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颐带着月清河一路杀出去, 直到纠缠的魔物渐渐落在后头不见踪影。
月清河指出的方向仍然是一片黑暗混沌。
秦观颐一面护着她,一面警惕四顾。月清河握着她的灵剑,仔细辨认, “是这里没错。”
秦观颐皱眉, 身形紧绷, “那些魔物没有过来,恐怕还有后招。”
月清河听见她话音刚落, 涌动的黑暗之中果然传来异响, 不由苦笑道:“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判断出错。”
秦观颐没有说话, 警惕地防备前来的物件。由于此时情况不明, 她不再使出耗费灵力的剑气,只执云中剑在手,以防突袭。
嗡鸣的剑意在二人身侧运转, 暗中隐藏的东西见没有机会, 干脆大方显出身形——
“二位好雅兴,在这等污秽荒芜的神弃之地还能得见仙人后裔,正是我进阶的造化呀。”
女妖窈窕身姿,自黑暗之中现行。她身形瘦长, 比起方才所见的诡异黑影更加像人形,一身雪白肌肤, 由花瓣质地的裙裳遮掩,只是双眸赤红如雪,与楚楚可怜的样貌迥异, 显露出非人的妖异。
月清河瞳眸微缩,“你是昆玉城那只桃花妖?”
她听这声音有些熟悉, 再在朦胧剑光下见到那只妖魔样貌,顿时悚然, “可是那桃花妖并没有半分魔气,怎么会……”
“桃花妖?真是个好名字。”妖魔一瞬不瞬地盯着说话的女子,口中嗤笑,“你这小月族倒是会说话,我便留着你最后一个吃。”
秦观颐:……
她抬手就是一柄剑气,妖魔扭身,那锋利的雪亮剑光将它整个胳膊都削去,要是反应慢些,半边躯壳都要瓦解。
“剑修就是剑修,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妖魔受了这等伤,却如同无事发生,它一面嗔怪一面以残留的手握住短肢,用力一拉——
“我虽不如你身侧女子美貌,也是这天魔之隙里难得的美人,你怎可见面就将我伤了?”
月清河皱眉,就见那妖魔本应被斩去的胳膊再次生长。它砸了砸嘴,目光落在剑修身上,“如此绝情,真是该死!”
秦观颐踏前一步。月清河当即一手握住灵剑,按在地上,她激发出方圆一丈的阵法,堪堪将月清河一人护在底下。
妖魔嘶吼,那张芙蓉美人面四分五裂,底下污秽魔气涌动,它张开利爪扑来,浑身携裹污秽血气——
月清河一错不错,看着剑气飞过。
刺啦——
仿佛利刃划过纸张的轻响,半空炸开一团魔气。方才张牙舞爪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
秦观颐躲开那一团污秽,见月清河在结界底下护着,松了口气。
她的神色对战之时还是平稳,待月清河见那些污秽的碎片落在地上,撤下结界出来,秦观颐已经将周围的妖魔碎片搅碎荡开。
她明显有些在意,“你身上可沾了那些东西?”
“没有。”月清河摇摇头。
月清河再道:“它是昆玉城的桃花妖?”
秦观颐笃定,“不是。这东西没有实体,只是会借助你记忆中的景象披上皮囊。它偷走了你对桃花妖的记忆,才会是这等模样。”
略作修整,二人继续向探查的方向赶去。
月清河一面跟着秦观颐,一面解释道:“天魔之隙有出口,就应当在与修仙界勾连的方向。高处魔气稀薄,只要我们一路远离昆吾之渊,向地势高的地方突破,一定就能出去。”
秦观颐点点头,“这并不难。你放心查探,若有什么东西,我一并拦住。”
二人说话间,因“桃花妖”死去,无数魔物如潮水般向她们追来。
秦观颐以云中剑威慑震开魔物,月清河跟在她身侧,见前方又是一片群魔退散的区域,提醒道:
“又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秦观颐忽然抬眸就是一剑。当啷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月清河眼前一花,不知名的东西已经和秦观颐交战三次,秦观颐一手护着她疾退十数步。
月清河再抬头,就见半空中多了只巨大的黑色怪鸟。
三只脖子,三只利爪,漆黑的羽翼裹挟着天魔之隙永恒污秽的浓雾,此时三只鸟脑袋上六只凶恶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二人。
月清河小声道:“这位看着也有些眼熟,它莫非是前几日你杀了的那只梦魇?”
秦观颐提剑防备,闻言辨认一番,确定道:“竟然真是。”
梦魇来势汹汹,当头给了秦观颐三头六爪攻击。它窜出来的姿态是精心计策,本应将那可恶的女修撕碎,却被她身侧的女人提醒,竟然毫发无损。
此时二人旁若无人交谈,刺激得梦魇大叫道:“小小凡人,竟敢羞辱本尊,我要将你们都撕碎!”
