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楼作为胥州乃至放眼燕朝有名的楼阁,一年四季都有旅人或是墨客慕名而来。

  来的人多了,附近小摊上的生意也跟着变得好起来,摊子上卖的东西自然而然价格也比其他地方的高上一些。

  晏辞带着璇玑在胥河岸边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面摊坐下,随便叫了一碗面。

  等面的时候他放眼而观,面前便是胥河波光粼粼的河面。

  不远处河岸边的登云楼在阳光下仿若被镀了一层金光,零星的飞鸟自楼顶上的长空一掠而过,很快便消失在河对岸郁郁青青的起伏的山丘之中。

  面摊老板熟练地一手揉面团一手切面,一边跟身边的客人聊天,听口音应该是胥州本地人,他自己说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面,也算是个老江湖。

  晏辞一边用筷子挑着面汤中雪白的一团面,一边跟他打听:“店家,你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吗?”

  面摊老板顺手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河,又指了指河的对岸:“小兄弟外地来的吧?你看那些钟楼,那对岸都是道观。”

  晏辞顺着他的手隔着河岸朝那边远眺,如果说河的这边是市井之气浓郁的烟火人间,那河对岸看起来就是叠满青翠屏障的世外仙家。

  晏辞眯着眼睛,看着重重叠叠的青山之中道观隐隐露出的观顶,于是他问面摊老板:“店家,请问一下,我想去那边,要怎么才能过去?”

  面摊老板熟练地将一坨雪白的面团拉成千丝万缕,然后下进咕噜噜的开水中,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小伙子,我听你口音不是胥州人吧,年纪轻轻怎么就看破红尘了,要去当道士?”

  晏辞解释道:“我不是去当道士的,我有一个朋友去了那边,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过去看看他。”

  面摊老板直起身子朝那边看了一眼:“你要去那边,从这里过了登云楼一直往西北边走,那里有一座桥,你可以从桥上过。”

  晏辞道了谢,打算吃碗面就过去看看,他抬头朝着河对岸望去,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晏辞的目光落在远处山丘之上一处于青丘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的古朴庄严的宝顶。

  晏辞仔细打量了那宝顶一眼,那宝顶所在的位置大概在观宇群还要往里的位置,然而却是在那些起伏的青丘最高处,但由于山上树木繁多,所以观宇大半部分都隐藏在枝叶下面,只露出样式大气的飞檐斗拱。

  在一众道观以众星捧月之势环绕下,宛如旭日凌空,端坐正中。

  晏辞看着那宝顶,问一边的老板:“店家,那个道观为什么跟其他都不一样?”

  老板还没说话,一边正在吃面的羁旅便先一步开口说:“小兄弟,那个可不是道观。”

  “不是道观?”

  那人见晏辞一脸疑惑不像装得,用筷子凭空指了指那宝顶:“你要真想去河对岸,就在河岸旁边的道观转转,供供香就是了,可别乱往里面走,小心冲撞了得罪不起的人。”

  晏辞奇怪地问:“这又是为何?”

  面摊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兄弟,你果然是外地人,你指的那处不是道观的观顶,那是天师府的宝顶。”

  晏辞好奇道:“天师府?天师府也在那边?”

  面摊老板和用餐的人对视了一眼,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晏辞,似乎在说你这都不知道?晏辞只好解释道:“我只是先前听人说天师圣眷正浓,术法高妙又精通天象,所以一时好奇。”

  “天师在陛下面前当然是受宠的。”面摊老板继续低头揉着面,“大概十来年前,胥州周围的道观以前都是寺庙。直到后来圣人把天师迎回燕都,那些寺庙就全都改成道观了。”

  晏辞疑道:“那寺庙里的僧人呢?”

  “圣人当时的旨意是那些僧人过于懈怠不事生产,寺庙拆了后,庙里僧人要不就被迫还俗,要不就蓄发修道,还有一批既不还俗又不入道的...这些人现在在哪,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拜观也好访友也好,总之到了河对岸不要乱走就是了。”

  晏辞端起碗喝了口面汤,随即站起身,打算这就往桥的方向走,身后的璇玑将手里几枚铜板给了面摊老板。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晏辞互听身后的面摊老板叫住他:“小兄弟。”

  晏辞转过头,只见老板抬了抬下巴朝河岸边某个方向扬了扬。晏辞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沿着河对岸远远走来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看起来是从登云楼那个方向来的。

  这三人穿着相同质地的袍子,一个走在前面,后面两个跟在后面。

  不仅走路步伐一致,而且袍脚带风速度极快,有飘然若仙原地凌空而去之势。路过之处,附近的行人纷纷避让,以至于这三人周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结界将他们单独孤立起来。

  面摊老板与晏辞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天师府的道士。”

  晏辞奇怪道:“从何得知他们不是寻常道观里的道士,而是天师府的?”

