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舆论渐趋平息,《城春》剧组终于在庭华酒店发生意外后的第五天,宣布了复工。

  这五天时间,算是剧组给演员们放了一个小长假,但是对于剧组的主创们来说,这五天里他们熬得有些艰辛。

  剧组内部成员进行了大整顿,为了杜绝后患,剧组人员的个人信息也进行了详明的登记。

  而且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大换血,剧组里的气氛也发生了变化。

  柯茗雅刚刚踏进剧组拍摄地点,就感觉剧组的气氛有些低沉。

  好在她及时看见了一个能让气氛变得稍微活跃一点的人。

  “蒋淮音。”柯茗雅走到了蒋淮音身边,瞅了瞅蒋淮音明显变黑的肤色,她不由笑了:“几天不见,你怎么黑了那么多?”

  “为了保家卫国。”蒋淮音说到这里也有些无奈了,“我爸听说我最近要拍魏观澜成为铁血将军后的剧情,就带着我去了一趟农村,干了几天农活,硬生生把皮肤晒黑了几个度……”

  “你说明明可以靠化妆解决的事情,我爸他怎么可以搞得那么复杂?”蒋淮音看起来有些生无可恋的样子了,“还好魏观澜前期的文戏都拍得差不多了,不然就我这肤色,琳达姐可能又要骂死我了。”

  蒋淮音说的“琳达姐”是剧组的化妆师,是个脾气很暴躁、长相却比较萝莉的大姐姐。

  大姐姐长相好看嗓音好听,但是对待蒋淮音这一类对自己皮肤管理不严格,还在化妆时不安分的人很不友好,蒋淮音被揪着化妆时几乎每次都得挨训。

  可是当他看到琳达姐开始给邢望化妆的时候,那轻声细语的态度,不由让蒋淮音想感慨一句——“双标!”

  柯茗雅却被蒋淮音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给逗笑了,秉着“要将快乐建立在损友的痛苦上”的人生观念,她还敷衍似地安慰了蒋淮音一句:“琳达姐应该不会骂你的,再说你后面不是要化那么多战损妆吗?肤色白了才不好处理。”

  蒋淮音没说话了。

  柯茗雅便随意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当她看到剧组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硕男人时,便朝蒋淮音说出了自己刚刚踏进剧组时就升起的疑惑:“我们剧组是不是聘请了几个保镖啊,就门口那个。”

  蒋淮音蹙着眉点了点头:“资方塞进来的。”

  随即他还示意柯茗雅往武指那边看去:“武指心血来潮还和他们其中一个人过了一招,听说身手很厉害。”

  “哪个资方塞的?那么慎重?”柯茗雅惊讶地问:“是望安国际吗?”

  蒋淮音偏头看了柯茗雅一眼,神色稍有些复杂:“你猜对了三分之一。”

  柯茗雅茫然。

  然后蒋淮音又给她补充了一句:“望安国际、烁影娱乐和苍穹影业都塞了人进来,我还听说,今天这几个资方大佬都会派人来剧组探班。”

  剧组白天拍的主要是朝堂上的戏,所以除了柯茗雅和鹿文雨以外,其他几个男演员都有对手戏。

  蒋淮音今天来得很早,他最先化好了妆容,他到了不久后,于危岑也到了,紧接着于危岑也进了化妆室,而邢望最后姗姗来迟。

  看见了邢望手上刚刚换好的干净绷带,剧组也没人觉得邢望态度不好。

  毕竟只是比其他人来得迟了一点,也没迟到,而且邢望以往都是最早到剧组的。

  化妆室里,琳达看着邢望的左手有些发愁。

  这场在朝堂上的戏,秦渡要手执玉笏建言献策,这是他扮猪吃虎那么久之后,难得主动展露锋芒的一幕戏,可现在邢望这手上的伤太不好遮掩了。

  期间崔璜赶过了瞧了瞧,一句话解决了琳达的难题:“就让他缠着绷带吧,我和刘导商议过了,在剧里,秦渡上朝前一晚不是有一场被夜刺后受伤的戏吗?到时候让武指给邢望改个动作,加一个左手受伤的镜头就好了,更何况……”

  崔璜看了看邢望,想起了剧情,便补充道:“这个镜头刚好可以激化秦渡和太子之间的人物矛盾,能让后面的剧情承接起来更加合理。”

  于是琳达便在崔璜的指示下给邢望化好了妆容。

  白天要拍的这场戏场面挺大,在这条时间线上,剧情已经进行到袁旭慈对秦渡身份有所怀疑、秦渡开始处处谋划甚至佯装和萧曳练进入了热恋期的环节,而整个大圻的局势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魏老将军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大圻少了一个镇守边疆的老将,而魏府也只剩下了一个魏观澜。

  大圻崇尚宗法,所以尽管魏观澜从文,魏府的继承人也只会是他这个嫡子,但是一向以“善武”闻名的魏家,一个文弱书生该如何担当大局?

