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觑镜大屏又高清, 整个教所的情况都落入容秋眼里。

  开始时他见到那么多人都认识颜方毓,心里不那么自在。

  就仿佛自己珍藏了很久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去给别人炫耀, 结果人家其实早就知道了。

  容秋一时间自豪于自己老婆真是厉害, 一时间又烦恼于老婆太厉害了, 被别的小兔崽子赖上了该怎么办。

  也许是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使然, 今日见到的朋友, 也许明日就被天敌吃了, 因此小兔子的交友也有点那么缘来则聚、缘尽则散的意思。

  与父母突兀分离也不觉心伤难过,似是坚信总有再见的一天。

  就连最开始被颜方毓丢在逍遥谷一个月, 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此时此刻,就像是之前好几次的扪心自问,容秋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把对方抢回来放进口袋里, 谁也不让看见的冲动。

  但到后面容秋再见其他人这样惧他畏他时,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忿。

  他老婆明明笑得这样亲切、好看, 这群人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真是没品味!

  容秋抽空看了一眼天牝津, 见他虽然没表现出很强烈的惧色, 但神情也十分紧绷,丝毫没有平时面对容秋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 便又撇了撇嘴。

  这偌大清明书院, 竟然没人能同他一样欣赏老婆的美吗?

  遥觑镜中,一名学子像是吓得狠了, 却又急于说点什么讨好讨好这煞神,脱口而出道:“颜仙君!这因果课我们可是一节都没有翘过!”

  颜方毓笑得如沐春风:“我瞧出来了。”

  他的同窗们眼神如刀, 恨不得一人一刀把这蠢货戳死。

  ——当然不会翘课了!

  选了因果课不就图它没难度又能混学分吗?正经人谁会上因果课啊!

  颜方毓悠然道:“今日你们能站在这里,便代表咱们有一场师徒之缘, ‘仙君’就不必喊了,叫‘先生’吧。”

  众人哪敢置喙,仿佛同长一张嘴般齐齐喊了一声:“颜先生!”

  容秋:“!”

  这句“先生”姐姐妹妹都喊得,凭什么就他喊不得!

  容秋气得在床上打滚,差点没忍住要从床上蹦下来,杀去前院找颜方毓问个清楚。

  画面中的颜方毓笑容更盛,侧身让开大门:“时间不早,列位便先入座吧,咱们要开始上课了。”

  一个个清明学子像游水过桥洞的小鸭子一样排队进了殿舍,又依次落坐在蒲团上。

  那殿中的蒲团竟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将来上课的学子全部装下。

  眼见这人竟然真的连一只蒲团都没给自己准备,容秋又是气得一通打滚,口中哇啦啦乱叫。

  窗边的天牝津遽然一抖,表情紧绷地拍了拍身旁的好友:“你、你有没有听到……后院有惨叫声!”

  容秋:“……”

  容秋一下子把嘴闭上了。

  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个杏眼尖下巴的漂亮少年,闻言脸都吓白了:“……没、没有啊!”

  天牝津脸色也不好:“不叫了。”

  那人族少年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钻进天牝津怀里,连音量也没控制住:“我听说颜……他虐杀成性,不会后院里藏、藏着个正被他虐待的人吧……?”

  周围的学子:“!”

  遥觑镜前的容秋:“……”

  同样听得一清二楚的颜方毓:“…………”

  镜中眉目疏朗的仙君忽然挑起眼皮,准确地对上了遥觑镜外容秋的眼睛。

  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镜面无声对视,颜方毓的眼神中无奈中透着揶揄,仿佛在说“瞧你,一上来就败坏我的名声。”

  天牝津连忙捂住那少年的嘴巴,心虚地朝门口看去。

  颜方毓并没有露出什么欲除之而后快的凶狠表情,甚至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当然,这样的笑容出现在此时此刻,多少有那么点意味深长。

  人族少年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接在天牝津怀里厥过去了。

  天牝津:“……”

