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不同于寒食,从诞生之刻开始就由同一个演员饰演,在寒食刚发现清明的时候,这个时期的清明还是个小孩子。

  为此钟远岫找到了一个小演员来饰演小清明,奈何小演员来到青竹镇后因为风寒和水土不服,被家长带离了剧组,所以一时之间小清明的戏份就空置了下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钟远岫决定临时在本地找一个小孩子来演。

  而找到的人令邢望有些诧异——

  “晨晨?”

  面对众多陌生人,小孩儿难免有些怯意,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才展开了惊喜的笑容。

  “哥哥!”小孩儿欢快地朝邢望跑过来,然后在邢望面前急忙收住了步子。

  “你怎么过来了?”邢望蹲了下来,视线勉强和小孩齐平。

  “阿姨说哥哥在这里。”晨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而且哥哥很需要我!”

  邢望闻言视线刚好瞥到了站在小孩儿身后的钟远岫,瞬间明白了钟导是拿他做饵,将小孩儿拐进了剧组。

  “你可别这么看我。”钟远岫看见晨晨心生欢喜,抬手轻轻捏了下小孩儿软软的包子脸,“是这小家伙可爱得紧,看见我们扛着摄像头也不怕生,一听是你家亲戚,我心想不是正好?而且一听说你在这儿,小孩儿明显就更好奇了,我不得带着人过来看看?”

  邢望对着钟远岫的话术已经了然,没有吭声,只是对着小孩儿问道:“晨晨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小孩儿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模样,“晨晨看过电视,阿姨说哥哥正在准备一个故事,到时候要放到电视上去,但是那个故事需要一个勇敢的小朋友帮忙才能让所有人看到,所以晨晨来了。”

  两人的一问一答被剧组其他人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导演临时找了一个小朋友来演小清明,但是一看这个小朋友还和寒食认识,就有些惊讶了。

  “寒食是本地人?”

  “应该是,最近都没看到他和我们住一起,听说是回家去了。”

  “我还以为看他那样是什么公子哥呢,原来是个乡巴佬,平常穿得像那么回事,啧啧,爱慕虚荣的人啊……”

  “——钟导知道你们在这里消极怠工吗?”

  刚说完话的那人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他一转头,便看见郭榴似笑非笑的模样,女孩戏谑道,“那么关注人家,你该不会是喜欢寒食吧?”

  听见这话的人脸色涨红,应该是被气到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我可是男的!”

  “嗯?我才知道原来男的不能喜欢人。”

  “你放什么狗屁!”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万煜明看似是出来打圆场,对着郭榴说:“郭老师别刺激人家了。”

  然后笑眯眯地朝男人安慰道:“每个人难免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我们懂的。”

  眼看那人要跳脚,万煜明急忙说道:“哎呀,钟导在找我俩,大哥对不住了,下次再聊。”

  “钟导”两个字立马让人哑口无言,走远后,郭榴忍不住对着万煜明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小明同学,现在都会阴阳怪气了。”

  “郭老师教得好。”

  “……这话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期间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传到钟远岫那里,她现在光顾着给晨晨讲戏了,还好小孩儿聪明,几乎一点就通,即便演技青涩,钟远岫还是觉得很满意。

  见此郭榴不由朝邢望问了一句:“晨晨家里是有搞表演的长辈吗?”

  “晨晨的外婆是戏曲演员。”邢望回忆起外婆跟他说的话,又添了一句,“爸爸好像是武术替身。”

  “难怪那么有悟性。”郭榴弯起眼睛笑着感叹,“看着晨晨这样子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我们。”

  然后碰了碰万煜明的手臂,侧过头想求一声应和:“是吧,小明。”

  “是啊。”万煜明开始算起时间,“这么一看,从第一次演戏现在,我进演艺圈快有十年了。”

  郭榴嘿嘿笑了两声:“在别人看来都得喊一声前辈了。”

  看见这二人笑容灿烂的模样,邢望在一旁不由出声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很喜欢表演?”

  “喜欢啊。”郭榴提及此还有些懊恼,“就是签的经纪公司不当人,老想把我当机器使,唉……那个时候年少无知,等合同到期了我立马换一家公司。”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万煜明接着说道,“主要是因为喜欢演戏,所以即便被我姑丈压着来,我也是选更喜欢的剧本。”

  “你呢?寒食,钟导说你是素人,也不是科班出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演艺圈来呢?”