  边疆缺人,魏观澜便硬着头皮远赴沙场,身为魏府嫡次子,在兄长、父亲相继为国捐躯后,他便要继承魏家风骨,保家卫国。

  魏观澜就此抛弃了京城的安宁生活,也放下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孟府小姑娘。

  蒋淮音一开始想要饰演魏观澜这个角色,就是因为魏观澜身上拥有的家国情怀很吸引他,而且这个角色前后期变化很大,他很想挑战这样的角色,至于经纪人的考虑与他不同——经纪人预感这个角色会火。

  只是当蒋淮音拍戏时看到其他角色的设定时,他便发现这些角色都有很吸睛的设定,可是让蒋淮音觉得奇怪的是,电影男主角秦渡的人设。

  剧情走到这里,秦渡城府极深的形象也开始表现出来,他阴暗、狠戾,随便利用他人,对百姓生死近乎漠不关心,这样一个角色,甚至比坐在高位上随便决定他人生死的皇帝还要让人反感。

  虽然后期秦渡也有变化,但蒋淮音实在很好奇,邢望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诠释这个时期的秦渡。

  朝堂上的这场戏过得很顺利,连饰演皇帝的老戏骨都觉得舒畅,还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拍过这么顺的戏了,蒋淮音也有些讶异,他知道邢望演技好,但当他开始和剧中振振有词的秦渡交锋时,他才知道秦渡这个角色的魅力——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那般阴鸷的灵魂表面披上一层恳切到令人动容的皮囊?

  魏观澜和秦渡交锋的时候,明明知晓了剧情的他甚至还被邢望骗了过去,仿佛秦渡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秦渡义正言辞的形象,让他完全联想不到那个城府极深的先皇嫡长孙,甚至觉得……是不是剧情还有反转,秦渡根本就不是什么阴险小人,而是他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能臣呢?

  当蒋淮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在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他微怔了片刻,然后勾唇笑了,他看着不远处的邢望,心中无端生出了感慨——这人成长得太快了。

  蒋淮音忽然想起了他幼时对邢望说出的那句嘲讽:“你又不是你爸,凭什么来评价我的演技?你没资格说我。”

  世事难料,蒋淮音恍觉,在邢长空夫妇去世后,邢望还是如同他父亲说的那样——

  “那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像他父亲那样优秀的人。”

  午餐时间,邢望终于能够休息一会儿了。

  俞冀安今天没来探班,毕竟他前几天空出了那么久的工作时间来陪邢望,现在当然得回公司好好处理一下堆积了许久的公司事务。

  但是大总裁也是正常人,午餐时间还是可以休息一下的,所以邢望准备吃午餐的时候和俞冀安通视频电话,谁知道他连手机都还没拿出来,休息室外边就有人来找他了。

  苗蕊替邢望拿来了午餐,她刚想走进休息室里,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因为她看见小小的休息室里,挤了许多人。

  黑发少年服饰未换,大圻朝服还穿在他身上,却没有显露出秦渡身上的半分亲和,倒是那身矜贵清雅之气翻了个倍,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明明是坐在了现代风格的沙发上,看起来却像是坐在了凌云之处。

  苗蕊本来还觉得,今天邢望心情应该挺不错的,毕竟少年眉间的清冷都比平常少了许多,但苗蕊现在一看,却发现邢望又变成了她印象之中高岭之花的模样。

  苗蕊没看清休息室里除了邢望以外的人的面容,因为那两三个人是背对着他的,其中有两个人是坐着的,身份看起来比站着的人高。

  苗蕊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然后她想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邢望的午餐,便抬手敲了敲房门。

  邢望抬眼看向她,道了一声:“进。”

  苗蕊闻言连忙进了休息室。然后她便感受到了落在她身上的一道打量似的目光。

  苗蕊没理睬那道目光,只是将邢望的午餐盒放下,然后对邢望说道:“小邢哥,慧姨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今天做的是你比较喜欢的几道素菜,因为你的伤口还没好,所以味道比较偏清淡一点。”

  邢望听苗蕊说完正打算回话,坐在他左侧的男人却忽然笑着朝他问道:“慧姨?是以前那个给我炸小鱼酥的慧姨吗?”

  邢望垂睫,闻言轻“嗯”了一声。

  苗蕊进来后才发现里面的气氛并不凝重,她看了看刚刚用着熟稔语气问邢望问题的男人,不看还好,一看她就惊了。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长相很俊,眉目间带着一抹恣意洒脱,看起来像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但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势还在,这也让人意识到,男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而这便是令苗蕊感觉惊讶的原因了。

  那人听见邢望回答了自己之后,心情像是更好了,他对着身侧的助理说:“你先出去吧,我和小少爷有事要说。”

  而另一边,烁影娱乐来的那一队人马也动身准备离开了。

  在那几个人走了之后,苗蕊也从善如流地退出了休息室。

  于是休息室里,只剩下了邢望和邢允琛两个人。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邢允琛问道。

  “已经好多了。”邢望老实回答,可他还记得邢允琛刚刚和助理说话时提到的那个称呼,不由皱起了眉:“允琛哥,以后别对着你的下属说我是邢家的小少爷了。”

  邢望端坐着,是一贯的清冷严肃:“从我父亲离开邢家开始,我们这一家就已经和邢家没有关系了。”

  邢允琛没因为这句话而改变神色,他只是笑着对邢望反问道:“可是现在的邢家就只有你堂哥我一个人了,难道你还想和我断绝关系吗?”

  邢望眼睫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