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本是打趣张桂芬,不妨自己被打趣了,脸上一红。

  沈青萍不知道瓷娃娃和金娃娃的故事,缠着问明兰细节。

  明兰却说饿了动筷子开吃不理她,沈青萍自己也开始一边吃一边继续追问。

  反正只有三个人,食不言寝不语都被抛诸脑后。

  两个人笑闹了半天,却看张桂芬脸上的笑容褪去了,转而皱起了双眉。

  明兰马上问道:“桂芬姐姐,可是二叔出了什么事?盐政改革不顺么?”

  张桂芬将信收好交给了三七,举起筷子,叹了口气,又放下了:“不顺当然是有的,不过有你二哥和仲怀文武相辅双剑合璧,盐商再狡诈,地头蛇再能耐,也不在话下。公事倒也罢了,不想仲怀此去扬州,居然还扯上了私事。昌哥儿没了。”

  沈青萍并不清楚昌哥儿是谁,咬着红烧肉道:“谁?”

  明兰却很清楚,低低惊叫一声道:“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去了?朱曼娘呢?”

  顾廷烨和盛长柏到了扬州后,日日忙得脚不点地,简直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一日清早石头来报告顾侯爷,门口有个人说是朱曼娘的哥哥朱大郎,求见侯爷!

  顾廷烨找了朱曼娘和昌哥儿这么多年却毫无音讯,已经有点无意识地放弃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朱大郎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他急忙叫石头把人带进来,叫铁头通知盛长柏自己今天要请假,自己摩拳擦掌挽袖子。

  如果真是朱大郎,老子今天要打人抢儿子!

  结果才打了个照面,顾廷烨刚举起拳头,朱大郎便跪地哭着叫了起来:“求侯爷救命啊,昌哥儿不行了!”

  原来朱大郎和朱曼娘卷款带着昌哥儿跑路后,朱曼娘知道顾廷烨继承了扬州白家的财产,坚持来了扬州落脚。

  两人在扬州城郊买了几百亩田地和一处庄园,生计也过得去。

  朱曼娘把儿子看得很紧,恨不得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简直当个闺秀千金来养,也不肯送他去私塾读书,就怕儿子跟自己不亲。

  等顾廷烨封了二品都督的消息传来,朱曼娘顿时笑开了花,抱着昌哥儿亲了好几下说他是都督的长子,自己可要母凭子贵了!

  第二天她就开始找先生,请了一个不举秀才和一个镖局师傅轮流来家里,一个教昌哥儿读书,一个则教他习武。

  可惜昌哥儿资质平常,读书习武不过尔尔,结果被亲娘天天打骂:“你爹爹当年科举若不是小人作祟就是状元,现在打仗又是常胜将军,你可是二品都督的长子,你这个样子怎么继承你爹爹的衣钵!”

  昌哥儿本来就被朱曼娘管得内向沉默木讷胆小,被亲娘天天打骂不说,还加重了功课,整得茶饭不思,小脸蜡黄,三天两头生病。

  说起来不缺吃不缺穿,却比同龄人瘦弱矮小得多,长这么大也没一个朋友。

  朱大郎这个做舅舅的看了都心疼,劝了好几回,朱曼娘却坚决不听:“昌哥儿将来要回顾家认祖归宗的,绝对不能让顾廷烨看扁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等顾廷烨封了宁远侯要来扬州平定私盐贩子叛乱的消息传来,朱曼娘就更是欣喜若狂了,抱着昌哥儿在家里狂笑:“昌哥儿,你爹是宁远侯了,我的儿,你是小侯爷了!我就是小侯爷的亲娘!”

  说实话朱大郎就是亲哥哥,都觉得妹妹是有点儿失心疯了。

  顾廷烨出征扬州时城门拜堂的故事,已经随着《长发及腰词》传遍了大宋。

  娶了正室就会生嫡子,你一个过气的外室凭什么肖想儿子是小侯爷啊?!

