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游真是想岔了。

  容秋虽然确实向众人隐瞒了自己和颜方毓的关系, 但那只是因为体贴老婆的“害羞”。

  不然他指不定也会像岁崇山一样,天天拿着大喇叭向整个书院宣传他们的甜蜜情事。

  而兽修们也没有八卦地加以逼问,也纯粹是因为……太常见了。

  有一点江游确实说得很对。

  兽修即使得化人形, 也依然野性难消, 没多少人族的羞耻之心。

  □□、产崽, 繁衍后代, 对于兽类来说普通得就跟吃饭睡觉一样。

  谁天天管别人吃了几口饭, 又睡了几个时辰觉?

  因此他们不在乎岁崇山跟庄尤是“那种关系”, 自然也半点不会对容秋和颜方毓加以置喙。

  ——哦,当然如果有人闲着没事去吃屎, 那还是会惹人震惊的。

  类比一下大概就是岁崇山抛弃庄尤,并且日了江潜鳞。

  因此容秋这样的还远远算不上什么。

  人族和兽类本质上也未有什么不同,不过也是生存、□□、繁衍后代。

  只是人们擅自给自己的生命加以一些类似于意义与厚度的说辞, 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江游有意想听他们多聊几句,但有红毛和海猪仔两大珠玉在前, 兽修们俨然对小兔子平平无奇的感情生活(划掉)不敢有什么(/划掉)没什么兴趣。

  大家对江游更是表面关系,见没什么便宜可占, 人又没什么大事, 便准备拍拍屁股告辞了。

  正在此时,一只巨兽脑袋从窗口探了进来。

  “老大, 那个缺心眼的人族醒了吗?”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的甲他还一片没清呢!”

  江游:???

  缺心眼说谁?!

  只听岁崇山答道:“没,等明天吧。”

  窗外的脑袋喜滋滋应了, 还说要是洗的好了他把朋友也叫来。

  “我说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这些家伙平时也自己洗洗澡啊, ”岁崇山嫌弃地说,“哪有那么多缺心眼的来给你们打白工啊!”

  “他要是醒了以后一下子脱胎换骨, 反应过来咱们就是耍他玩的怎么办!”

  江游霎时忘了自己还在装晕,一骨碌掀被而起:“你耍我玩?!”

  一屋子兽修齐刷刷扭头看他,表情平静而又理直气壮,仿佛不觉得说人坏话被抓包有什么不妥。

  唯有二黑尚存良知,悄悄把眼睛也闭上,装作自己不在车里也不在车底。

  岁崇山瞅了他一眼,随即扭头对窗外的白色大脑袋说:“你看,我就说吧!”

  江游:“你——!”

  虽然整个计划都显得不那么聪明——但江游自己装傻那叫忍辱负重,被别人知道的忍辱负重就不是忍辱负重了。

  那叫真的傻!

  想到这群畜生可能早就知道他在装傻,在自己吭哧吭哧给人干活儿的时候,说不定正在背后讥笑他,江游顿时不知是羞耻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你耍我!”他一时间气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你敢耍我!你敢耍我!”

  “哎呀,没事就散了散了!”

  见这孩子实在蠢得清新脱俗,反而激起了众兽修为数不多的心虚。

  大家一哄而散,该走窗户的走窗户,该跨门槛的跨门槛,溜得比吃完食的麻雀群还干净。

  唯余一个容秋还留坐原地。

  也不知到底是江游真的演得滴水不漏,还是人在被岁崇山带跑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一连三天,江游除了认真被他们耍着玩以外,容秋愣是一点也没看出这家伙是来干什么的。

  妄图从他身上刨出点蛛丝马迹,还如不容秋自己去蹲江潜鳞的墙根听壁角来得要快。

  还想啥将计就计探听敌情啊,啥也不是。

  容秋用一种包容且慈爱的眼神看着他,说:“还是我教你怎么辨别枯荣草吧。”

  江游被容秋怪异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怒火立刻转到了他身上。

  “你也别得意!”他脱口而出道,“我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

  “你能知道兔球什么秘密?”已经跳出屋子的岁崇山重新探了个红毛脑袋进来,不屑地说,“不会就是晚上睡觉打呼噜磨牙之类的吧?”

  “放屁!你知道——”江游猛地住口,“激将法,别以为我会上当!”

  岁崇山:“呃。”

  这回他还真没这个意思。

  然而江游还处于全世界都要害我的应激状态里,他深深看了容秋一眼,目光竟别有一番莫名意味:“秘密要拿捏在手里才叫秘密,我难道会轻易告诉你?”

  咦?

  怎么好像,还有点儿真……?

  容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元丛竹毕竟只告诉了他要小心哪些兽修,难道江家兄弟有什么奇珍妙法,也知道了他的假孕?

  还是说自己在药庐时还不够小心,哪次与甄凡说相关事宜时被他听到了?

