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春风不解【完结】>第63章

  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声音,江冉震惊到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忘记了。

  枪击案,这个遥远到只能在新闻里听见的词,怎么会发生在阿澄身上。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暂时找回理智,“什么时候的事?”

  梁季澄闭上眼回忆,“就在我回国前几个月,去年十一月。”

  “那时候洛杉矶没发生过枪击案啊,”江冉脱口而出,“我一直在关注。”

  “不是洛杉矶,是纽约,”梁季澄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眉心,“我后来被公司派到纽约总部,当时去超市买东西,刚好在现场。”

  “那你…”

  “我没有受伤,”梁季澄说,好像猜到江冉想问什么,“但是被吓到了,后来看过医生,也吃了药,只不过没用,没什么用,遇到刺激还是会…”

  他没再接下去,此刻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冉听着梁季澄的描述,只觉得呼吸困难,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被子,关节处泛着白色。

  说不上是后怕还是庆幸,亦或两者都有,一想到那样凶险的时刻,差一点点他们就要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便如同自己亲自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突然,江冉像意识到什么,拉起梁季澄的手腕,那道醒目的疤痕依旧躺在那里,他碰了一下,又像是烫手一般马上缩了回来,颤抖着问,“这就是那时候…”

  梁季澄笑了,笑得有些惨淡,他摸了摸手腕,“我当时没想去死的,真的,我就是…太难受了,每天睡不着觉,我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所以…”他长出了一口气,“后来等我清醒了,就去了医院,就是这样。”

  江冉低着头,脸庞被垂下的头发遮住,起先梁季澄以为他只是难过,直到看见床单上多出的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才慌乱起来。

  “哎,怎么回事,别哭啊,”他捧起江冉的脸,“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当时其实一点也不疼,也没有流很多血,是那个实习医生缝合技术太差了所以疤才会这么明显…好了,没事的。”

  江冉反握住他的手,握的很紧,好像生怕他从眼前消失。

  “我不会死的,”梁季澄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见到你,我怎么舍得去死。”

  他如果死了,只会成为新闻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一具尸体,百年后空荡荡的一座孤坟,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人家说“生同衾,死同穴”,他生前身后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未免太凄惨了点。

  江冉仰起头,将泪水倒逼回眼眶,只留下几道干枯的泪痕。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他说。

  梁季澄顿了顿,“我知道,我看见你的签证记录了。”

  “后来没有去成,”他闭上眼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么多事…”

  梁季澄一时没了话,他又何尝不是被功名利禄拖着没有早点回国,这世界上每天数不清的阴差阳错,错过的又何止他们这一家。

  “阿澄,我们重新开始吧。”江冉说。

  这一次不一样,我会抓住你,拼尽全力保护你,任何事物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这一天,受了惊吓的梁季澄在江冉的威逼加利诱下,早早便休息了,或许是白天的缘故,他睡相不太安稳,一直皱着眉哼唧些什么。江冉像哄一个梦魇的孩子,坐在床头安抚地拍了他许久,直到稀里糊涂的梦话停止,才起身离开。

  PTSD,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江冉以前只在科普纪录片中听说过这种病,在点开相应的词条后,江冉迅速浏览了一遍,不可避免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创伤后应激障碍具有迁延和反复发作的特点,是临床症状最严重、预后最差的应激相关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自杀率非常高,约为普通人群的6倍。如果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约1/3的患者恢复良好,约1/3有一定程度的恢复,而仍有约1/3的患者仍会转为慢性病程,终生不愈。”

  江冉关掉手机,坐在沙发上努力深呼吸好几口,才消化掉结论对他的刺激,但那些糟糕的字眼并没有消失,还是顽强的一个个飞到他眼前。

  “自杀”、“严重”、“终身不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注定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事故的阴影之下吗?

