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三人吃得各怀心事,期间汤子明不断试探,晏琛见招拆招,夏明煦夹在中间连大气都不敢喘,提心吊胆地盯着,防止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汤子明真的累了,他摘下眼镜放在桌角,轻轻按揉眉心: “夏夏,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实在犯不着请晏医生帮忙跟我演戏。”

  “演戏?”夏明煦着实震惊了,他惊叹于汤子明丰富的想象力,艰难解释道: “我想你误会了,毕业之前我的态度就很明确,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今天答应来见面也只是因为同学情谊,没有别的,师兄陪我来更不是为了演戏,我们……”

  “结婚了。”晏琛淡定补充,眼中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得意。

  这下轮到汤子明震惊地说不出话,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蒙蔽自己,忽视一些很明显的痕迹,例如夏明煦脖子上的咬痕,以及两人身上纠缠不清的信息素。

  “对不起,时隔多年又让你伤心了。”

  夏明煦确实感觉很歉疚,他明白爱而不得的滋味,也渐渐学会收敛身上的光芒,曾经他是热情开朗的小太阳,现在却只愿做师兄的小小萤火虫。

  晏琛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但对于汤子明来说这通电话来得恰是时候,他需要一些单独的时间和空间来跟夏明煦聊一聊,后者显然也正有此意。

  夏明煦轻轻推了下晏琛的大腿,低声道: “去接电话吧,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这个号码不是别人,正是出国忙工作的晏雅,她这个时间打电话一定不只闲聊这么简单,晏琛皱起眉,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汤子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我很快就回来。”

  夏明煦轻笑,目光温柔: “知道了,快去吧。”

  晏琛已经转过身,下一秒又突然回头,俯身吻住夏明煦的嘴唇,这种亲密却不带一丝情欲的吻往往意味着宣誓主权,汤子明更扎心了。

  夏明煦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唇脸色微红,低声解释道: “师兄现在处于易感期,不是有意针对你,子明你别介意。”

  汤子明对这种看似安慰实则袒护的行径见怪不怪,学生时代他就清楚夏明煦喜欢的人是晏琛: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

  夏明煦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毕业后你没去他所在的医院,我以为你那时就已经放弃了,还傻傻坚信自己回国后能有机会。”汤子明自嘲一笑,重新戴上眼镜: “不管怎么说,夏夏,我应该恭喜你。”

  “谢谢。”但这句恭喜为时尚早,他暂且先收着。

  话说开之后,气氛反而没有那么尴尬,汤子明给他倒了杯果汁,像多年老友一样打听道: “说起来你当年为什么不去附属医院,别跟我说没通过面试,学霸过度自谦最讨厌了。”

  夏明煦扶额一笑,有些无奈地回忆道: “可能是因为害怕了,第一次不知道该怎样靠近一个人,只能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想清楚。”

  “你在避重就轻。”汤子明一语道破。

  “我的表白被间接拒绝了。”

  夏明煦扬起脸,云淡风轻地拿起果汁,指尖有些许颤抖,即使时隔多年再次向别人提起,他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那天晚上,附属医院给他寄来了邀请函,夏明煦兴奋地跑到医院,师兄毕业的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期待未来能够跟他待在同一所医院,现在梦想即将实现,他怎么能够不激动。

  夏明煦脚步飞快地在医院走廊奔跑,他想第一时间当面分享这份喜悦,可是走廊的尽头等待他的却不是美梦成真,而是一场噩梦。

  一个omega在跟晏琛告白,他身上穿着护士服,所在的角度刚好让夏明煦看清他的脸,很漂亮,说话声也很温柔,听他倾诉心中真挚的感情时,夏明煦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那一瞬间他没有将其视为情敌,而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眼神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比当事人更期待晏琛的回复,可将近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晏琛冷冷开口: “我不能接受omega成为伴侣,也不想让同事关系变得复杂,感谢你的喜欢,但请不要打扰我工作。”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夏明煦心中的期待,他自以为是的漫长等待就以这样滑稽又戏剧性的方式画上句点,以至于噩梦形成恶性循环,他不断回忆那天所发生的经过,医院的长廊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那么明显,师兄会不会已经听到了,那他说的话是不是也在影射他?