  小兔子内心狐疑,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头脑风暴。

  那便是同样心里有鬼的天牝津。

  某个此前已然被他抛之脑后的猜测,此时又被天牝津给捡了回来。

  能被江游这小子知道的秘密……?

  难道那日堵在病房里的人、和容秋同宿的人……

  真的是江潜鳞?!

  天牝津最开始也只是气上头了拍脑袋乱猜,但闹这一出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一时之间,两个小人在他脑袋里疯狂打架。

  一个说:不不不,岁崇山肯定知道那人是谁,怎么可能会允许弟弟跟江潜鳞跑了?

  另一个说:重明真眼厉害是厉害,但那江潜鳞也不是吃素的,会不会真的把老大给蒙蔽了?

  纵使他本人十分不愿意相信,但天牝津的脑子却已然顺着这个思路自己想了下去。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就像江潜鳞知道颜方毓不在清明一样,天牝津同样也知道,此时的江潜鳞不在清明。

  不在清明,就与容秋的说法恰巧对上。

  自己不在家,便把弟弟打发来给嫂子使唤……?

  ——这说不通。

  谁都知道江游和容秋之间不对付,那程度与岁崇山和江潜鳞相比也不遑多让。

  让他来到底是给人使唤的还是给人添堵的?

  又或者,是江游也才知道自己兄嫂的关系,这才来了个态度大转变,跑来向新嫂献殷勤?

  啧,也不太能说通啊……

  否则江游威胁人时就该说“小心我把秘密告诉他们”,而不是“我才不会轻易告诉你”了。

  三个人各想各的,竟然是互不搭边。

  离谱的是三个猜测也都各有道理,说得通顺。

  其中竟是江游更胜一筹,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猜对的!

  然而其他兽修心里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嘿这小王八犊子又开始嘚瑟了,必须得给他治一治。

  兽修们向来蛮横,有理的时候咬住不撒嘴,无理也要搅合三分。

  他们才不管江游说什么,也不讲求什么逻辑,反正就跟他对着干。

  吵架嘛,从不是理在谁那儿谁就能吵赢,而在于哪边人多、声音大。

  江游势单力薄,不出意外地在众兽修围攻之下节节败退,除了狼狈遁走再没其他办法,脸都憋得像只大紫茄子。

  他气得神志不清,口不择言道:“你们就嚣张吧!也就剩两个月好嚣张的了!等年底阵营战的时候有你们好看!”

  ……阵营战?

  正在旁边愉快吃瓜的容秋眨巴了下眼睛。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阵营战”。

  之前武学课先生提及的时候容秋曾经去了解过,阵营战每五年举办一次,以当年的比赛结果决定直至下一次阵营战前,书院内几个拟态环境的使用权。

  简单来说就是抢地盘——官方扶持版。

  但是江游为什么会忽然提到阵营战?

  容秋不明白,老生却已经反应过来。

  阵营战可谓是除了辩理台外,清明书院内第二个允许打架——甚至群殴的地方。

  其每五年举办一次,今年恰好便有一届。

  学子们早已心思浮动,“阵营战上叫你好看!”俨然已经“我还会回来的!”的替代品。

  因此众兽修并不奇怪江游为什么提阵营战,他们大都参加过过一次甚至两次,对其十分知根知底,反而关注的是另一个重点。

  “年底?”有兽修呛声道,“往届阵营战都是学期末,怎么你嘴巴一闭一张就是年底了?”

  听见他们这么问,江游的窘迫刹那间一扫而空。

  他脸上的紫红还没退下去,这回却不再是气愤和羞耻,而是洋洋得意的红光。

  “哈!我大哥是什么身份,哪是你们能比的?”他眼睛里闪动着讥诮的恶意,瞟向岁崇山大声嘲讽道,“特别是某些有名无实的人。”

  兽修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也下意识转动眼珠,纷纷朝岁崇山看过去。

  就像是他们异修的老大岁崇山,跟督学之一的庄尤穿同一条裤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岁崇山都会知晓。

  江潜鳞也是另一位督学的得意门生,他从宋玄沂处得知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其弟也并不奇怪。

  因此这话若是其他人来说,兽修们可能还会不屑一顾。

  但是由江游拿出来炫耀,那么消息九成九是真的。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说“庄尤怎么不知道?”还是“庄尤怎么没告诉我?”,在江游面前都算是落了下乘。

  岁崇山只停顿了一瞬,却立时被江游抓住了孔子。

  “哦,想来庄督学虽然跟个扁毛苟合,但其实也没怎么走心嘛。”他恶劣地笑道,“不过倒也合理,左右是些消遣的玩意儿——”

  “说起来我家里还养着几只金丝画眉,可惜来时不让带,不然还可以跟你较量较量。”

  “其实我好奇很久了,”容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人也只是‘无毛畜生’,为什么不能和‘扁毛畜生’苟合?”

  他想了想,用上了最近学的新词:“你有毛种歧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