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下午,今天是会试的最后一天,俞安在贡院门外焦急的等着应有初,贡院大门外挤满了人,皆是等着考生的家眷,他怀有身孕不敢往里站,只能站在最后面。

  周围的人看着他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敢和他靠太近,生怕冲撞到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贡院厚重的大门在关了三天两夜后终于再一次打开了,考生也相继而出。

  这次会试大约有五千人来考试,应有初的号舍相对考前,没多久他就随着人流出来了,站在台阶上,远远的就看见俞安在外面等候着。

  他和俞安视线相交,他粲然一笑,扬起手和俞安打着招呼,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来到俞安面前,抬臂将俞安揽入怀中。

  拥抱的瞬间,应有初内心的空虚得到巨大的满足,他轻声喟叹着:“终于考完了,想死我了。”

  俞安侧身靠在他胸膛,如今他圆滚滚的肚子导致正面和应有初拥抱都不太方便了,他只能稍微侧点身两人才能毫无间隙的抱在一起。

  “我也想你,”他肚子里的宝宝像是在附和他的话轻轻的动了下,“相公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看得出来俞安的确很想应有初,毕竟他刚从考场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厕所味儿,俞安都没嫌弃他,还让他抱了这么久。

  “还行,都写完了。”应有初随口答着,他拂上俞安的肚子肯定道,“动了。”

  罗平在应有初不久后出来,两人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家了,在这嘈杂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聊天的地方,再说了,他们两人都还急着回家洗澡呢。

  罗平刚新婚,现在可在乎个人形象了。

  会试结束后要等下个月二十五号才放榜,周红珠说了要等俞安生下宝宝后再走,他说到就做到,这段时日里,他陪着俞安细细的教他如何带孩子。

  柳南平日无事则是在房间里专研医术,应有初怕柳南呆在京中无趣,便让罗平找了几本太医院的医书给他瞧,果然,他没再提回南宁的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俞安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变得越加笨重,柳南照例看完俞安的情况后建议他孕晚期多走动走动,有利于日后妊娠。

  可他八个月大的肚子,走上一小路,他的腰就酸痛不已,但不适当的锻炼,又不利于俞安生产。

  为此应有初想了好些法子,考完试后他就自制一个托腹带,俞安穿上后腰痛的情况有明显的好转,除此以外,他每日都会陪着俞安散步,睡前也会贴心的给俞安的肚子擦拭橄榄油,顺便再按摩一下他水肿的双脚。

  四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之日。

  因有上次前车之鉴,为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这次放榜应有初和罗平等人都在贡院门外的马车上等着消息,并未亲自看榜。

  应有初撩起车帘看向放榜栏,不出他所料,榜下果然有一群摩拳擦掌的富商,就等榜单一出,捉个好郎婿回家。

  俞安凑上前,挨着他的脑袋小声安慰着,“相公莫要紧张,不管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以为应有初是紧张的,结果听到他望着人群看热闹的说,“如此彪悍的民风,怕是相亲角都比不过。”

  应有初朝前方中努了努嘴,示意俞安看人群中有一小处骚乱的地方,“安安,快看,又抓走一个。”

  俞安:“……”

  俞安朝外瞟了一眼,那是一个年近四五十新中贡士,竟有三四波人在争抢,扯着书生的衣物谁也不让谁。

  应有初摇头啧声道,“这京城到底是有多少恨嫁的富商女子和哥儿哦?怎的都这般粗鲁。幸好我没下去,不然像我这样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人下去了,肯定一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看着这些势在必得的富商老爷们,只怕他前一秒刚得知自己考中了,下一秒就被撕成皮肤碎片了。

  “怎么?相公,听你的口吻你还有点遗憾?”俞安幽幽的说。

  应有初讶然的回头,“我难道不是一早就被人盯上了吗?”

  “谁呀?”俞安皱着鼻头问。

  应有初想到俞安嫁给他时还未成年呢,“当然是你这个恨嫁的小哥儿了呀。”

  应有初捏了捏俞安小巧的鼻头,“吃醋了?”他逗着俞安,觉得他脸颊微鼓的模样十分可爱。

  俞安一把打掉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那依你的意思,要不是和我成亲了,你就要做别家的乘龙快婿了?”

