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人半张着嘴双眼瞪大, 呆愣的目光在薛齐和温玉沉身上游走。

  “仙尊可是有何事要说?”

  姜陶低垂着眼,模样恭顺,声音也不大, 像是个柔弱病美人似的。

  但这只是他的表象, 能做家丁且在被人牙子卖了个好价钱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病秧子。

  温玉沉见他这副模样莫名想起他的好徒弟还在里屋站着,冷哼一声, 薛齐立刻“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再有一次,你师尊来了你也得跪下认罚。”

  他说得不是假话,他本就不怕徐佞,更何况这事是薛齐的错, 不敬师长在先, 他罚薛齐是合乎情理的。

  按规矩罚的话可是要被罚跪半月,日日抄书悔过,徐佞就算看不上他也得让薛齐认罚。

  他将屋里人扫视了一圈, 姜陶不与他直视,其余人看他时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沐少卿则是暗下眸子,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确定屋里没有那邪祟后, 他指了指沐少卿:“今夜你与他们同寝。”

  沐少卿:“我?”

  沐少卿面容扭曲一瞬, 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与他们同寝?”

  沐少卿虽然也想过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他们是否也重生了,但也没想过要跟他们几个穷小子同寝。

  他甚至被惊的忘了自称弟子。

  温玉沉见怪不怪,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 转而吩咐姜陶:“你们轮流守夜, 若出异常,传音于本尊即可。”

  传音符被丢到了姜陶手中:“是。”

  沐少卿恨的咬牙:“为何华清棠不用与我们同住?”

  温玉沉撇了他一眼, 理直气壮:“因为他与本尊同住。”

  他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名讳不是你一个小辈能叫的。”

  沐少卿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入温玉沉耳中,温玉沉毫不在乎, 顺便又多嘴道:“你们睡干净些,这客栈是华清棠家的,别弄脏了。”

  在他们愤恨的目光中,温玉沉长腿一跨,离他们远去。

  本就不大的屋子这回又多了一个人,显得更为拥挤,沐少卿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闭上双眼,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

  再睁眼时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少爷纡尊降贵,拿着姜陶的弟子服垫着,终于与他们坐到了一处。

  “你们…”沐少卿艰难的组织语言,“也是从那老东西死了之后回来的?”

  薛齐眼睛一亮,如同见到战友一眼,瞬间站起,伸手要与他握手,在碰到沐少卿的手的前一秒,他手里被姜陶塞了个手帕。

  薛齐笑容一僵,有些尴尬,沐少卿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少卿:不愧是我带来的人。

  邵余弱弱开口:“你们是从那老东西死了一月后回来的吗?”

  “我是在他死了一个月之后一夜未眠后突然心悸,再睁眼就看见他…”邵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死灰复燃了。”

  沐少卿摇头:“我只记得我刚驯化烛封,眼前一黑,再睁眼是我到邵阳测灵根了。”

  “啊?你什么时候驯化烛封驯化暴毙了?”沈傅真诚发问,丝毫没觉得在当事人面前说他暴毙了有何不妥,“我没得到消息说你暴毙了啊。”

  沐少卿嘴角一抽,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傅揉了揉被拍的后脑勺,道:“不知道啊,我睡了一觉一醒就…”

  四人目光齐聚姜陶身上,齐声发问:“你呢?”

  姜陶愣住,没想到自己这么个透明人还会被想起来,但他不打算告诉别人他重生了。

  姜陶眨了眨眼,装的一副一知半解:“啊?”

  沐少卿叹了口气,颇为不服:“好像来的只有咱们四个,姜陶凭什么不重来一遍啊?”

  “他凭什么啊?”

  姜陶默默后移几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重来了啊,只是没告诉你们而已。

  姜陶垂眸看着手中传音符,默默将它攥的更紧了,几乎让人瞧不见这符纸。

  朝凌仙尊还真是何时都如此谨慎…

  黑夜中,不重的脚步声却显得格外明了,如同战前敲响的鼓声,愈来愈沉。

  刚推门,迎面来了张斩春符,两指一合,被温玉沉稳稳夹在指缝,语气里带着些不明情绪:“你破了为师的阵?”

  对面正准备继续仍符纸的华清棠动作一僵:“…师尊?”

