个毛巾,给蓉姐儿敷敷眼睛吧!”

  常嬷嬷答应一声去了,张桂芬低声道:“蓉姐儿,等昌哥儿的棺木到了,咱们一起给他操办丧事,将他葬入顾家祖坟,把顾永昌的名字写进顾家族谱,牌位放入顾家祠堂,好吗?”

  古人宗族观念最强,最怕死后没有香火祭祀。

  顾永蓉听了眼前一亮,看着张桂芬道:“真的?大娘子不是哄我开心吧?”

  张桂芬不禁失笑:“我这个人一向粗枝大叶,用剑多过用笔,拿枪多过拿针,最不会哄人了。”

  顾永蓉没忍住破涕为笑,想到弟弟又不好意思,抹了抹眼泪,郑重地给张桂芬行礼:“多谢大娘子!”

  张桂芬扶起顾永蓉,把她按在榻上坐下方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蓉姐儿一向是个懂事孩子,你爹爹为了昌哥儿十分伤心,你写封信安慰安慰他,我帮你寄去扬州,好吗?”

  顾永蓉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写!”

  她迟疑一下方道:“大娘子,我弟弟的事儿,你不伤心吗?”

  张桂芬很诚实:“有你这样的姐姐,昌哥儿想必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可是我没见过昌哥儿,对我来说,同情怜惜感叹大过伤心吧!常嬷嬷和你爹爹,肯定是和你一样伤心的。”

  顾永蓉十分欣赏张桂芬的直接爽快不惺惺作态,忍不住问了:“大娘子,您说,为什么我娘要这么做?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桂芬为难了:“蓉姐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娘,也不知道你爹爹和你娘当初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这个问题,我还真是答不上来。我可以猜,但未必对,我不想误导你。”

  顾永蓉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张桂芬试探着说:“蓉姐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些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要是你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不要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顾永蓉抬头看着张桂芬,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大娘子,我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前的事,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娘一开始给爹爹做外室,并不是因为喜欢我爹爹,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是不是?后来她知道了爹爹是侯府公子,就不想做外室了,想给他做个正经妾室,是不是?爹爹骗她自己不再是侯府公子而且很穷时,她就起了抛弃爹爹的心,是不是?爹爹听了常嬷嬷的话,发现了娘的真面目,她知道爹爹不会再要她了,就带走了弟弟留下了我,因为弟弟是儿子,我是女儿,只有儿子才是顾家的血脉,是不是?弟弟出事后她知道爹爹不会放过她,所以虽然弟弟还没死,她就逃掉了,是不是?在娘的心里,爹爹、弟弟,还有我,都不如她自己重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