月清河当即矮身触发阵法,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那梦魇此前还未怎么挣扎,已经浑身掉毛,如今三头皆在来势汹汹,也不知得掉下来多少。
秦观颐神色未变,梦魇还未叫嚣完毕,她已飞身上前——
剑气凌空,划开羽翼的声音格外刺耳。月清河下意识捂住耳朵,朦胧之中,梦魇再次被分作几块,扑簌簌砸在地上。
秦观颐背对这里,迅速搅碎那几只残肢。
她回来时,月清河见这人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月清河好奇道:“梦魇还留下了什么?”
这两位邪魔在云中剑主手下一刻都未能撑住,败退得有些过□□速。月清河甚至还没看清它们是如何死的,秦观颐已经结束了。
秦观颐将手摊开。她作战时身形迅速,月清河看不清发生了何事,此时就见白皙手掌中多了一枚漆黑的羽片。
不同于梦魇身体上由魔气聚合的污秽羽毛,这物件光滑坚韧,看起来干干净净,似乎和此地邪魔不太一样。
秦观颐解释道:“我见这物接近时,心口有不同于天魔之隙邪魔的气息,特意留下了这个。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对的?”
月清河见此将那羽片拿起,皱眉打量。她莹润的手指划过这枚漆黑的物件,只感到触手温和,与自己体内的灵力呼应。忽然眼前一闪,秦观颐当即将月清河护在身后——
她们二人骤然被一层细密光晕包裹,其上流云运转,竟然是一个洁净的庇护禁制。
月清河恍然,“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它的力量温和洁净,看起来是羽族大能用于护卫幼崽的心间羽。不知为何竟然被梦魇夺走了。”
秦观颐闻言眉心微皱,“想来是哪一位羽族尊者陨落,法宝流落此地。”
月清河好奇地碰了碰那层温暖的光圈。触手微暖,仿佛身在一张巨大的摇篮,将她们二人锁在的地方隔绝魔气寒意。月清河想了想,“这物件似乎有使用的次数。我们如今还算顺利,今后若情况有变再用吧。”
秦观颐点点头。
二人再次上路。
许是由于前两只邪魔折戟,一路上除了毫无神志的低等妖魔还在前赴后继追杀,月清河暗中估算一番,她们已走了三个时辰,第三只邪魔仍然没有出现。
秦观颐见境况还算平和,将云中剑利于阵眼铺开禁制,在避风高处带月清河坐下。
“你大概也累了,先歇息。”
她一面说,一面将无尽水清洗杯盏,月清河见秦观颐动作理所当然,惊讶道:“你何时还带了这些?”
秦观颐对战之时虽然不算激烈,也难算闲庭信步,这种碎物件实在不该带着。
秦观颐闻言,将那杯盏随手揉捏。月清河就见她手中淡淡的金色软化拉伸,又在中心一按,就变做了一只盆状器具。
“我随手所做,不碍事。”秦观颐说完,将无尽水倾倒进去,示意道:“来。”
月清河一时无言。好吧,她没有想到过剑修的力气那般大,那种材料虽然不算什么铸造灵剑的珍宝,也是需要炼器师锻造才能成型,秦观颐竟然能徒手捏制……
实在有些可怕了。
月清河乖乖前去清洗,秦观颐同时又徒手捏出杯盏,自己喝了一杯,将那一盏灵泉化了一颗回元丹递过来,“此地没有什么吃食,委屈你了。”
月清河轻咳一声,“都这等境况了,何来委屈。”
旁人掉进天魔之隙,怕是活不过几日,此人还苦恼没有吃食给她,实在是……
月清河喝了一盏灵泉。身上的倦意消去,秦观颐警惕防备四周,此时收了那几片炼器所用的材料,“你先歇息。”
月清河依言靠在这人身侧。女子身形坚定,背靠阵法,月清河闭了闭眼,一手握着她的剑,“秦观颐。”
女子应了一声,“何事?”
月清河动了动脑袋。她靠在秦观颐身侧,感到稳定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就在一层衣衫下。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合不合适向你问出来。”许是气氛安宁,月清河的声音也低缓温柔,秦观颐本来没有不自在,此时却觉得,靠在自己身侧的女子身上,清甜的气息幽幽飘来。
秦观颐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飘,“……你说。”
月清河动了动身子。她们此时互相倚靠,本就衣袖贴着衣袖,手指碰着手背,这一下几乎叫秦观颐瞬时移开目光。她的同伴并没有察觉这分不自在,仍然毫无所觉,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还记得吗,观颐?”
“你曾经在剑阁,向我伸手要抱。”
秦观颐心头一顿。错愕和茫然自心间升起,剑阁云海寒冷广阔,大殿空旷,女子含笑唤她,伸手将自己抱在怀中。
纱幔柔软,将她笑意模糊得如同幻梦。
她以为自己的同伴永远都不会再次提及,也以为自己的记忆只是重伤昏迷中的幻觉。
秦观颐缓缓落下视线。
月清河含笑,从未如此揶揄,如同哄骗幼子地温柔道:“我那年仅五岁的观颐小师妹,你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