  夏明煦恨不得把晏琛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了,反反复复琢磨,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对,连导师都找他做思想工作,但想不通就是想不通,他只能凭着本能离晏琛远一点,像他说的那样至少不要影响师兄的工作。

  年少的喜欢实在太珍贵,也太脆弱,如果不是汤子明提起,他可能不会再去触碰那段灰色的记忆。

  一杯果汁见底,汤子明听得意犹未尽,双目放光道: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重逢,怎么走到一起?”

  “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夏明煦挑眉一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眼神疑惑: “师兄接个电话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得去看一眼。”

  “他这么大的人,还能被拐走不成?”汤子明跟着起身,笑道: “行了,今天就到这,我去结账,你去找人,以后有时间再叙旧。”

  夏明煦不跟他客套微微点头,顺着晏琛离开的方向找去,再往前就是餐厅的卫生间,他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推门进去一看,晏琛站在洗手池边,面前的镜子倒映出他凝重的脸色,夏明煦心脏顿时一紧,上前轻声问道: “师兄,出什么事了?”

  晏琛刚好挂断电话,脸色阴沉地可怕: “晏雅病了,刚送到星大附属医院。”

  “怎么会这样?”夏明煦攥住他的手,动作自然地十指相扣: “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过去一趟?”

  晏琛身体僵了僵,不动声色地任他牵着,微微点头: “嗯,刚刚跟刘主任简单沟通了一下,可能是腺体癌变,具体还要等检测结果出来。”

  “这么严重,那我们现在赶快过去。”夏明煦火急火燎,没注意到晏琛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开车来到医院时,晏雅已经从急救室转入普通病房,这事说来也巧,在英国忙得连轴转的时候明明一点事没有,等她下了飞机打算来医院看看晏琛,却在出租车上晕了过去,司机顺理成章地把她载到目的地,都没要钱,直接送去医院急救。

  “刘主任,晏阿姨他怎么样了?”夏明煦对医院的流程早就烂熟于心,他见急救室里没人,问道: “已经脱离危险吗?”

  “人已经醒了。”刘主任说话时面色微沉,明明是好消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眼尾的皱纹堆在一起,抬头看向晏琛: “你们先去看看她,后面的晚点再说。”

  夏明煦心神一震,下意识看向晏琛,却见他已经决然转身,一刻不停地往病房走去。

  明明平时母子俩连电话都不打,见面时对彼此的漠视恨不得写在脸上,但得知晏雅出事,那种担忧和焦急是藏不住的,家人永远是晏琛心底的软肋。

  夏明煦朝刘主任点头致意,眼神担忧地跟了上去,他悄悄站在病房门外,小心翼翼地揣摩这对母子之间的心结。

  晏琛推门而入的瞬间,看见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印象中晏雅永远高贵冷艳,精致的妆容搭配华丽的裙摆,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不曾示弱,但此刻她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神,只剩下一具腐朽的躯壳。

  听见开门声,晏雅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真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看看我。”

  “例行查房。”晏琛嗓音低哑,找了个毫无逻辑的理由,他刚从餐厅赶过来,身上连白大褂都没穿,晏雅这么聪明肯定一眼就能看穿,只是他们需要蒙着这样一层体面才能友好交流: “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晏雅沉吟片刻,抬眸一笑: “感觉有些想念我的儿子。”

  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晏琛已经来不及分辨,这样刻意讨好的一句软话直接使他丢盔弃甲,可戳人心肺是要付出代价的,晏琛深吸了一口气,手在身侧微微发抖,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语气带着十足的攻击性,如同触发了某种应激反应,身体启动自我保护程序。

  “谁是你儿子,我是你生的吗?”

  晏雅睫毛轻颤,挺直的脊背瞬间僵住,她在胸腔里发出两声低笑,摧枯拉朽般嘶哑难听: “你确实不是我生的,可那个人不要你,我有什么办法?”

  晏琛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痛苦的记忆,可提起那个人,那些画面就如同开闸洪水一般在脑海里翻涌,他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我奉劝你,不要耗尽我最后一丝同情心。”

  亲人之间,只剩下一点可怜的同情。

  晏雅捂住颈后的腺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哪种疼更加痛彻心扉。

  病房里突然溢满海水的咸腥味,晏琛恍然意识到那是晏雅的信息素,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按响急救铃,紧接着按住晏雅的手,不管她如何痛苦挣扎,晏琛都不允许她抓挠腺体。

  “你必须活下去,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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