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清晨，云舒被终端的震动吵醒。
他看了一眼紧紧搂在自己腰部的手臂，轻手轻脚地将它挪开，再顺手拿起一个枕头塞回翡向南的怀里。
初次越界的后遗症就是，浑身像是经历了训练之后一般的疼痛。
Alpha在床上果然精力旺盛得不轻，云舒回头再看了一眼翡向南，缱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才走出房间门。
点开终端后，弹出的赫然是蔺诺的视讯通话。
将近半个月没联系到他，云舒心里一直担忧，毕竟自己那晚在房间里讲的话也会伤害到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云舒抬起步伐干脆走到空无一人的楼下去，寻了个角落，隐隐有些紧张地点了接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蔺诺的态度已经由最初的嫉妒、不满和怨恨转变为如今无法忽视的在意。
“小诺——”
开屏便是蔺诺那触目惊心的红肿眼睛，看样子这段时间他都没少哭。
“怎么了？怎么这样了，他也……虐待你了？”云舒语气焦急地问出口，未经思考。
可话说出口后，他才想起，蔺沉虽然自私、重利，但到底也不会真正伤害到蔺诺。
“也？”画面里的蔺诺眼角又情不自禁地落下两行泪来，似乎是在为云舒曾经的遭遇共情。
看到他哭，云舒内心狠狠颤动了一瞬，却还是无奈地笑了一声，企图遮掩过去，“你别哭，眼睛都肿了。”
哪想到听到他的安慰，蔺诺哭得更凶了，一时间泪水决堤似的停不下来。
云舒愣在原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这样悲伤，但在他调整情绪的空隙，打量了一下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看上去的确没受什么伤害。
“哥哥……”蔺诺委屈巴巴地开口喊道。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还愿意叫自己哥哥，云舒顿时心底一阵柔软。
“嗯，我在呢。”云舒轻声答。
或许是云舒这样的语气让蔺诺有了些安全感，他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展示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后，才开口：“哥哥，爸爸生气了，将我一个人关在联盟中心这一片的空别墅里，连学校都不让我去了。”
说着，他凝视着云舒，撇撇嘴继续抱怨道：“连终端都给我锁了，让我没法联系你。”
云舒闻言叹了口气，蔺沉爱他不假，但那也是在他乖巧又努力的特定条件下。
现在一旦想要违抗，虽说舍不得折磨，但软禁他还是狠得下心的。
“那你现在怎么能联系到我的？”云舒不解地问道。
说到这个，蔺诺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害羞，“元涧姐姐来看了我几次，她悄悄替我解了锁，虽说出不去，但起码能联系上你们。”
云舒了然，语气也更温柔了些，“那你哭什么，还将眼睛都哭肿了？”
蔺诺委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小诺，怎么了？”云舒又问。
听到他这样亲昵地喊自己，蔺诺酝酿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我心疼你……”
这样的回答让云舒感到很意外，他原以为蔺诺多半是为了和爸爸吵了架而伤心，实在没想到是为了自己。
“心疼我？为什么？”云舒的神情里带着些疑惑。
“哥哥……”蔺诺又叫了他一声，得到他的回应后，开始解释：“昨晚，元涧姐姐偷偷带我去了关你的地下室。”
云舒愣在原地，似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别怪她，是我要求她带我去的，在听了她讲的一些事情之后……”蔺诺垂下头，像极了一只落寞的小狗，“地下室就在关我的别墅隔壁，现在已经废弃了，元涧姐姐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带我溜进去的。”
“我不怪她。”云舒无奈地开口，顿了一下又讲：“但……她没必要带你去看这些的。”
话音落下，他才惊觉，现在连自己也在怜惜小诺的这份天真了。
即使让小诺知道一些真相会对自己更有利，但云舒本就没打算利用他，所以也不想他因为自己打破心中刚刚构建的世界观。
“哥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知晓，爸爸原来在你身上作了多少恶，不是吗？”蔺诺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虽说有几分小孩装成熟的违和之感，却足以让人动容。
“地上干涸的血迹、墙壁上装的锁链、遗留在房间里的精神力束缚颈环和各种试剂注射的针管……”
云舒的思绪开始飘散，意识有些混沌，直到他听到小诺像是远在天边的声音缓慢地传到耳边：“说他是恶魔都不为过……”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屏幕里的蔺诺一张一合的嘴，以及他认真的表情，才终于开始明白，半个月过去，蔺诺已经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爸爸就是这样一个两面派的伪君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情绪，干脆抿着唇不说话。
“还有……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我的照片。”蔺诺垂眸，说起这个，他的声色都低落了不少，似乎是有些受伤。
