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三人一下马车就有小厮相迎,将他们领到偏厅,陆景时早早的坐在主位等着他们。

  “拜见府尊大人。”应有初和罗平抱拳行礼道。

  苏楠轻掀长袍行跪礼,“草民拜见府尊大人。”他和应有初他们不同,没有功名在身,见官都需要行跪礼。

  陆景时抬手,“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今日找你们过来,想必你们都能猜到原因,我就不兜圈子了,从头说说张明高的事吧。”陆景时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

  抓捕张明高的整件事都围绕着苏楠,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出来。

  陆景时吐出一口气,“你父亲的案子我听说过,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次能抓住张明高多亏了你引他出来,否则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抓到他,”

  “你父亲的案子我无能为力,不过为嘉奖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

  苏楠和罗平相视一眼而后,苏楠起身跪下道:“大人,草民的确有一事相求。”

  “大人能否为草民除籍?”

  陆景时背靠木椅垂眼看着跪地的苏楠,思虑片刻后缓缓说,“可,你下去准备好申牒,即时呈交到衙门,我会处理的。”

  给贱籍的人除籍,一般有两种情况官府会给予批准,一种是嫁人,嫁给富商做小妾,让富商替他们赎身。因为贱籍的人不能自己赎身,不过这种情况官府审核较严,而且赎身要不少的银钱,很少有富商愿意为了一个妓子花费钱财和精力,大部分人都只会玩玩不会当真。

  第二种就是有功在身,为朝廷立下功劳,或者做了重大贡献的贱民,可以除籍。

  苏楠勉强能算第二种,抓捕朝廷要犯虽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可苏楠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乐籍,不在三代乐籍之内,这样的户籍身份比起世世代代传承的乐籍身份更容易除籍些,只需要由他批准就行。

  有了抓捕张明高这个功名,给苏楠除籍也算是有理有据,于是陆景时便答应了。

  苏楠听到陆景时同意的那一刻,自己都诧异了,他本不报什么希望的,可除籍的确是他目前唯一的心愿,他随口一说,没想到陆景时真的答应了。

  “谢大人。”苏楠感激道。

  罗平也震惊了,他早就谋划着帮苏楠脱籍的事情了,期间还暗中找过他父亲的人脉,但都没成功。看来被张明高劫持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罗平也激动得起身朝陆景时感谢,随后将苏楠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苏楠身体还没好全,仍然很虚弱,就出来的这一小会儿,他唇色渐渐泛白。

  陆景时挑眉,将罗平和苏楠之间的小动作收在眼底,不过并未给予评价。

  “你们两位日子过得比本尊都要清闲自在,应当是没什么想要的吧?就算有,我也不见得给得起,如此我就不问了。”陆景时对着罗平和应有初说道。

  他们二人,一个是朝中大臣之子,吃喝不愁还有闲工夫和别人调情,一个开了个全府县最火的店铺,稍微了解后就知道这店铺有多挣钱,只怕是他一年的俸禄都比不上人家店里一个月的盈利。

  这样一想,他心里生出几分不平来,他每天兢兢业业的上值,却还没他们活得逍遥自在。

  “这是哪儿的话,抓捕张明高一事,我们并未帮到什么忙,怎么好厚着脸皮讨赏呢?”应有初笑着说道。

  “对了,还有一事禀明大人。”应有初突然想起当日在船上放箭的事来,便说道,“缉拿张明高当日,官兵和犯人对峙时,头领全然不顾苏楠的性命安全,就下令放箭,这样罔顾百姓性命的行为,想必是不被允许的吧。”

  “身为官兵应当保家卫国,为民除害,而不是为达目的,就用别人做牺牲,我希望大人能察明此事,不要让百姓寒心。”应有初大胆开麦道。

  听完应有初说的话,陆景时脸瞬间沉了下去,但他并不是生应有初找他告状的气,而是觉得衙门竟有出了这样为向他邀功就不在乎别人死活的衙役,这样的手下若不及时制止,只怕日后捅出别的篓子来。

  “嗯,我会察明此事,绝不姑息。”

  应有初道:“多谢大人。”

  陆景时一开始在桑定村对应有初的初印象就很好,等他考上廪生后,对他越来越满意。陆景时猜到自己很快就会调任回京,毕竟他来南宁府县这几年出了不少的政绩,其中两大重要政绩还是和应有初有关,所以对青眼有加也是正常的。

  回京的路铺得差不多了,现如今又有张明高这个契机,他回京的事指日可待,一想到要走,他那颗爱才之心就按耐不住了。

  “应有初,我问你,你可愿意认我做你的师父?你的文章我看过,条理清晰,实用性很高,但仍需润笔,我可指点你一二。”陆景时盯着应有初问道。

  应有初先是一愣,完全没想到陆景时会当着罗平等人的面这么问他,让他十分受宠若惊,他思忖片刻还是婉拒道:“大人,你我年纪相差无几,比起做师徒,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做知己。”

  陆景时面对拒绝也不恼,淡然一笑,“行吧,属你说话最好听。”

  他们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看见苏楠的脸色不太好后,罗平主动开口提出离开,陆景时便也没留人,只是在走的时候问应有初道:“你上次做的口红颜色还有吗?我想再买一支。”

  应有初回想上次给他的两支口红问是他给的还是俞安给的那支?

