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两人相顾无言, 烛封又嚎着嗓子喊了声爹。

  华清棠默默捂住了她的嘴。

  夜色浓重,冷风不止,吹的门外腥臭的污血味不断散来。

  温玉沉不自然的掩住鼻息, 微微蹙眉, 声音有些闷:“火折子还有么?”

  华清棠微低头,目光下移:“有。”

  温玉沉点头, 懂了他是没空给自己拿火折子,于是也不客气的在他腰间摸索,别的不说,他腰间倒是紧实, 跟自己的比起来也不逊色。

  嗯, 不错。

  他面色稍有缓和,摸到腰侧时华清棠躲了一下,他掀起眼皮, 扬了扬眉,手悬在半空中也不动。

  他知道温玉沉这是想问他躲什么, 华清棠犹豫片刻,还是站了回去, 左右他现在抱着烛封, 没有空下来的手给他拿火折子。

  见华清棠一脸视死如归,温玉沉莫名被戳中笑点,唇角弯起弧度, 有意无意的剐蹭了几下。

  怪有意思的。

  当然他也没忘了正事, 拿到火折子后一吹,瞬间屋内透亮, 他挥袖,泛黄的光点逐渐实体化, 将华清棠牢牢罩在其中。

  “在这待着。”

  话罢,温玉沉踏出屋内,火折子随着他快步走出隐约有熄灭之势,但好在温玉沉赶在它熄灭前抵达目的地,停下了脚步,原本摆动不止的火光逐渐平稳。

  地上一片狼藉,本就有些破烂的木质地板被污血沾染侵蚀,腥臭味扑面而来,温玉沉顺着这血迹一路向下,直到血迹停在了一间禁闭的房门前——

  温玉沉单手在袖口摸出一张空白符纸,随后他向上一抛,以极快的速度咬开指腹,在符纸悬停在空中的瞬间完成画符。

  落地的那一刹那符纸迸发出刺眼的强光,萦绕在温玉沉周身。

  总要有一份保险,虽然他有自信对付一些麻烦的杂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一手准备也会省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推门而入的瞬间,银光一闪,温玉沉侧身一躲,手中火折熄灭,发丝被斩落,夜色中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铮——

  折扇被顺势打开,扇面挡住了那剑刃。

  “你怎敢放肆。”

  温玉沉的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顿,虽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压迫感分毫不减,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挥着折扇将这人千刀万剐。

  铿锵的声音接连不断,只是温玉沉毫不费力的挡下了来人的全力进攻,在自己毫发无损的情况下,他清晰的听到对面的急促的呼吸声。

  温玉沉再度侧身,躲过了向下劈来的剑,嗤笑一声:“该到本尊了。”

  话音刚落,折扇变脱离他手,旋转着朝那人飞去,那人竖着剑刃抵挡着,根本无暇顾及温玉沉此刻去了哪。

  他微凉的指尖触及到那人后颈,稍稍用力,那人就疼的惨叫一声,温玉沉不为所动,仍旧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在本尊面前装大头,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他极其鄙夷装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实际是个废物点心的人,这种人只会给人添乱,根本没有什么实用。

  照他的话来说,这种人有空说闲话不如先把自己的修为提上来再来招摇,或者直接去死也未尝不可。

  他冷哼一声:“本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其实他已经猜到这小鬼头子是谁了,那把剑是沐少卿的贴身之物,断不可能离身,他本想着这沐少卿可能是被附体了,但他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便探出沐少卿体内并无异常。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找死的。

  温玉沉这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于是听着武器掉落叮当作响的声音,他不紧不慢的松开了沐少卿的后颈。

  没等他反应,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上力道仍旧不减,沐少卿被他掐的呼吸困难,从脖子到脸全是红的。

  他艰难的想掰开温玉沉的手,谁知道这人手劲这么大,掰了半天一点都没掰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缺氧导致他没力气反抗了。

  屋内不断传出敲击墙体的声音,沐少卿撑不住了,试图用最后的力气让人注意到他。

  “为何要与本尊动手。”

  赶在沐少卿彻底昏死之前,温玉沉松了手。

  只听“噗通”一声,沐少卿狼狈不堪的跪在他面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只手捂着被他掐的通红的脖颈。

  “…弟子不知是朝凌仙尊,还请朝凌仙尊勿怪。”

  他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解释,嗓音嘶哑,一只手撑着地,仿佛任人宰割的猪狗一样跪趴着。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自己的尊严了。

  温玉沉没说怪不怪他只是颇为讥讽道:“跟你师尊一样眼睛瞎了?”

  “瞎眼”的沐少卿闭上双眸不再言语,只是剧烈且不均匀的呼吸声提醒着温玉沉,这里除他之外还有一个活人。

  “你没瞧见什么邪物?”

