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个房子位于基地的最里面，消息抵达得也最晚。
云舒和简溪出门时，外面守着的人吵吵嚷嚷的，匆忙向别处赶的样子，也丝毫不管身后刚出来的两个人了。
整个基地的灯光比进去之前要更亮，也不再维持着黑夜的宁静，大家都毫无秩序地朝着大门口跑去，像是灾难来临前四散逃亡的兽群。
“这是怎么了？”简溪本来在屋内就听得云里雾里，此时更是不理解了，“刚刚听你说的那些话，应该是你向谁求助了？阵仗这么大吗，基地里所有看守的人好像都走了。”
“那个叫蔺沉的，是谁啊？”简溪转头问他。
“A星联长。”云舒不知道在想什么，简单回答了一句。
“真的假的——”
简溪刚吃惊地张大嘴巴，开始快速头脑风暴起来。
视讯通话中的小诺叫云舒哥哥，又叫蔺沉爸爸，但……云舒到底不姓蔺啊。
很快他又想，凭什么一定要跟Alpha方姓呢？并没有什么律法规定了这一点，可偏偏连他自己都下意识默认了。
所以……云舒说过要当下一任A星联长的话，根本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复杂的纠葛，但一想到这一点，简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
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云舒已经脱下了黑色的外衣。
“我们现在要……”简溪看不懂他打算干什么，正打算问，就被云舒一把牵住了手。
两个Omega在混杂的人群中向外跑去，此刻却并没有人会额外注意到他们。
基地外，A星的军队早已将这一片都包围住，且装备、人力的悬殊，都让裕暄不得不同意对方的谈判要求。
双方一旦有伤亡，都会影响到如今紧张的局势。如此看来，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
那就意味着裕暄必须放弃基地里的一切，带着他的下属们去投靠总部。
“这里面所有的Omega都可以给你，但你们得把我的Omega还给我。”他开口道。
已经悄无声息回到A星队伍里的云舒下意识将简溪藏到自己身后。
“你的Omega？”与他谈判的秦昰蹙眉问。
“一个叫简溪的，基地里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唯独他不在。你们将他还给我，里面上千条Omega的命都归你们了，这要求不过分吧？”裕暄回答道。
一副情深义重的虚伪模样。
知道对方也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他便干脆好整以暇地提条件了。
“什么简溪？”秦昰问身侧的下属，下属自然也是倍感困惑。
“不在你们那里？那我就派人进去将他找出来，什么时候找出来了，我再走。”裕暄说着，转身就要让人回基地去找了。
“你怎么敢在这里和我们谈条件？”云舒走到秦昰身侧，问话的声音打断了裕暄的动作。
“原来是因为你？”看到云舒这张脸的瞬间，裕暄立即就明白了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倒是怪我太小瞧你了。”
“我为什么不敢谈条件，你们非要暴力解决的话，这里面的Omega，”他特意顿了顿，“还有那三个你在意的同伴，会怎么样，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
“而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Omega而已，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云舒哼笑一声，“你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Omega，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那你试试好了。”裕暄也嗤笑一声回应，“我敢赌，但你不敢拿那三个人的命赌吧？”
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气氛焦灼不已。
裕暄又转头让下属进去找，简溪不愿再看云舒为难下去，干脆自己走了出去，“不用找了，我在这。”
“果然是你私藏了我的Omega。”裕暄一副早就猜到的神情，转而对着简溪招招手，“过来。”
简溪站在原地不敢动，裕暄也没有耐心再等，先让身后的下属们都上了准备好的车。
而他自己就在车厢末尾，“用你一个人的自由换那么多人的生命，不是很划算么？”
这句话，不正是云舒的选择么？
简溪被说动了一瞬，不禁抬眼去看他。
“而且，你是我的Omega，你自己心里也想选我的。”
看到对方眼睛的一瞬间，简溪的腺体开始发烫，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了选择。
——成结标记的缔结，对于毫无情爱可言的Alpha和Omega，更像是一种身体上的驯服。于本就弱势的Omega而言，是毫无益处的。
简溪不由地掐住手心。半小时前，他还在感慨这意料之外的标记竟然还有点用。
但此刻，这该死的偏差，化作子弹正中了简溪的眉心。
如果……如果今天他没有被成结标记，没有成为裕暄的Omega，他是不是就可以掩藏在上千个等待被救援的Omega中，安然无恙地度过今夜。
云舒不必因为他僵持在此地——应该是他那句“你为什么不能救救我”起效了吧，亦或是云舒本就对遭受苦难的Omega都一视同仁，不想落下任何一个。
可从一开始，他就是裕暄看中的人，无论是帮助裕暄骗到更多无辜的Omega，还是作为一个承受暴力宣泄的受气筒，他都注定了，不会被裕暄轻易放开。
更何况两人刚刚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哪怕裕暄对他并没有感情，也会因为信息素的作用而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就像他现在这样，战胜不了躯体的本能反应。
他明明都那样坚决地要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出去和小晚开启新生活了，可该死的信息素作用还是不肯放过他。
“小溪，过来。”
坐在车厢末尾的裕暄就那样看着他，鲜少露出了一点温情的样子，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朝着Alpha的方向走过去了。
“简溪！”云舒很少这样大声叫喊，“你真的甘愿选这个Alpha吗？你想想小晚，想想是谁害死了你的家人？”
是谁？是眼前这个无恶不作的Alpha，还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挑动战争的人？
简溪的脑袋无法再清醒，距离越近，Alpha信息素的味道就越浓。
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迎合这个味道，都在向主人叫嚣着，渴望得到信息素的安抚。
