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在心里崩溃吶喊,可惜谁也不知道,更别提宁熹,傅夫人走后收拾收拾桌子,拎起吃饱喝足的小胖洗洗就去睡觉。

  一觉到天亮,院儿里那扇木门冷不丁被人砰砰拍响,力道大的恨不得将门给拍散架。

  宁熹翻身趴在被窝里,反手将枕头连带趴在上头的小胖一并扔出去,嘴里还在嘟囔:“院长,天太冷了,你就让我再多睡会儿。”

  砰砰砰!

  砰砰砰!!

  “……吵死了。”

  宁熹蜷起身体,捂住耳朵也还是没办法忽视那阵儿响,重重锤了下床,趿拉着鞋披上羽绒服杀出去,把门栓往一边拨,开门也不看外面是谁先一个耳光挥出去,“敲敲敲,敲你妈敲!”

  他那一掌铆足了劲儿,宁弈安趔趄两步,脑瓜子嗡嗡地响,左脸颊迅速肿起甚至溢出了血。

  “你敢打我!”宁弈安捂着脸,不可置信。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掌心阵阵发烫,也让宁熹彻底清醒看清来人的脸,顶着鸡窝头再次扬起手,“打你就打你,还得挑日子么。”

  话落,不给宁弈安躲的机会又啪啪扇出去,“昨天的事还没找你算清楚,今天就敢敲我的门,怎么的,活腻了想在我手里长眠?你早说啊,早说我成全你。”

  宁熹将起床气全都包裹进巴掌里,一下两下……宁弈安来不及还手就被打成猪头,两侧脸颊高高隆起,肿地惨不忍睹。

  “真他妈丑。”宁熹极认真地评价一句。

  抽完,被人吵醒的那口气儿顺地也差不多了,手一松扔掉宁弈安,哐当把门关上。

  两小时后,吃完早饭正擦着药,大门再次被人叩响。

  “啧!没完没了了是吧。”

  放下额前的碎头发遮挡住伤口,宁熹脸臭地去开门,一张怒气腾腾的妇人脸闯入眼中。

  看到是宁母,他掉头就走。

  “安安是为昨天的事特地来给你赔罪的,你怎么能打他?”门没关,陈枝追着人进去,直到堂屋门口,瞧见柜台上两张遗照,立刻顿住脚。

  质问突然停下,再看她犹犹豫豫不敢往前,宁熹看眼照片,回头冲她龇开一口白牙,“不到七点哐哐砸我家门,是来给我赔罪?那您可真是教了个好儿子。”

  陈枝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明显底气不足:“那你也不能把他打得那么重啊。”

  宁熹眉头微挑,随意坐在长板凳上,身体微斜靠着八仙桌,伸出大拇指往身后的照片点,“自己亲爹妈死这么多年,连炷香都不点,我打得还算轻的。”

  责问卡在喉咙口,陈枝再也争论不下去了,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你现在打也打了,气也该消了,这里……”她环顾四周破坏萧条的院子,“这么破哪能住人?你随妈回去。”

  “不能住人,我不也住了几天。”宁熹知道她目的不在此,对方不提他也不说,“这会儿才想起我,您老的忘性可真大。”

  陈枝被他噎得彻底说不出话,无比尴尬地站在屋外,宁熹也不叫她进来,刷到手机上“郑导”发来需要修改的开题报告,就去忙自己的事。

  原主今年大四,成绩不错直升京大金融系硕士,眼下只剩本科论文还没搞定。

  宁熹这两天有空就去琢磨,可他本身别说大学,就连高考都没参加过,16到24这八年时间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现在光是看这些文献资料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指望他自己是指望不上的,嫌麻烦也只能去努力回想残缺的记忆碎片。

  正忙着,一个两个的还非得围上来找抽。

  “妈知道你有怨气。”

  又来了。

  半天不见他理会自己,陈枝厚着脸苦口婆心道:“昨天的事,你爸已经狠狠教训过安安了,他也是一片好心,想让你回家而已。”

  “陈女士,咱们都别装了好么。”宁熹对她完全没了耐心,烦躁地弯起手指在桌上用力点点,“不就是拿我去冲喜么,用得着说那么好听?”