  陆景时回答着:“是你给我的那支口红,我夫人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我想着就再买一支一样的送给她,结果,路过你家店里好几次都没有,小二说,这个颜色已经不生产了是吗?”他还有点遗憾。

  审美被肯定的应有初热泪盈眶,差点现场飙泪,“俞安他们都说这个颜色不好看,既然大人想要,我回头再做两支送给你!不要钱!”

  一旁的苏楠疑惑脸,他记得俞安之前和他们说过此事,当时他们三人还背地里打趣陆大人,说他拿着应有初做的口红肯定会被陆夫人怪罪的。结果,陆夫人非但没有骂他,还将口红珍藏起来舍不得用?

  苏楠一言难尽的看着应有初和陆景时心心相印的两人,他不懂,真的会有人喜欢那种颜色的口红吗?还是说陆夫人嫌丑,所以才一直没用的。

  三月初,在这万物吐绿的时节里,周红珠在这桃花始开的日子里诞下一名女婴,在得知孩子真正性别后的应有初大为吃惊。

  还真让柳南那小子把脉把对了!

  此后应有初看柳南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在他看来,柳南就是行走的B超呀,他恨不得立马找一个孕妇或者孕夫来,让柳南现场表演一个。

  柳南哭笑不得,“把脉虽有迹可循,但也不能做到精确无误,所以从医者都不会轻易的向孕妇透露胎儿的性别,不仅是怕说错了砸自己的招牌,更多的是怕孕妇及其家人不满意腹中胎儿的性别,强行打胎。”

  应有初认同的点头,他经历过王神婆一事后多有感触,大越朝大部分的人都有着重男轻女轻哥儿的观点,若是行医者在肆无忌惮的告诉家人胎儿的性别,那这个朝代男女比例很快就会失调,迟早走向灭亡。

  “而且只有经验丰富的医者才能靠把脉知道胎儿性别,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医者就能看出来的。”柳南傲娇的说着,他和应有初在久了,也将他的自恋学了个七八分。

  应有初瘪嘴没理会他。

  柳南继续炫耀道:“哎呀,我现在是我们三人中最早当爹的人了,以后你们的孩子,见到我家姑娘都得叫一声阿姐。”

  应有初和罗平:“……”

  平时都是由应有初来当显眼包的,现在反过让来柳南当显眼包了,他们围观的感觉真的很想抽死他,不过他喜得贵女难得向他们显摆一回,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周红珠生产的过程俞安和苏楠都在产房外陪着他,听到周红珠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从屋子里端出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后,俞安吓得脸色苍白。

  当晚回家就做噩梦了,好在一旁的应有初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将俞安叫醒,俞安醒来后,一摸脑门,全是吓出来的冷汗。

  “做噩梦了?不怕不怕,相公在呢,梦都是反,不怕啊。”应有初轻拍着俞安的背脊,柔声低哄着他。

  俞安深吸几口气,终于从噩梦中缓过来了,带着微颤的声音道:“相公,我梦见我生产时大出血去……”

  没等俞安说出最后一个字,应有初就把他的嘴捂住,“瞎说什么,不会的啊,你要是真害怕,咱就不生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人舒舒服服的过二人世界多好。”

  俞安摇头不同意,他还是很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应有初的孩子,但是今天经历过周红珠真实的生产过程他又难免害怕。

  于是,他晕乎乎的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相公,我要是难产了,你是保大还是报小。”

  应有初不假思索道:“保小的那个人。”眼见俞安嘴角唰地瘪下去,他也不敢再逗俞安了,连忙解释道:“当然是保你这个小朋友了,孩子都没出生,在我眼里它都不算是一个人。”

  俞安听后瘪下去的嘴角有上升的趋势,于是他继续说道:“以后不用问这些傻不啦叽的问题,在我心里,别人都不足以与你相比。”

  安慰完俞安后,应有初抱着重新睡过去的俞安,自己却睡不着了。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处走一趟,他现在真的在认真考虑起还要不要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