  他心乱如麻,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下手,烦躁地在客厅乱转,不小心碰到了梁季澄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的钱包掉到了地上,他伸手去够,一枚钥匙扣从里面滑落出来。

  塑料制成的外壳早已发黄磨损,但挡不住照片里两人蓬勃的笑意。江冉捡起钥匙扣,细细拂掉上面的灰尘,再站起来时,他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不就是一场病,他不信这个坎他们迈不过去。

  当初阿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那样痛苦的环境都能挺过来,凭什么回了国反而就不行了。

  既然死神没有夺走他,既然命运把人重新送回他身边,他就要接下这副担子,让他的爱人继续平安健康地活下去。

  但事与愿违,老天爷偏和他作对一般,第二天,梁季澄接到了房东的电话,说楼下卫生间漏水,需要他这边配合,重新做一下防水处理。

  这事本来是房东的责任,但梁季澄这次来北京是轻装上阵,大多数重要资料都在家里放着,他实在不放心,决定亲自回去一趟

  有了昨天的教训,江冉哪敢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亲妈还在医院躺着,身边同样离不开人,左右为难之下,还是梁季澄发话,让他安心待在北京,等隋文娟出院了再带她一起回去。

  “反正没几天了,你就别折腾了,”梁季澄把叠好的衣服塞进箱子,“阿姨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合适,你多陪陪她。”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他一扫颓势,又变回了那个走在街上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精英帅哥,完全不见昨日的尴尬和狼狈。

  “别总愁眉苦脸的,”梁季澄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我是回家,又不是上刀山火海,”

  江冉硬撑着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那你记得到家就给我电话,还有,每天晚上都要视频。”

  他得到了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作为回应, “一言为定。”

  梁季澄理解江冉的担心,但又总觉得他惦记过了头,那天的鞭炮声纯属意外,他太久没回国,忘了国内还有此等习俗,等到过年再连续听上七天,说不定也就习惯了。

  梁季澄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接过司机递过来的行李,跟电话里的人答对着,“嗯,刚下车,很快就到…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快到小区大门,离老远就看见一个女人隔着栅栏在向里张望,瞅着有些年纪,估计是被保安拦住了。梁季澄经过的时候,下意识多瞟了一眼,谁知正对上那女人看过来的眼神。

  带着试探的,怀疑的眼神,没有恶意,但让人很不舒服。

  梁季澄皱了皱眉,他对陌生人提防之心一向很重,不知道这人想要干嘛,他撇过头,快速进了小区。

  “哦,没什么,”又走了几步,见女人没跟上来,梁季澄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刚才有个阿姨盯着我看…不晓得,估计是认错了。”

  “可能是来找人的吧,”江冉同样没放在心上,“走之前忘和你说了,我们家备用钥匙就在楼道消防栓底下,你要是来不及收拾,晚上去我房间住。”

  “行,知道了。”

  和江冉通完话,梁季澄联系了房东,花了一天时间给卫生间重新做了防水。工人们走后,他在家实在待得无聊,决定去家具城逛逛,挑张双人床。他现在睡的这个,也就是房东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年限太久的缘故,实在是过于脆弱了,稍微翻个身就嘎吱嘎吱响,为了两人以后的睡眠质量,买张好点的床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他今天出门不利,走到门口又见到昨天那个古怪的女人。

  甩都甩不掉,像是在一直跟着他。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很难相信不是故意的了,他想起看过的有关层出不穷诈骗手段的科普,决定不冒这个险,绕个远从小门出去。

  他刚准备换条路,女人却发现了他,先一步喊出了声,“梁季澄!”

  …

  她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好意思,”在原地愣了几秒,梁季澄有些不确定地转过身,“您认识我吗?”

  女人这时候反倒不说话了,着了魔一样盯着他的脸,“你叫梁季澄对不对?”她突然激动开口道,双手死死扒着伸缩门,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阻碍直奔过来,“你是不是叫梁季澄,季节的季,澄澈的澄,对吗!”

  梁季澄目瞪口呆。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越来越多的疑惑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认识我,”见他充满防备,女人像是一下子卸掉了所有的劲儿,崩溃似的哭起来,“我是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