  他处在孕期,情绪不稳,总爱想东想西,他想到要是当年应财给应有初找来冲喜的人不是他,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无法和应有初在一起?每每想到这儿,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泛起一阵酸涩。

  “小脑袋瓜里都在瞎想什么呢?”应有初看着俞安嘟起的嘴唇问道。

  “相公,万一当年给你冲喜的那个人不是我……”

  俞安还未说完,应有初就感觉到他强烈不安的情绪,立马打断他,“果然在胡思乱想,先不说当时的情况只有你会嫁给我,就算有别人,那在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婚。”

  应有初将俞安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继续说道,“难怪我没和你说过吗?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你,不然你觉得以我的智商还退不了婚?”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嫁过来的不是你就好了,这样我会毫不犹豫的退婚,我们之间村子隔得这么近,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然后相知相爱,我会八抬大轿的将你迎娶进门,这样你就不用被村子里的人诟病这么久。”

  “可又觉得幸好嫁过来的是你,因为我怕你嫌弃我是二婚,不愿意嫁给我。”应有初低笑一声。

  “怎么会,我不嫌弃你。”俞安急切的说道,一副很想证明自己的话可又想不到证明方法的样子。

  应有初笑道:“我知道,所以你不必忧心那些假设,因为不管怎样,我们的结局都是一样。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执起俞安的手轻啄一口,认真的说。

  俞安被应有初一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旁的罗平和苏楠一脸鄙夷的看着这两人秀恩爱,然后,默默的十指相扣。

  去看榜的朱阳和长善回来了,两人脸上尽是喜色,朱阳先开口道:“应大人,您中了,第十三名!”

  应有初一挑眉,这名次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小少爷,您也中了。”长善低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

  听到罗平中了的消息,苏楠长舒一口气,松开他攥得皱巴巴的衣角,面露喜色,他生怕因为自己身世的原因导致罗平不中,“太好了,他榜上几名?”

  “罗兄才华过人,八成中了个会元,等殿试,罗兄再一举夺魁就连中三元了!这可是大越头一份儿啊!”应有初感叹着。

  他都得了个十三名,想来罗平的名次只高不低,而且以他的实力连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第,”长善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

  罗平蹙着眉头,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淡淡道:“直说。”

  “第二百六十三名。”长善话音一落,马车内的人倏然安静下来。

  众人皆陷入沉思,苏楠刚松下来的手又骤然握紧,“什么?你确定?”

  “小的看了好几遍了,不会有错,会不会是考官卷子批错了?”长善抬眼小心的看着罗平的脸色说着。

  一张答卷往往都是经过八个大人批改的,改错的几率更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苏楠惨白着一张脸,“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我还是影响到你了,是不是?”

  “不要多想,是我自己没考好,怎么会怪到你头上呢?这段时日,的确是我疏忽了学业。”罗平握着苏楠的手温和的解释着。

  可现在无论罗平说什么,苏楠都觉得是自己曾是贱籍,才影响到罗平的仕途,他从前不肯接受罗平的主要原因就是怕自己成为他的累赘,这也成了他的心病,所以他才这么大的反应。

  “不要想这么多,说不定这次就是罗兄的一个失误,每个人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或许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更喜欢我这一类的文风,不管怎么说,罗兄已经中了,等下个月还有殿试可以证明呢。”应有初帮着罗平劝着苏楠。

  “对呀,要是因为你的话,何不直接让罗平兄长落榜,这样多简单,但是现在罗平兄长都中了,说明和你没关系。”俞安分析着。

  虽然罗平名次让所有人都格外的意外,但最后的结果终究是好的。和罗平他们分道扬镳后,应有初才露出忧心仲仲的一面来。

  俞安见他如此,轻蹙眉头,“相公,难道你也真的觉得罗平兄长的名次靠后是苏楠的缘故?”

  应有初微微点头,“有极大的可能,以罗兄的能力哪怕是这段时间荒废了学业,也不至于考成这样,这次的名次可能只是给罗兄提个醒,皇上要是知道罗兄娶了一个曾是贱籍的哥儿,轻则随意找个地方打发了不让他从事中央工作,重则让他终身不得科考。”

  俞安身子一抖,瞪大眼睛问,“真这么严重?”

  “当然,进士入朝为官后,一旦升迁也就意味着不仅能封荫妻子,还褒封祖宗三代,所以若是查出有娼、优、隶、商者,视为身家不清,有损名誉。”

  俞安赫然,“那怎么办?罗平兄长岂不是前途堪忧?”

  “别担心安安,苏楠他是因父罪没入贱籍,他的祖上三代可不是贱籍,且对朝廷有功而脱籍,现在又是京中贵女的义子,若要仔细追查起来,他可不算我说的这类人。”

  应有初又说,“罗兄如今虽名次靠后,却依旧能榜上有名,那就说明,阅卷的人只是捕风捉影罢了,并无实证,不能拿他怎么样,况且,罗兄作为家中独子,就算他父母再不喜欢苏楠,可他已经嫁进罗家,就是罗家的人了,罗兄现在出了这事,他们怎会坐视不理?”

  “罗兄的父亲能坐到漕运史这个位置,可不是吃素的,要知道大越朝八成的货物运输都是靠走水路,罗家可谓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早年四处闯荡,还有江湖势力,啧啧啧……”

  应有初摇头,“如此说来,最可怜的竟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