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星舰返程时，初则还有些发懵。
没想到营救的效率这么高，才被抓了一天不到，就被平安无事地捞出来了。
当然，这一切都脱不开云舒的功劳。云舒显然是一点苦都不想让他们多受，本来还以为好歹要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一晚，结果现在都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初则闲不住，左右打量了一下，对于这艘星舰内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最好奇的还是云舒去哪了。
于是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因为长时间被绑而磨红的手腕，心底有了主意。
“秦上将，这个星舰好高级，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他游走到正闭目养神的秦昰身侧，主动开口搭话。
秦昰听到声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虽然心境依旧烦躁，却也好态度地答：“星舰一般只有在参与战争的时候才会启用，你没见过是应该的。”
初则一时忘记自己的目的，接着问：“那拿来接我们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秦昰抬眼看他，莫名笑了一声，“那你就得问云上将去了，他有这个本事让我立即赶过来，我只是服从命令的人。”
“等等，”初则有些难以接受，“云舒已经顺利回到联盟了？”
“怎么，作为云上将的好友，你们都不知道吗？”秦昰靠到了椅背上，反问道。
“知道一点，”初则诚实地答，“但没这么具体。”
秦昰突然觉得他有些好玩，便开口逗趣道：“看来你们的交情还是不够深啊。”
“才不是。”被对方这么说，初则感到十分不爽，也不管秦昰什么身份了，站定了反驳道：“比起朋友，我早就把云舒当成我的家人了。”
秦昰小幅度活络了一下筋骨，似乎并不在意他这个回答，“所以，你特意跑过来找我搭话是想问什么，直说吧。”
“我……”初则不打算承认自己的用意，反而是伸出手给他看了一眼，“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药膏，被绳子绑久了，磨得我很痛。”
秦昰似笑非笑地不动作，看得他有些心虚。
“好吧好吧，你这什么要吃人的视线啊，我直说还不行吗？”初则收回手，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秦上将，你和云舒算是一伙的吗？”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秦昰也不太介意他的套话行为。
“一个Beta的直觉。”初则神叨叨地回答，“看你面相就是个正义威严的大好人，和我们云舒应该是一个道上的。”
秦昰有些忍俊不禁，不知道是将该对方的话语定性为拍马屁还是欲抑先扬的高级话术，但看对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后者。
“那你倒是猜错了。”秦昰知道就算对他说实话也没什么大碍，索性回答了：“我跟谁都不是一个道上的。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在确保A星安危的前提下，谁给的利益更多，我自然就跟谁。”
“好哇你……”初则瞪大眼睛看他，仿佛刚刚的夸奖都不是真心话，“原来是颗墙头草。”
“有什么所谓？”秦昰越发觉得他有趣，“你有想过吗，当一个Omega坐上高位的时候，会对现有的形式产生多大的动荡？”
“能有什么？无非就是Omega这个群体得到应有的权益，根本不会损害到你们这些Alpha。”初则不以为意地答。
秦昰哼笑一声，“你果然足够天真。”
“归根究底，无论是蔺诺还是云舒坐上联长的位置，对于Alpha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毕竟这么多年Alpha独享的权益，往后要分出去，自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你也不愿意？”初则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认为联长的位置是看血统的吗？不过是蔺沉过于贪心，才会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顺理成章地继位。只不过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会出现云舒这样的变数。”
初则看着他的神情，总算摸透了一点，“所以，你其实更不愿意看到能力配不上的蔺诺坐这个位置？”
秦昰侧脸看了他一眼，“倒不算蠢。”
初则有怒不敢言，生怕自己再说错一个字，惹得这个人跑去和云舒作对，那他真是要怄死了。
于是他只能佯装随意地讲：“既然蔺沉非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这个位置，你还不如支持能力更卓越的云舒，这样还能膈应蔺沉，不是吗？”
秦昰看着他不语。