  陈枝心猛地一揪,连忙摇头否认,“傅家盘根京市多年,已经到了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地步,他们想要你去冲喜,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宁熹两指搭在太阳穴上,一双棕褐色的瞳仁不带丝毫笑意看过去,直叫陈枝遍体生寒,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虚地喊:“熹熹……”

  一声哼笑打断,宁熹突然站起身朝她靠近,“你口口声声说是傅家要求的,既然他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直接把我绑走啊?分明是你们,想要攀上傅家这门亲,又舍不得身边养了二十来年的儿子。正好,我孤身一人,没得你们半点恩惠,卖了还得给你们数钱。”

  说到这儿,宁熹距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弯下腰与她低垂的视线齐平,语气出奇地平淡,“正中下怀了吧。”

  陈枝唇瓣轻颤,几欲要站不住后仰。

  宁熹下意识伸出手,在扶住对方之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顺手推了她一把,大冷的天,陈枝在风口站了许久脚本就麻,再被外力一催,不受控地摔在地上。

  她是万万没想到宁熹竟也会对自己动手,刚要叱责,对方蹲在了她面前。

  “想要我去冲喜也不是不可以。”

  陈枝眼底陡然亮了一下。

  “不过我有个条件。”宁熹随后补充道。

  生怕他反悔,陈枝顾不上他推自己这件事,赶紧点头:“你说,想要什么,妈妈都答应你。”

  宁熹:“什么都答应?”

  陈枝又用力点点头。

  “那好,”冰凉的手覆上她温热的脸,一瞬间,那个乖巧听话的宁熹似乎又回来了,但他下一句却让陈枝如坠冰窖,“我要,宁弈安,死。”

  “安安……死!”陈枝的脸唰地煞白,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熹熹,安安,安安就算再不对,也没必要到这种程度啊,他已经被你打伤了。”

  “那点伤算什么,过个两三天就养好了,你看我的。”宁熹手伸到额前碎发下往上抬,露出左侧额角一道狰狞的猩红伤口,他抓住要往后缩的陈枝,又凑近几分,“这可是你那好儿子派人打的,够不够他偿命?”

  “安安,安安不会那么做。”到现在,哪怕亲眼看见他额头上的伤,陈枝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的安安是娇纵任性,但绝不是这种人。

  “这一定是个误会!”

  “随你怎么说,”宁熹放下手,碎发再次遮住那道伤,“条件我摆在这儿了,怎么做是你们的事,要么让他去冲喜,要么,让他死。”

  话撂下,起身回到堂屋,关上门。

  靠在门后伸出刚才去推陈枝的手,想起在这之前还想去扶她,宁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贱不贱吶,她有把你当儿子么?看到伤口问都不问。”

  还敢给他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宁熹简直要被这具身体气死,小胖从旁边走过都得挨他一嘴巴。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傅医生:别忘记明天到医院来拆线。】

  看到这条信息,宁熹才把昨晚遗忘的事给拉回来。

  【宁熹:你是傅家人。】

  对方很快发来新的消息。

  【傅医生:是。我是傅家二房长子。】

  【宁熹:你故意接近我。】

  【傅医生:不是你碰的瓷么。(哭笑不得)】

  想想也是,但——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超过五分钟没有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傅医生: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作为一名医生提醒你,明天记得到医院拆线。】

  宁熹想想,还是回了他一句“好”。

  没办法,医生的话听习惯了。

  -

  第二天将近中午,宁熹才顶着八百年怨气和一头没睡醒的头发到医院。

  明明也没说自己几时来,踏进大厅就看见左侧走廊拐角处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人,正跟轮椅上的病人说话,若有所感回头发现他,笑着点点头,转过去再对病人嘱咐两句,大步走来。

  白衣大褂只衣角随步伐轻微飘动着。

  “没睡好?”

  大褂内搭着一件纯黑高领毛衣,长颈裸.露出的部分隐约能看到因说话上下耸动的喉结。

  宁熹抓把头发,闷闷地应了一声。

  “随我来吧。”其他的傅景祁也不问了,将病历单夹到腋下,轻车熟路地带他去拆线。

  宁熹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烧伤科的医生也管这个?”

  “当然不是,”傅景祁侧过头,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你是我朋友,就不能不多管一下了。”

  朋友……宁熹拧紧眉头,没再说话。

  直到拆完线,出了诊室莫名其妙问一句:“你觉得我像个傻子么。”

  他确实看起来没有恶意,但也绝对是怀着目的接近自己。

  “宁家要我去给你们家植物人冲喜,可别说你一点都不知情。”

  傅景祁脚步微顿,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不愿意。”

  宁熹:“废话,正常人都不愿意好么。”

  “但你这样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傅景祁也不怕他知道,“一旦傅家使出强硬手段,宁熹,你能奈何得了谁?”

  双拳难敌四手,他最后也只有被压入傅家的份儿,宁家更是巴不得牢牢攀住傅家这棵大树。

  宁熹眨眨眼,意外地没有暴跳如雷,“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既然无法避免,就该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傅景祁左右看看,拉着他耳语了几句。

  宁熹一头雾水,“联姻协议?”

  “没错。”走到楼梯口,傅景祁突然停下来提醒他,“你得赶快做决定了。”

  “为什么?”

  “今天早上,宁弈安割腕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