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衔枝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药丸已经在地上滚了几圈。

  衔枝见状,顿感委屈,也缓缓红了眼眶。

  她想不明白小蝉为何不吃。

  五十两银子的药,花了她大半积蓄。

  明明小蝉只需要乖乖吃下就好了,为何不吃?

  “我有点生气,小蝉。”

  衔枝紧紧闭了闭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若不吃便不吃吧……”

  衔枝语气里是满满的失落,她低下头,看着地上那终于停下来的药丸,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想都没想,轻轻抬起脚来,碾了上去。

  或许,贵些的药就是更为特别。

  衔枝想,

  平常的药丸咬下去都是硬硬的,而这个解药,踩下去像是踩了空气,没有任何感觉,那解药便黏在地上,成了一片。

  已经碎裂的银箔掺在里头,在烛光的映照下,偶尔闪出点点的光。

  小蝉见到这个场面,大睁着眼睛喘气。

  她不想这样的,她的初衷不是这个意思啊……

  “衔枝姐姐……我吃,我愿意吃。”

  小蝉用力挣扎着胳膊,手腕上紧紧勒住的绳子片刻不停摩擦着她的皮肤。

  但她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依旧挣脱着束缚。

  衔枝呆呆地看着小蝉,又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和土地融为一体的解药。

  不知为何,心也好像同解药一般被人踩了一脚。

  呼吸不了。

  “衔枝姐姐,你等等我……”

  小蝉低头呢喃着,手腕已被绳子摩擦得血肉模糊。

  最后,许是绳子看不下去,也许是衔枝打结打得并不仔细,小蝉终是挣脱了。

  只是远远看去,她的两个手腕,像是戴了两个红色镯子。

  小蝉脱力滚到地上,因着药物作用全身热得发汗,一落到地上,便黏上了许多土,混在身上变成了泥。

  衔枝回过了神,她忙蹲下身子,作势捞起小蝉,却被眼前一幕又惊得呆住。

  只见小蝉正趴在她脚边,正一点点揭下来与土地融为一体的解药。

  揭一点,便往嘴里塞一点。

  直到最后,混合着泥土的解药全被小蝉塞进嘴里,小蝉这才抬头对她甜甜一笑,嚼了嚼,

  “衔枝姐姐……苦……”

  见到这一幕,衔枝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她想去桌上取那蜂蜜水杯子,又想将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解药从小蝉嘴里抠出来。

  她不需要小蝉这般做的。

  方才完好的药不吃,现下是见她生气了才这样的吗?

  可她不想让小蝉这般做低姿态。

  “吐出来。”

  衔枝蹲下身,扶住小蝉的头,伸手就要抠出小蝉嘴里的药。

  她看得清清楚楚,小蝉的嘴边,甚至残留着许多泥土痕迹。

  “苦……”

  小蝉躲过衔枝的手,眼睛亮亮的瞧向衔枝,乖巧极了。

  “不能吃了。”

  小蝉一嘟嘴,见衔枝不理会自己,便要站起身来,自己去拿那杯蜂蜜水。

  可是,这药药性是随着时间逐渐猛烈的,小蝉浑身乏力,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她重新摔倒在地面,重新爬起身来捂着膝盖。

  衔枝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无比悔恨自己方才的做法。

  那药……自己只要哄哄,小蝉总会吃的。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呢?

  她如游魂般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蜂蜜水,又折返回去,将其喂给了小蝉。

  解药起效很快。

  小蝉身上的燥热感逐渐消退,头脑也恢复冷静。

  她歪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看着自己满身的泥土,嘴角勾了勾,

  “衔枝姐姐。”

  “嗯?”

  衔枝从幽魂状态回过神来,看向小蝉。

  “我没有力气……抱我上床睡觉好不好?”

  “好。”

  衔枝垂下眸子,揽过小蝉的腰,又揽过小蝉的腿。

  小蝉也顺势勾上了衔枝的脖子,

  “对不住,我……不该那样的。”

  衔枝沉浸在自责情绪之中,满脸抱歉,甚至忽略了她与小蝉的距离。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能做出这种事来,自己那种不堪的情绪怎么能当着小蝉的面发泄出来?

  小蝉勾着唇,没有回答衔枝。

  她的喉咙动了动,眼里只能看见衔枝张张合合的嘴巴。

  “衔枝姐姐,你的嘴巴干干的。”

  “我……等会回去喝水。”

  “好呀。”

  小蝉目不转睛继续盯着衔枝的唇,

  “要不,现下暂且……”

  小蝉话没说完,勾着衔枝脖子的胳膊用了些力,衔枝只觉得唇上一软,而后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吻浅尝辄止。

  “小蝉替衔枝姐姐润一下。”

  衔枝停下脚步不动了,小蝉抬眼看去,只觉得衔枝的脸,就像烛火那般红。

  “我……你好好休息。”

  衔枝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仿佛红了个透,她快走几步,火速将小蝉放至床上,一刻不敢停留,直接落荒而逃。

  “哐啷——”

  不算轻的关门声响起,小蝉浅浅笑着揉着自己的腰。

  衔枝姐姐真不会抱人,往后还要多练习才是。

  她侧头,看向掀起一角的褥子,那是她放荷包的地方。

  衔枝不仅“哐啷”一声关上了小蝉的门,也“哐啷”一声关上了自己的门。

  本就粗制滥造的茅草屋随着关门声一晃一晃的。

  她靠在门上,粗重喘着气。

  片刻过后,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的红晕还未褪下,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反复安慰自己,定是小蝉那药效还未解干净。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心脏哐哐跳,小蝉可是主动亲了自己!

  这是她往常都不敢想的事!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衔枝听见外头泼水的声音,才从情绪之中走出。

  她静下心来,走到椅子上坐下。

  随着动作,一种熟悉的声音响起,衔枝忙向下查看。

  原是荷包中的银两碰撞椅子的声音。

  可是……自己的荷包,不是付了药钱吗?

  衔枝忙解下荷包,拿到烛台下头查看。

  熟悉的图案映入眼帘,衔枝胸口猛然一痛。

  这个沉甸甸的荷包,与她交给辛四的重量如出一辙,只多不少。

  她揉揉眼睛,心里更为难受。

  小蝉定是觉得她那般反常的做法是……心疼银钱吧?

  衔枝想,

  若是自己也能很有钱,那对这五十两定然不会斤斤计较。

  就如小姐一般,顾倾不吃,那再买就是了。

  顾倾扔几个,小姐便再买几个。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难不成,自己和小蝉还未有开头,便要出现这种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