  面摊老板指了指那三人腰间:“你没看到他们腰间的牌子吗?”

  晏辞定睛看去,只见那三人腰间皆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玄色的牌子。只听面摊老板道:“他们天师府的人,腰上都有这块牌子。见到那牌子,你就离他们远一些便是。”

  晏辞若有所思,虽然离得远看不大清那腰牌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东西看着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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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日头正好。

  秦子观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跟旺财玩它最喜欢的捡球游戏,看着旺财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愈发觉得烦闷。

  身后某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微微侧过头,看见不远处叶臻携着茕秋坐在亭子里低声说着什么。他身子不便,只能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凉亭落在他身上,在乌黑的发丝镀上一层淡褐色的光泽,发丝垂落下拢着的面庞白皙似雪。

  茕秋取来杯子,他拿起杯子仰头,相比于男人更小更柔软的喉结在修长的颈间微微滑动。

  “去去,我不跟你玩。”

  秦子观从突兀的声音里收回目光,就看见旺财叼着球热情地冲着来人屁颠屁颠地转来转去,不过被无情地拒绝了。他看着秦英带着两个书童快步从他门口路过,眯了眯眼:“秦英。”

  听到有人叫自己,秦英立刻抬头,结果就看到某个他不喜欢的人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于是整个人如同见了猫的耗子,想也没想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惬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来,你爹没教过你要听长辈的话吗?”

  秦英顿住了脚,转头瞪着台阶上的人:“你找我做什么?”

  秦子观正好闲的无聊,无事找事:“我听说你又去你爹那里告状了?”

  秦英不服气道:“告状怎么了,你都把小婶婶气哭了,你不是好儿郎!”

  秦子观冷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挂在树上,让你一下午下不来。”

  秦英闻言瑟缩了一下,似乎有这方面的阴影。他狠狠瞪了秦子观一眼,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十分不忿地带着两个书童打算离开。结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听秦子观在后面叫他:“站住。”

  秦英拧着眉回过头,差点控制不住面部狰狞的表情:“你又想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秦子观用折扇指了指自己:“你先前说我把叶臻气哭了,我什么时候把他气哭了?”

  秦英大胆指出:“就是你前两天把祖母给小婶婶的玉珍糕都吃光了,小婶婶去拜见祖母时,祖母问他玉珍糕好不好吃,我看见他嘴上说好吃,出来时眼眶都红了。”

  秦子观一脸惊讶:“还有这回事?”

  秦英冷哼一声,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扳回一局,带着两个书童昂首挺胸地走了。

  秦子观狐疑地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琳琅:“那玉珍糕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吗?”

  琳琅开口道:“二公子,那玉珍糕是云酥斋的特供点心,从来都是当季现做。由于工艺复杂,每一季度只做十盒,都是要提前订的。因为老夫人不喜这么甜的点心,所以咱们府里从来都是给大夫人和二夫郎各订一盒。”

  “那现在云酥斋里还有这点心吗?”

  “他们每次做完都会第一个给咱们府上送来,所以现在剩下的几盒,应该还在云酥斋。”

  秦子观自言自语道:“也没多好吃啊......算了。”

  他指了指琳琅:“你去跟云酥斋的掌柜说,剩下的几盒玉珍糕秦家都要了,他们家掌柜要是不同意,就花两倍银子买回来。要是还不同意,就花三倍。”

  “第三次他还拒绝的话,就告诉他要是不卖,那他以后一盒玉珍糕都别想卖出去。”

  琳琅迟疑了一下:“可是那玉珍糕价格昂贵,之前老爷下令不准您从钱庄兑银子......”

  秦子观皱着眉道:“我屋里那些金银器具,你随便找几个让人当了去,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琳琅:“好吧。”

  秦子观见他还站在这里,催促道:“赶紧去,天黑前我要看到他们家所有玉珍糕都摆在这,不然你别回来了。”

  琳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