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颜方毓来教因果课啦!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迅速飞遍了整个清明书院。

  第一波看热闹的学子迅速赶来。

  因果课教所院门敞着,殿门敞着,比其他殿舍都要高大许多的窗扇也敞着, 四处透风。

  他们仿佛是在一只大得不得了的连廊亭子里上课, 又像是专门等着他人来旁听。

  天牝津战战兢兢地站在讲台上, 清楚地听到刚趴在墙头上那人“嚯”了一声。

  “什么情况这是, 盘丝洞啊?”

  他眼前一片白茫茫, 根本看不清自己周身的情况, 只能听见周围人的吸气声。

  这些白色仿佛某种幻象,并不妨碍他的动作, 也无法用海猪仔的天赋神通探查到。

  教所中的其他人则看得清清楚楚。

  万万根数不清的白色半透明细线从天牝津身上发源,四散而去。

  在场的每一人身上都有一根细线与天牝津相牵,随着众人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因为线实在太多, 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将他包裹起来一般。

  若之前的容秋在被老婆摸毛时能睁睁眼,便会惊讶地发现, 此时天牝津身上连的线,正与他当时在颜方毓怀中被细线穿绕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不过天牝津身上的线是他的无数倍。

  “这便是因果之线, 是天地因果的具现化表达。这术法由我宗胡长老所创。”颜方毓说道, “虽然此等以实代虚的表现方法片面了一些,但胜在简洁易懂, 尤适教学。”

  “因线连天、果线接地, 代表生灵与此间的联系。”

  讲台上的一团蚕蛹般的银白线团飘了起来,颜方毓微摇折扇, 让台下学子看银团最上与最下面延出的两根线。

  这两根线比其它稍粗且明亮显眼,因此并没有人误会他说的是哪两根。

  因线穿透头上房顶, 果线没入脚下地面,不知尽头在哪。

  “若无这两根线, 便代表不属于此间。”颜方毓顿了顿,微笑道,“比如说,死人。”

  殿里殿外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颜方毓道:“线粗因果重,线细因果轻。”

  大多数情况下,连接血缘亲人的因果最粗,爱侣好友次之,一面之缘的路人恐怕得三五十个搓在一起才能被瞧见。

  台下学子们纷纷开始查看连在自己身上的因果线。

  遥觑镜外的容秋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与天牝津关系要好一些的同学,与他相连的线便会粗一些。

  又比如墙头上那些蹭课的清明学子们,虽然也有一根线与天牝津相牵,但肉眼可见地十分细弱。

  想来颜方毓的术法范围并不局限于那间殿内,亦有无数半透明细线穿透屋舍,从前院延来,只不过因离源头甚远,并没有那么密集。

  其中正有一根莹莹发光的因果线连在容秋的胸口。

  所幸天牝津身上的因果线实在太多,属于容秋的这根淹没在无数与之相似的细线当中,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一节因果课好不容易有了点参与感,容秋扑了扑这些因果线,胸前的细线一阵晃悠。

  他发现在穿来寝舍这百十根细线中,自己这根因果线是最粗的,足有头发丝粗细,而其余的线大多细得看不清楚,想来只是普通同窗。

  但天牝津的那几个好友的因果线要比他的更粗,且亮一些。

  特别是那位姓张的杏眼少年,看起来应有棉线粗细了。

  他们坐在一起互相挤眉弄眼。

  “咱们天哥真是‘好朋友’遍天下啊!”

  “但还是咱们小宁更胜一筹。”

  “你这话说的,咱们小宁跟谁不更胜一筹啊!”

  说罢,几人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这笑容竟和天牝津有一丝丝神似。

  容秋分辨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就叫做老色批的共鸣。

  杏眼少年张小宁第二次被掐醒,人中都快肿没了。

  闻言,他冲周围友人们翻了个白眼,嗔骂道:“上课呢,正经点!”

  不止是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各有想法见解,殿里殿外一片嗡嗡的交谈声。

  颜方毓等了一阵,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便轻挥折扇,将不重要的因果线都隐去了。

  霎时间,九成的因果线都消失不见,将当中的天牝津露了出来。

  他身上的细线只残余几百根,殿中顿时显得宽敞了不少。

  颜方毓继续说:“线金是功德,线红是业障——或者可以理解为,杀孽。”

  台下响起轻轻的吸气声。

  大家早就注意到了。

  天牝津身上所有的线都是半透明的银白色,并无代表功德的金线,倒是有数不清的浅红色细线从他头顶延伸到天上。

  因为那些代表业障或杀孽的因果线实在太细、太浅,与那根明亮的因线相比并不像是一根根线,反而像是笼在天牝津头顶的一团红雾。

  颜方毓抬手在那团红雾中随意挥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业障不少啊。”

  天牝津正向自己头顶瞧,听罢脸都吓白了。

  正想开口剖白,却听身旁人笑道:“平日里伙食挺好的吧?”

  天牝津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刚白完的脸瞬间又红了回去:“……我是兽修啊颜先生!”

  还是生吞小活鱼的那种!

  颜方毓不置可否,只笑眯眯道:“日后多多行善积德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等等,食肉也算?”

  “不亲手杀的不算吧……一头猪我若只吃了一块肉,怎么这杀业也不该算在我头上吧?”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厨子和刽子手很危险?”

  “一饮一啄早有定数,你们担心的这些天道自有计量,”颜方毓并不正面回答,只像个神棍般说道,“于你们来说,只要对世间生命常怀敬畏之心便好。”

  众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天牝津担惊受怕地上台,最后心有余悸地下去了。

  颜方毓依旧是最开始那副笑模样,可众人愣是觉得这笑容比之前真挚许多。

  因此,当颜方毓问还有没有人想看一看因果线的时候,台下诸生的反应便与之前的冷场迥然不同了。

  “我我我!颜先生,也看看我的!”

  “我不是兽修!平日吃素!头上肯定没红线吧?”

  教所里顿时热闹非凡。

  就连殿外围观的学子也举手想看,却被颜方毓一句“缘分未到”给回绝了。

  容秋在遥觑镜外酸得直咬被角。

  他也想看啊!他想看看自己和老婆的因果线长什么样子啊!

  但他显然没这个机会。

  哄闹之中,竟还发生一件趣事。

  一对眷侣手牵手上来,势要看一看对方是不是自己姻缘……啊不,是因果最重的人。

  谁知术法一显,一根比两人间线更粗的因果线从男学子身上延了出去,正正巧连在窗外看热闹的一位女学子身上。作为道侣的女学子立时勃然大怒,要求男学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场面当即精彩起来。

  可当堂对峙之下,被更粗的因果线连起来的男女学子对脸茫然,都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那神色并不似作伪。

  一片混乱中,颜方毓适时插话。

  说因果并非姻缘,两人并不是情人关系,而是血亲,另一位女学子当是他同父同母的姐姐。

  这回三人一起傻眼了。

  男学子说自己确实有个长姐,两厢一问,女学子竟与他长姐年岁一样。

  颜方毓手中洒金折扇轻摇,只说自己不管他人家事,但他们可以去查一查长姐当时的奶娘。

  事情到此便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

  颜方毓贵为天下演算第二,自然没人会怀疑他所说的话。于是情敌稀里糊涂变成亲人,三人的关系立刻由剑拔弩张变成一种微妙的友好。

  与此同时,围观群众们吃瓜吃得十分满意。

  “这叫什么?偷龙换凤?”

  “狸猫换太子?”

  “你们也太土了!这明明是真假千金啊!”

  “……哦!”众人恍然大悟。

  颜方毓也十分满意:“原来我今日的功德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