云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在翡向南面前都从未这样手足无措过，却在此刻出现了。
“我骗了你，你生气吗？”他略带些苦涩地问。
“最初是有一点的，”蔺诺拨弄了几下手指，皱着眉继续回答：“后来我又想明白了，哥哥你受了那样多的折磨，而我却在享受最优渥的人生，骗我又算什么，哪怕你恨到想杀了我，都是应该的。”
云舒抬眸，恰好与他重新对上视线，内心却为他脸上平静的表情而感到错愕。
从前，对于小诺的认知，只有好脾气、同理心强与天真，却忽略了，其实他一直足够清醒。
这样的清醒显得尤为珍贵。
“我想过的。”云舒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再避讳对他说些真心话了，“最痛的时候，我会想，哪一天我站在最高处了，一定会将你们父子凌迟致死。”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小诺。”云舒忽而看了一眼窗边漫进的一束晨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口中的语气却是格外冷静：“所以，你也不必过分相信我。”
“哥哥。”蔺诺突然轻笑了一声，“你在撒谎时，会下意识皱鼻子。”
“你是想保护我，对吧？”蔺诺轻声替他说出心里话，“你不愿意让我掺和进来，我知道。”
气氛突然静默了许久，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彼此都没再言语。
蔺诺率先叹了口气，“我得到的爱是真切的，所以我没办法替你去恨爸爸，这让我感到很痛苦……”
“人就是这样复杂，他是真心厌恶我，却也是真心爱你，我不会替你去爱他，同理，你也不必为了我而恨他。”云舒沉默了片刻，开口替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是这样……”蔺诺低头，呐呐自语道，似乎是参透了一些。
“你只需要有清晰的认知，在作为一个疼爱你的爸爸之外，他还是一个冷情阴狠的人。”云舒顿了顿，“并且，在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时，他很有可能会舍弃你。”
“其实爸爸最爱的人，是他自己。”蔺诺苦笑了一声答：“我明白了，哥哥。”
“为了保护好我自己，我不会掺和进你的事情。等下次爸爸来了，我就会向他道歉，说我错了。”
云舒点了点头，“这是你从爸爸身上学到的第一课。”
“永远以自己为重。”蔺诺抬眼，十分配合地答。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没由来地一同笑了一声。
这全都得益于一脉相承，以及骨子里的共通处，让他们虽相处不久，却拥有这样莫名的默契。
“有件事，元涧姐姐并没有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他突然话锋一转。
“你问吧。”云舒应道。
“我妈妈生病需要大量输血那次，最后是你来了吗？我当时看到了一个人影，现在回想起来，很像你。”
“是我。”云舒点了点头。
蔺诺瞪大了眼睛，“本来不是爸爸要……”
说到这里，云舒突然笑得有些神秘，“小诺，我的血比你爸爸的好用很多，而且那样大剂量的需求，对身体有损伤，但我会恢复得更快。”
蔺诺低头思索了好一会，终于弄懂后，猛地抬起头来，“哥哥，你比爸爸还要厉害？”
“你猜。”云舒突然逗他。
“怎么会？”蔺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联盟从未公开过A星出现了精神力等级比S+还要高的人啊。”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云舒问他。
蔺诺定定地注视了他半晌，眼神亮亮的地回答道：“是，哥哥你是！”
“嗯，至于为什么，恐怕要晚些才能解释给你听了。”云舒轻笑。
蔺诺突然回想起与哥哥躺在同一张床上说了许多真心话时的场景，内心隐隐期待下一次这样的机会能尽快到来。
“不过，哥哥你的脖子是怎么了，我看着有好几个红斑，是过敏了吗？”他突然注意到了云舒脖子里的印迹，有些紧张地问出了口。
“……”云舒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给纯洁的弟弟作答。
恰好这时，翡向南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云舒招了招手，他就立即走了过来。
在看清屏幕中的人脸后，他显得有些局促。
毕竟，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蔺诺是云舒的亲弟弟。
“诶，老大！”蔺诺对他的称呼还是从初则那学来的。
云舒拉了拉翡向南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解释起自己脖子里的痕迹，“是他弄的。”
蔺诺友善的表情一下子转变得带有敌意起来，翡向南有些头疼，总感觉在他身上看到了翡向止的影子。
“你怎么可以欺负我哥哥呢？”蔺诺对着他质问道。
翡向南看了一眼云舒，见他眨眨眼丝毫没有为自己说话，将难题都留给自己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向他道歉。”
他的认错态度过于及时，导致蔺诺没办法再生气下去，只好给了他台阶，“好吧，下次你不要在这样了。”
“那好像不行。”翡向南不忍心骗他，只好老实承认道。
“什么？”蔺诺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是爱的象征。”云舒凑过来解释道。
蔺诺更懵了，这才发现对面二人异常甜蜜的氛围。
翡向南含着笑转过头，顺了顺云舒睡乱的发丝，发现此刻他的笑才是最自然的，忍不住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