裕暄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朝地面上的简溪伸出手。
Omega明显小了许多的手掌搭了上去，另一只手撑住车厢边沿，准备爬上去。车子也逐渐开始发动。
一切喧闹似乎都迎来了最终的平息，夜晚又要静下来了。
“小溪！不要走！”
一直站在人群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小晚突然大喊出声。
简溪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企图回头去看。
裕暄阴鸷的面孔又显露出来，他一把拧住简溪的后颈，让简溪动弹不得。
“还不快点上来？”他语气不耐地催促，顺势使了力气将人向上拽。
小晚仗着自己跑得快，从阻拦他的人当中挣脱，奋不顾身地朝着即将离开的车子跑过去。
“小溪，你要和我一块走！”
这一声彻底将简溪喊醒了，对啊，他想要的是有小晚的新生活。
车子启动的一瞬间，简溪一使力，还未成功上去的那只腿蹬到地上，整个人摔了下去，耳畔都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
他压根不敢停歇，即便身体的疼痛让他跑不快，也拼了命地爬起来，不再看身后的裕暄是什么表情。
云舒下意识想要去帮忙，但身侧的秦昰却拉了他一把，“那人有枪。”
云舒还未反应过来，“嘭——”的一声就回荡在了空气中。
那枚子弹速度极快，显然是奔着简溪去的。
可简溪此刻哪里听得见？
彻底远去的车上，裕暄神色阴冷地收回了自己的枪。
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Omega又如何？难不成还会有人因为一个Omega的死而对他动手吗？
一想到这个不识好歹的Omega倒下的样子，他的心底就感到彻骨的畅快。
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而简溪还未来得及拥抱即将跑进自己怀里的小晚，就被快速地撞到在地上。
那枚本该正中他眉心的子弹，小晚替他接下了。
小晚倒下的速度极快，甚至来不及再说上一句话。他推开了简溪，自己却来不及躲开。
“我来保护你！”八岁的小晚曾护在简溪身前坚定地讲。
仅仅是因为简溪妈妈的好意，给了几顿饭吃，小晚就勇敢地站了出来，替简溪阻挡住一群常年欺负他的坏蛋。
为了不再忍受其他人低劣的欺辱手段，小晚没日没夜地自学了一套招式，打起架来又狠又拼命。也是因此成功当上了几个坏蛋的大哥，替他彻底解决了烦恼的源头。
分别重逢时，小晚自身的情况分明也岌岌可危，却依旧肯定地告诉他：“我会像以前一样保护你。”
是啊，这么多年，小晚从未变过。
即便是这样危险的情境，即便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小晚都要保护他。
明明自己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往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开启新生活。明明安稳地度过这一分钟，小晚就可以彻底和混乱的贫民窟告别。
可看到他会继续沦陷的那一刻，小晚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甚至是替他挡下那枚子弹。
“你们救救他！”简溪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扶起小晚后，抬头恳求身后大批的军队。
“他已经没有心跳了。”云舒蹲下身，毫无疑问没有摸到脉搏。
为了预防意外发生，他们也带了随行的军医。可军医急匆匆跑过来检查一番过后，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简溪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即使双手被大量的鲜血浸透，也不管不顾地抱住小晚，“你们A星的医疗水平不是很先进吗？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可无论科技多么先进，都无法改变生命的脆弱，更不能让一个彻底陨落的生命起死回生。
“他已经死了。”云舒虽然不忍，却不得不再一次告诉简溪。
“是我的错。”简溪低头看着小晚失去血色，紧闭双眼的脸，颤着声音呢喃：“如果我不被裕暄看上，不被他标记，如果我没有这个该死的腺体，就不会被他影响，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你去开启新的生活。”
“如果不是我从小就这么懦弱，你就不需要保护我，为了我拼得满身是伤，现在还为了救我失去了生命。”简溪的泪糊了满脸，滑落至小晚的头顶，“一切都是我的错。”
只可惜，无论他再怎么自责，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注定无法挽回。
蔑视生命的人逃之夭夭，而企图反抗命运的人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云舒不知道怎么开口，带着小晚来的路上，他得知了简溪经历的事情，还拉着云舒的手，恳求云舒一定要将简溪救出来。
得到云舒的承诺以后，他还难得笑了笑，满怀憧憬地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拥有安稳的生活，不用再担心会被饿死，也不用再受Alpha的折磨，还是和小溪一起。”
“云舒，我真的很感谢你。”他洗净的脸上总算不再灰扑扑的，眼里也闪烁着对新生活期待的光芒。
如果有选择，他当然也不想做贫民窟里孑然一身的坏小孩。
小晚昙花一现的笑颜与此刻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舒站起身，立即有人为他送上手帕，以便他清理手上沾染的血渍。
他接下了，却没有擦手，反而是对着身后站着的秦昰讲：“杀了他们。”
“你疯了？”秦昰皱眉，显然是不赞成这个提议，“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这是命令。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吗？”云舒肃着脸对他讲，“既然战争的引火线早就已经烧起来了，杀了一群畜生又算什么？”
“你只管照做，回去之后，我会为这件事负责。”
秦昰也冷下脸来，“你最好是能负责。”
他说着，对身侧的下属下了指令，“让那条路上提前安插好的人直接动手，一个都别放过。”
“上将，这么干的话，怕是要彻底激化星球之间的矛盾了。”下属有些不可置信地讲。
“这个矛盾早在A星决意毁坏星际和平守则时就存在了，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云舒转向他，“B星会反抗只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