  他抬手把人推回了对方的蒲团上。

  颜方毓见人都落座,也不关殿门,施施然走上了讲台。

  “既然诸生都认得我,便省去自我介绍,直接进入主题吧。”他看也不看讲台上的蒲团,姿态悠闲地落座在放着书简的桌几上,搭在地面的长腿微微屈着,一派风流洒脱,“课名为因果课,那么我便给大家讲讲天地因果。”

  “因果,通俗来说便是万物间的关系。”

  见颜方毓真的一板一眼地开始讲课,殿中的纨绔们渐渐放松了下来。

  容秋从遥觑镜中看见有的人将双手揣进袖袍里,神情变得呆滞,便知道定是有人开始偷偷玩灵璧了。

  他心领会神地也将灵璧拿出来,果然看见内网首页上已经飘起好几个帖子。

  内容大同小异,讲的都是颜方毓。

  容秋随便点开一个帖子。

  【题目:速来!颜仙君来教因果课了!】

  【错过一节遗憾一生!!!】

  底下感叹号联排。

  倒也真的有人问颜仙君是哪个,其他人回,姓颜,能教因果课,还能是哪个?肯定是阎王啊!

  容秋还是第一次听见颜方毓这个外号,没忍住回帖:“为什么叫他阎王啊?”

  回复贴增加得飞快,容秋的问题也很快有人回答。

  【没听过那句话吗,“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容秋眼睛里都冒起光:“哇!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正刷得起劲,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经历过被无知无觉喂了碗白粥的事情,容秋每次刷灵璧都会分神注意外界情况,此时一个激灵从灵璧中退了出来。

  颜方毓似乎并没有发现台下摸鱼的学生,依旧笑眯眯道:“与非我天衍宗弟子解释因果,对于你们来说多少有些难以理解,我这里还有个简单直观的方法。”

  “不过,”他忽然转折道,“需要一位学子上来与我配合一下。”

  众人齐齐一凛:来了来了!这煞神果然不会放过他们!

  颜方毓:“有没有人主动请缨?”

  这怎么可能有?

  全天下唯一一个可能会主动请缨的小傻蛋,此时正被颜方毓自己娇藏在后殿呢。

  台下一片死寂,连摸鱼玩灵璧的人都被同伴拍醒。

  所有人默契地低垂着脑袋,不敢与颜方毓对视,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脸埋进前襟里,即使是遥觑镜外的容秋也只能瞧见他们的天灵盖。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坐着一室的吊死鬼。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直接挑人了,”颜方毓好脾气地道,“——不如就张学子上台来帮帮为师?”

  教所中所有姓张的学生都猛一抬头。

  “张”是个常见姓,殿内起码有三十个人下意识把脑袋抬了起来。

  颜方毓望向自己挑选的幸运儿:“对,就是窗边的那位,张学子。”

  那位漂亮的杏眼少年刚被同僚们连掐人中带扇巴掌地弄醒,才迷糊过来,就对上了颜方毓的一双盈盈笑眼。

  随即“嘎”地一声又抽了过去。

  众学子:“……”

  同僚们连忙又硬着头皮一拥而上,继续掐他人中、扇他巴掌。

  伴随着“啪啪”的脆响,一时之间,场面尴尬中带着点诙谐。

  “看来张学子难当此重任了,”颜方毓有点遗憾地说,“那不如……就换他旁边那位吧。”

  刚刚一拥而上的同僚又立马一哄而散。

  杏眼少年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咚”地一声。

  就这人都没醒。

  天牝津被上首人的气机牢牢锁在原地,退避不能。

  周围十尺之内,除了昏迷倒地的柔弱小鸭子外空无一人。

  颜方毓笑眯眯道:“就是你,上来吧。”

  束缚着他的气机松开了。

  天牝津心里把姓张的骂了八百遍,忽然双腿一并,“咚”地一声闷响,人已熟练地跪在了蒲团上。

  “颜仙君——!”天牝津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就是好点色,罪不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