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流在那一瞬间,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

  而眼前的祁星又背对着他,看不见是怎么样的神情。

  对方没有说话,反倒是那个男人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什么。

  难不成达成了什么共识要一起抓住他?

  月流不敢再听了,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这种即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恐惧。

  月流压着脚步声,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他要先回去带走树苗和团子。

  在被祁星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因为很着急,他没有爬楼梯,几步跳上窗子回到家里。

  等他回到家,拿出一个之前祁星给他准备的小书包,装了一套成年人的衣服,和没看完的小说,然后把树苗安置在侧面。

  树苗晃了晃,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月流很着急,都没时间伤感了,抱着书包又去找团子。

  他敲了敲门,戚远婷很快就打开了。

  见只有月流一个人,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月流皱着眉小声道,“我被发现了,你让团子出来一下。”

  戚远婷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有些犹豫,其实她很想说被发现了,以两人的感情也不会闹掰的。

  但是她也不是那么确定,毕竟祁星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可怕的。

  不能因为自己乱说话,耽误了小月逃跑的时机。

  她将团子叫了出来,然后目送月流抱着不明所以的团子回房间。

  团子很少见爸爸这么严肃,唧了一声表达疑惑。

  月流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熟练地开口,“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团子想也没想的道,“妈妈。”

  月流顿了顿,用手指敲了一下团子的脑袋,“那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跟谁走。”

  团子看了眼厨房,似乎在思考着和月流一起流浪还是留下来跟着祁星吃香喝辣。

  月流有些咬牙切齿,自己辛辛苦苦孵出来的蛋,竟然更喜欢祁星。

  一时间他觉得更加悲凉了。

  难过的月流忘记了,平时团子的什么事情都是祁星和戚远婷在收拾,他更多时间都在欺负团子。

  月流眼眶有些红红的,他环顾四周,这房间里到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祁星会忘记他,还是一直记恨他是个骗子。

  前世阴差阳错和祁星分开,对方都记了一辈子来和他同归于尽,想必是十分记仇的。

  月流目光有些恍惚,他的手下意识触碰到了一直待在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两个已故人类留下的戒指。

  也是他逐渐靠近人类的两大节点。

  月流将它们握在手心里,闭了闭眼,将其摘下。

  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他融入人类社群的象征。

  这次离开,他大概也不会再和其他人类结伴而行了。

  就留给祁星吧,无论是忘记他,还是记恨他,都随对方处置。

  不过月流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这两个人类也和祁星有过交集,他认为对方不会就这样丢掉。

  说不定还会带在身上。

  要是留点其他东西,他可没把握能让祁星留着。

  之前都是其他人给他留下自己心爱的物件,现在也是轮到他了么。

  月流的脑海里闪过祁星为自己戴上第一枚戒指项链时的场景。

  当时他在想什么吗。

  脆弱的麻绳项链,却无形地将他和人类绑在了一起。

  现在麻绳变成了银链,一枚戒指变成了两枚。

  而他却要解开这层束缚又或者连接了。

  团子也意识到了爸爸的情绪不对劲,它跳到了月流肩上,用自己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月流。

  月流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带走。

  至少团子和小树苗还在。

  他摸了摸团子的脑袋,正想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听见了楼梯间里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是祁星回来了。

  说不定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他了。

  从楼梯出去就会撞个正着。

  月流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无比地快,他慌乱之下看了团子一眼,也不管它现在还想不想和他走,就一把抓起往书包里一塞。

  他打算从厨房的窗子跳下去,便跑进厨房关上门,又快速地打开冰箱门拿了一袋火锅底料放进书包里。

  月流看着被自己打开的窗口顿了顿,他还有一丝犹豫。

  团子疑惑地歪了歪头,并不知道月流要做什么。

  只见他将书包放在了窗口,然后对团子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又转身跑出了厨房。

  刚一出来,玄关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祁星看见月流站在屋中央,还有些奇怪,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道,“怎么没去卧室玩?”

  月流观察着祁星的神色,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来任何不一样。

  明明刚刚在楼下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祁星还能这样淡定,丝毫没有影响吗。

  要么是装出来让他放松警惕,要么就是没信。

  但是没信也就和他提起吧。

  月流干笑了一下,挡住了祁星看向客厅的视线,试探着出声,“你去干什么了呀?”