  听见郭榴的问题,邢望沉默了片刻。

  以为这个问题邢望不方便回答,郭榴正打算转移话题,便听旁边的年轻人说道:“最开始的原因和父母有关,现在我发现,大概我也是喜欢表演的。”

  不然不会觉得表演这种事……竟然能让人上瘾。

  将晨晨培训好,青竹镇的拍摄任务也快过了一半,邢望百无聊赖般翻着日历,很快就是春分了,今年春分是三月二十日,也是他的生日。

  ——俞冀安快回来了。

  这段时间因为忙着赶拍摄计划,所以他和兄长的沟通更少了,又因为有时差,所以二人一来一回间时常会隔着几个小时。

  就连想念的空间都被压成了薄薄一片,但是因为能看到俞冀安发过来的消息,所以邢望的心情并不算低迷。

  寒食的戏份其实并不长,本来以为邢望是素人,拍摄时间会相应的增多,但是在邢望开窍之后,NG寥寥无几,加上演对手戏的演员经验丰富,剧本围读期间更是将人物吃透了,所以关于寒食的故事竟然很快就到了尾声——

  在漫长的岁月里,寒食也有回过绵山,只不过不再是孤身一人。

  寒食至今还记得,刚从古老的节气中诞生的节日像是一个活泼稚子,头顶因为能力控制不熟练,还频繁地冒出青绿的嫩芽,像是丛林里新生的精怪,可爱极了。

  然而看起来机灵的孩子只是乖巧地扯着他的长袍,仰头喊他兄长,指着一株柳树问他,那是不是当年推死去的地方。

  那其实不是推当年藏身的柳树,但他在那树上感觉到了推遗留的意志,面对孩子的提问,寒食忽然哑然失笑。

  因为那柳树身上有推追求政治清明的意志,而“清明”刚好是这孩子的名字。

  彼时人间也因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四方无恙。

  但是寒食依旧对人间的帝王生不出太多亲近之意。

  因为他们位高权重,仅凭一道旨意,就能改变他们的存在。

  唐朝时期,寒食和清明之间便成为了相互依存的关系,寒食对此没有反感,大抵是因为对方是清明,可他仍然没有办法否认——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的力量。

  只不过寒食看了太多沧海桑田,也经历了足够多的物是人非,所以面对自己时而强盛时而薄弱的力量变化,也已然熟视无睹了。

  只是清明会担心。

  寒食大抵也能理解清明的忧虑,因为人们断火冷食的缘故,他常看起来羸弱而苍白。

  上巳还同寒食开过玩笑:“有时见到你,我也颇为胆战心惊,觉得你会同蜉蝣一般,朝暮间化成灰,转而随东风去了。”

  当时上巳说这句话的时候清明刚好在,寒食见清明脸色因此变得不妙起来,便笑着和上巳转移了话题,结果须臾过后,清明忽然撞进他怀里,像个孩子似地埋在他胸口,也不说话。

  他只好轻声哄着清明,终于让清明抬起了头,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与此同时,上巳在一旁嘀咕了一句:“怎么还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清明也听见了,他回头看了上巳一眼,然后模样乖顺着对兄长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方才听到上巳的话有些控制不住……”

  寒食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孩儿的背,然后低声对清明说:“你不是喜欢荡秋千吗?现在外头天气很好,去玩一会吧。”

  哄走了清明,他才对着上巳说:“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毕竟清明还是个孩子。”

  “孩子?”上巳难得有些惊讶的样子,娇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敢置信,“他年岁可和我们差不了多少。”

  “寒食兄,你不觉得……你现在太宠他了吗?”

  上巳接着说:“我没记错的话,那秋千可是我们姑娘家才玩的。”

  “无碍。”

  这两个字近乎脱口而出。

  寒食看向已经在荡秋千的清明,那张青涩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堪比三月时分的春光,明亮得像是一场温暖的梦,于是他就这样看着他,不自觉地又添了一句——

  “他喜欢就好。”

  清明喜欢的东西不少,其中以茶尤甚,还曾跑到苕溪去,同陆鸿渐学茶。

  只是平白打搅了人家的归隐生活实在不妥,寒食曾想劝清明,却未料那茶仙真教了清明如何烹出更好的茶,寒食思来想去,只觉是清明得人喜欢,亦或是他和茶仙高山流水,结了知音之交。

  万物有灵,厚薄之差而已,当灵积攒的人间信仰达到一定程度,便能脱离俗世生死,亦或诞生意识。

  后者如寒食、清明以及上巳,前者如茶仙。

  所以茶仙成了真的“仙”,百年寒来暑往,清明时常去茶仙那里探望。

  最近清明又去找茶仙了,闲来无事,寒食看着窗外春色正好,想着既然清明都去找自己的知音好友了,他不妨也出去一趟。

  ——他想去一趟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