  温玉沉只字不提自己误伤了他的事。

  沐少卿也是真不知道来的人是温玉沉,不然他不可能以卵击石,他深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就连想伤了温玉沉的头发都费劲。

  他还以为温玉沉是那邪祟,才对温玉沉大打出手。

  上辈子在这休息时便出现了一个邪祟,它修为不高但怨气深重,不过以他的实力与那妖邪打不会吃亏。

  反而可能比上辈子进展更快,能直接杀死它。

  “尚未…”沐少卿嗓音沙哑,“仙尊说的是…”

  他想问那邪祟是何样貌,但还未说出口便被温玉沉打断。

  “其他人呢?”

  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几个人有没有人是被冒充的,他倒是不怕他们被这邪祟所伤,只要不死就没什么大问题。

  况且系统到现在也没出来提醒他有人出事便说明那邪祟可能没有伤人的能力,只能吸走人的精气。

  “…还在休息。”

  温玉沉睨了一眼他,毫不客气道:“带本尊去找他们。”

  沐少卿恨的咬牙切齿,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弟子领命。”

  他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又将佩剑收回,刚踏出门就呕了一声。

  温玉沉有些嫌弃:“离本尊远点。”

  上辈子可没有满地污血在这“伏击”他,他这回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破防干呕。

  温玉沉忽然想起来华清棠即有洁疾,那么他在那脏屋子里待着恐怕也会被恶心的干呕。

  “带路。”他的话不容置疑,沐少卿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呕出声。

  那几人不像沐少卿家一样有钱,拿不出什么银两,于是几个人凑了间大通铺住着,特别是姜陶,简直是穷困潦倒,他是被人牙子卖了当家丁,买他的那家少爷被家里送去邵阳修习,他亦被少爷拽着一起上了路。

  家主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他好好照顾少爷,等少爷入选后他回来重重有赏,结果没成想他一路被留了下来,竟然跟少爷一起留在邵阳拜了师。

  当然,这个少爷就是沐少卿本人。

  “喂,姜陶?姜陶你开个门。”

  少爷还挺有礼貌的,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出声还想着让人家开门。

  没等姜陶回他,温玉沉就伸手推开挡在门前的沐少卿,旁若无人的推开了这破门。

  跟姜陶来了个面碰面。

  温玉沉:“……”

  好脏。

  他不假思索,立即掏出帕子丢过去:“擦干净。”

  姜陶:“?”

  身后的沐少卿冷哼一声。

  心道,老不死的还挺讲究。

  温玉沉打了个喷嚏,似有所感的转头撇了眼沐少卿,沐少卿不情不愿的低下脑袋,不敢出声。

  温玉沉问道:“屋里人齐么?”

  姜陶点头:“齐的。”

  温玉沉松了口气,但仍不放心,万一那恶心东西就躲在这屋里跟这群废物睡一块,第二天还要跟在他身边熏他。

  他浑身寒毛竖起。

  太恶心了。

  “让开。”

  温玉沉没打算向姜陶一个废物弟子解释什么,姜陶被使唤习惯了,立马让出了一条路,他性子温吞但不怎么喜欢与人起争执。

  且是这些人里最为稳重的人,跟他师父韩昭袁如出一辙。

  他上辈子与华清棠和温玉沉没什么冲突和大仇,只是听从沐少卿的话,随着他们围剿温玉沉。

  在温玉沉死前,他还曾去送别温玉沉,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去送他的,毕竟在姜陶眼中,温玉沉的确是一个值得学习的长辈,且温玉沉从未伤过他。

  温玉沉还与他交代了一件事,不过他窝囊的没能帮他完成遗愿。

  在那不久,他便病了一场,再一睁眼,他就回了刚拜师的那天。

  又见到了他家少爷以及被围剿的温玉沉。

  当然,还有华清棠,被废了一身修为让人一剑穿心的华清棠。

  屋内之人早就被这交谈声吵醒,此刻满眼迷茫,在看见温玉沉的瞬间他们如遭雷劈。

  是的,他们都虎躯一震,面面相窥,最后有个大着胆子的人喊了一句:“老东西你还敢出现在小爷梦里!”

  温玉沉双眼微眯,嘴角扬起弧度,分明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叫谁老东西?”

  不等那人继续说话,众人就看见他凭空而起,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把自己掐死一样。

  沐少卿瞪大双眼,似乎是懂了什么,张了张嘴,竟然低声下气的向温玉沉说好话:“仙尊,是薛齐还没睡醒,他…”

  “闭嘴,再多说一句,本尊连你一起打。”

  沐少卿:“……”

  自求多福。

  温玉沉淡淡念着他的名字:“薛齐。”

  “呵,还真是蛇鼠一窝,怪不得如此令人生厌。”

  徐佞那老东西果然不会教徒弟好好说话,白长了一张嘴,倒不如当个哑巴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