  脚步声更近,温玉沉手一挥,床榻与地板瞬间焕然一新,他拍了拍床榻:“坐下说。”

  华清棠犹豫一番,把烛封轻放在床榻上,小孩早就睡的香甜,此刻挨到了床,睡得更沉了。

  温玉沉微微俯身,他是有点困了,都怪那徐佞,带不好徒弟害得他生气,他本来就休息不好,这回一气,万一真变成像徐佞那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的模样…

  他顿时如临大敌。

  他讨厌长得丑的人,更讨厌让自己变丑的人。

  他瞬间闭目养神,手肘拄在膝上,撑着侧脸:“为师先小憩一会,等两个时辰后你叫为师与你换岗。”

  意识朦胧,他似乎听到了华清棠似有似无的答话,但脑内昏沉,眼皮没撑住,睡着了。

  初晨。

  大概是这屋里不大保暖,温玉沉被硬生生冻醒了,一抬眼就瞧见昏昏欲睡的华清棠,那人困的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

  偏还撑着眼皮,往前看。

  温玉沉将自己披着的衣裳顺手给他搭上,那人正好抬眼,双眼有些干红,因为一夜未眠的原因此刻困的迷糊,但莫名多出一丝茫然感。

  “…师尊。”

  温玉沉点头“嗯”了一声:“下次不用硬撑。”

  华清棠鼻音略重,听着像是有些委屈:“…哦。”

  温玉沉指尖一顿,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昨夜为师睡得很好。”

  华清棠还是那副困迷糊的模样,没吭声。

  温玉沉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进水了,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困得话都说不明白的人在跟自己讨赏。

  “不用看着了,去床上睡一会儿。”

  华清棠好似没听见,仍旧撑着脑袋,温玉沉倒也没继续管他,将枕头一捞,扔进了他怀里。

  被砸蒙的人看了看枕头,又抬眼去看温玉沉,但温玉沉只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他下巴垫在枕头上,眼皮一合,彻底睡了过去。

  “你们说…那老东西会不会也重生了?”

  薛齐的声音一出,喧闹了一夜的屋内霎时一片寂静。

  好问题。

  门外温玉沉面上带着笑,顿住脚步,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不…不会吧?”

  邵余声线微颤,道:“他要是重生了,那我们不得现在就死?”

  他们对温玉沉的恐惧深刻骨髓,不光是上辈子温玉沉发疯的时候他们被误伤,还有在考核或比试时温玉沉动不动横插一脚让华清棠来给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最后挑衅的看他们师尊一眼,他们就会被师尊耳提面命勤加修炼。

  苦啊,那是真苦,他们师尊是一点情面不留硬生生让他们累成狗。

  沐少卿强装镇定,手颤抖着:“不会,姜陶这不是没重生吗?”

  在角落里装死的姜陶欲言又止。

  姜陶心道:不,我其实比你们重生的还早一些…

  闻言,众人松了口气,但沈傅的话让他们的心再次高高悬起:“可我们穿过来的时间好像不一样啊,是不是温玉沉还没穿过来啊?”

  邵余欲哭无泪:“不是吧…”

  沐少卿狠狠拍了沈傅后脑勺,怒道:“你能不能不说晦气话了?”

  本来重生就烦。

  沐少卿转而想到华清棠对他似乎也与前世不太一样,沉声道:“华清棠他应该也是重生的。”

  “上一世本该他受得伤他一次没受。”

  沈傅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还满眼真诚,一脸求知若渴:“啊?那谁受了伤?”

  姜陶在暗处嘴角一抽:你猜猜他怎么说到这就一脸黑线。

  沐少卿怒瞪着他,沈傅仍旧一脸找死相,继续追问:“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天打雷劈你知不知道。”

  沐少卿耻辱开口:“…我。”

  沈傅惊奇的看着他,大受震撼:“啊?”

  沐少卿咬着后槽牙,又愤恨重复一遍:“…我!”

  这声震天响,不难听出他气急了。

  沈傅闭嘴了,眼神示意姜陶来救命。

  姜陶娴熟的接下话茬:“师兄莫气,今日还要动身去女儿城,师兄一夜劳顿,不如先休整一番。”

  沐少卿的确是听姜陶的话,冷哼一声又瞪了沈傅一眼。

  吱呀——

  木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温玉沉不客气的扫视了他们一圈,几个少年眼下的乌青未消,一看便是一夜未眠。

  温玉沉似是不经意的扫视了姜陶一眼,见他袖口中藏匿着自己给他的符纸,心下了然,看来这姜陶上辈子与自己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给他的符纸带在身上。

  当然,这也可能是那几人商量好后专门演给他看的,但他不甚在意,反正他们若是丢了那符纸死了伤了的是他们,又不是他。

  但他瞧着姜陶,总觉得自己与他是有些渊源的,他打算找个机会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