蔺沉和联盟里的那帮老东西才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当初为了突破人体精神力的极限，强行创造出了云舒这样本不合理的“作品”，目的不过是保持所谓的“先进”，成为一个有资格霸凌其他星球的强者。
他们盛行的制度也早已偏离了人道——研究所的人没日没夜地创造新发现；机甲制造所的人为打造出更厉害的机甲而疯狂试错，造成的伤员根本数不清；甚至是本该享受和平时代的公民都要为此牺牲。
整个A星都被他们的意愿架着，不能以正常的频率前行。
而云舒毫无疑问是有能力打破这一切的最佳人选。所以即便是出于一个Alpha的本能，不愿意看到Omega走上高位，可与此相比，秦昰还是能分清。
况且，云舒的上位对秦昰本人并不会造成任何的损害，所以他又何须共情其他的Alpha？
借着与初则闲谈的这个契机，秦昰也理清了所有的思路。
若说之前他的确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来对待云舒与蔺沉之间的斗争，此刻他更加坚定了加入哪个阵营的心。
不过，莫名听他说了这一堆的初则当然看不出，“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什么确切的结论都没得出来。”
“无所谓，”秦昰微皱的眉头突然散开，“你知不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
初则小声嘀咕了一句，多半是在悄悄说秦昰坏话，但他忘记了，秦昰这样的上将，精神力高，这种碎语也躲不过对方的耳朵。
“我看你是不想成功从我这里套到话了。”秦昰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初则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孔，“哪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直接套了。”
“云舒呢？他怎么不在这艘星舰上？”初则满怀期许地问。
“想看他？”秦昰挑眉。
初则猛地点点头，眼里闪着星星一般看向他，像只求食的小狗。
秦昰站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操控台走过去，初则忙跟上了。
操控台前坐着的下属眼见着上将走到自己身侧了，面上表情有些拘谨，“您有什么指示吗？”
秦昰低头看他，从容道：“把M83里的实时画面调出来。”
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星舰里装备的是主系统，所以想要调出其他星舰中的画面并不是什么难事。
面前满是数据的大屏里突然分出一半给了M83的监控显示。
M83里的空间看上去远比这艘要小，云舒正倚着一面墙站，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初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没有笑意，也没有往日的神采。
“血？”初则顺着云舒的视线看过去，立即发现了他手上、衣服上干涸的血迹，“他受伤了？流血了？严重吗？怎么还站着，都没人照顾他吗？”
初则一连串炮仗似的疑问让秦昰愣了一瞬，结果就被初则抓紧了手臂催促，“你快说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难道是为了我们才受的伤吗？”
“不是他自己的血。”秦昰被他推得烦了，只好先捡了最重要的答。
“还好。”初则松了口气，手也拿了下来，但随即又感到不忍，“那……这血是谁的？”
“一个叫小晚的Omega，他死了。”
“什么？小晚死了？”得到这个答案的初则心底也不是滋味，“为什么小晚会死？”
“裕暄开的枪，他替那个叫简溪的挡了。”
“……”
初则一时不知道该心疼孤身一人的云舒，还是最终没有逃脱悲惨命运的小晚。
“那简溪呢？他怎么样了？”
“悲伤过度晕倒了，现在应该还没醒来吧。”
初则低头掩饰眼泪，难过地嘀咕道：“虽然我中间不太喜欢他们来着，但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可怜了……”
与话题中这两个人并没有交情的秦昰自然无法与他共情，“你说要看的，现在又不看了？”
“要看！”初则擦了擦泪。
画面中，有个眼生的人走了过来问：“上将，您要不还是去洗漱一下吧？”
沉思的云舒终于抬起头来，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让云舒和我们坐同一艘星舰呢？虽然我知道回到A星后我们就要被软禁了，但没想到居然连回程都不能一起，真的太过分了。”初则转头向他抱怨，“而且云舒看上去并不好受。”
“这些都是联长的要求。从救出你们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会让你们再和他见面了。”秦昰解释道。
此刻，初则总算明白云舒口中“难见一面”的情境究竟有多严苛。
“那……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秦昰看他一眼，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