  可是朱大郎自己没钱,家里的财产和收益都掌握在朱曼娘手里,他这把年纪也不想再出去卖唱,只能由着妹妹了。

  顾廷烨来扬州平叛的时候,朱大郎还劝过朱曼娘:“妹妹,要不趁顾侯爷人在扬州,把昌哥儿带着去跟亲爹认祖归宗吧!要是顾侯爷也愿意认下你收作妾室,当然最好;就算他不愿意,看在昌哥儿的面上多少会给点金银吧,到时候我娶一房妻室,你再找个男人,咱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在扬州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

  朱曼娘却坚决不干:“当初我被常嬷嬷算计跟顾廷烨翻了脸,以他的性子,只会要孩子绝对不会再要我,不然我怎么会带着昌哥儿跟你跑路?我跟着顾廷烨为什么,不就因为他是侯府嫡子?当初他声名狼藉的时候我跟了他,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凭什么我没份儿?”

  朱大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朱曼娘更加得意:“顾廷烨如今娶了新妇,昌哥儿现下还没有出息,认下也不过是个庶长子,随便给我点金银打发了,我不甘心!等我把昌哥儿培养成才金榜题名文武状元,母凭子贵,他可以为我求凤冠霞帔!那时候顾廷烨一定会想认回昌哥儿这个儿子,哈哈,那就来求我啊,至少得认我做个正经二房!昌哥儿有出息全是我栽培的,昌哥儿不管亲娘就是不孝,顾廷烨不敢不认我!”

  昌哥儿听舅舅说父亲来了扬州城里,第一次大着胆子反抗了朱曼娘,哭着喊着要去找父亲,甚至自己晚上试图翻墙离家出走。

  可惜没有成功,被朱曼娘拎了回来跪着打了一顿饿了一天,然后朱家的围墙被朱曼娘加高了两米。

  除非你会轻功飞檐走壁,否则你插翅难逃!

  不仅如此,朱曼娘变本加厉,昌哥儿每日的功课和学习时间翻倍,没完成就罚跪饿饭打骂不休,娱乐时间根本没有,就连休息时间都不够。

  昌哥儿身心俱疲,到后来简直看到书本和练武场就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当他再次听舅舅说顾廷烨再次来到扬州改革盐政时,再次起了离家出走的心思。

  虽然他离开顾廷烨的时候还年幼,但是在他残存的记忆里,爹爹顾廷烨、姐姐蓉姐儿还有常嬷嬷,是无比温暖的存在。

  也不知道昌哥儿计划了多久,反正昨天晚上,他费尽力气把柴房的梯子搬去后院,爬上了自家加高的墙头,然后打算把墙这边的梯子放到墙那边再爬下去。

  可惜他力气太小,根本提不起墙这边的梯子,于是一人一梯很快被朱曼娘发现了,怒骂着叫他下来。

  昌哥儿满腹委屈,索性坐在墙上和母亲对峙,就是不肯下来,被逼急了就大叫:“我要去找爹爹!”

  朱曼娘破口大骂:“你还不快给我滚下来!你有脸去找你爹爹吗?我叫你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将来中个文武状元,一朝成名天下闻,你爹爹自然会哭着喊着求你认祖归宗!可你现在文不成武不就,活脱脱一个窝囊废,就算你找到他,他会稀罕你吗?”

  朱大郎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上前劝道:“妹妹,这墙太高,昌哥儿万一摔下来有个好歹怎么办?你先别骂他,把他全下来再说!”

  昌哥儿抱着墙头大叫:“我不下来,爹爹会稀罕我,我要找爹爹!”

  朱曼娘推开哥哥接着怒吼:“你爹爹已经娶了新妇,早晚生一堆孽种,还会把你一个废物放在眼里?你现在去找他,只配给他做一条狗,讨点他的剩饭剩菜吃!找爹爹,找爹爹,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儿,你爹爹他嫌弃你还来不及呢!”

  昌哥儿想起记忆中对自己宠溺有加的父亲,想起甜水巷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坐在墙头哭得稀里哗啦:“你骗人!你怕爹爹嫌弃你,就说爹爹嫌弃我!爹爹不会嫌弃我!不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