  祁星去厕所洗了个手擦干,才出来捏了捏月流的脸蛋,“去解决研究所的事情了,b市的领导层很好,他们是不能接受天使之翼的。”

  大概是因为解决了重要的事情,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但是这让月流更加怀疑了,一时间忽略了祁星手指上过于浓郁的洗手液味。

  他满脑子想着祁星压根不可能不在乎那件事,但是又只字不提楼下发生的事情,大概率是在刻意瞒着他。

  瞒着他做什么呢?

  想拖着等研究所的人来抓他吗。

  还是说领导层的人来?

  月流皱了皱眉,他留下来是心存侥幸,还想等祁星主动问他,然后接受这件事。

  但是看祁星这幅模样,应该是不会告诉他了。

  月流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又故作镇定地拉着对方回卧室换衣服。

  祁星意识到月流有些不对劲,他敏锐地拉住了月流的手腕,“你怎么了?”

  月流顿了顿,不能让祁星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打算逃跑。

  说不定祁星正在想办法拖着。

  他不敢打草惊蛇。

  月流挤出微笑,“我在学做饭,你在房间里等一下,我想给你个惊喜。”

  祁星还是有些怀疑,但见月流一脸的跃跃欲试,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人就在面前,能跑去哪里。

  祁星收回来手,笑了笑,“那我很期待小月的手艺。”

  “等着吧。”月流说着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见对方确实是去的厨房,祁星才减少了一丝顾虑。

  月流在转过身的瞬间,便感受到眼睛酸酸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不敢揉眼睛,怕被发现。

  等到了厨房,才发现脸颊上湿漉漉的,满是泪水。

  他又哭了。

  又没有人死掉,他哭什么。

  月流被自己气笑了。

  团子见爸爸又哭又笑的模样想开口安慰,但又想起月流不让他出声,只能用一双豆豆眼担心地看着他。

  小树苗也晃得厉害,似乎很紧张。

  月流小声地说了一声没事,然后就背上书包。

  带着他在人类世界的全部家当,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月流不喜欢自己跳这么高的,平时都是祁星带他。

  但是情绪上来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落了地才恍然地感受到心跳快得吓人。

  他不敢休息,连忙跑到楼的后面,确定楼上没法一眼看见他,才缓了缓。

  也不知道那个报信的人把自己是丧尸的这件事宣扬出去了没有。

  月流不想连累李叔他们,找了个公厕钻进去。

  他解除对身体的控制,恢复原来的模样。

  漂亮纤细的青年拿出不符合气质的黄色小书包,从里面翻出来带的衣物,动作不太熟练地套好。

  团子蹲在书包上,看得目瞪口呆。

  它犹豫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爸爸,是,哥哥?”

  难怪当时团子会觉得和这个哥哥很亲切。

  动物的本能让它十分有安全感。

  但是愚蠢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亲眼看见爸爸变成那个哥哥,才慢半拍的学起来。

  月流提起团子放回了包里,“忍一忍,等我出去了再放你出来。”

  团子不太理解,但是也乖乖的配合,毕竟爸爸第一次这么郑重地给他安排事情。

  一切收拾好,月流探出脑袋在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才快速地走了出去。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影被拉得很长。

  脑海里忍不住闪过在摩天轮上拍照时,同样美的夕阳。

  那时的天空比现在还要红艳,洒在祁星脸上的光却无比柔和。

  祁星正看着手里的相机,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偷偷观察他。

  那时候月流还以为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天色暗了下来,月流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高墙之下。

  也不知道祁星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跑了。

  等他看见了桌上的项链又在想什么。

  这么想着,他也只能叹了声气,然后跳到旁边的树上,再轻轻一跃上了墙。

  月流转过身看向这个快速发展中的人类基地。

  刚刚进入夜晚的时间,大部分地方都黑漆漆的,只有隔几米一处的路灯亮着。

  远处的楼房里有一半的房间点着灯,是无数个在末世求生的人类家庭。

  团子从拉链处伸出个脑袋,它顺着月流的目光看去,眼里也流露出一丝不舍。

  它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和大家待在一起。

  现在只剩下它和月流了。

  好像有点孤独。

  高墙上的夜风有些大,凉爽却又有些刺眼。

  月流揉了揉眼睛。

  就此告别吧。

  他张开双臂,顺着夜风的方向肆意向身后无尽的黑暗倒去。

  身后是自由,也是他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