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与朱依依一道, 趁着漆黑的夜色，御剑往山鬼祭坛方向疾速飞去。
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沈玉看到了朱依依脚下踩的剑, 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那甚至不能说是一把剑，而是个断了半截的扁木, 应该是剑柄的部分豁口还参差不齐，明显没有打磨过，因此随意缠了些破布。
偏偏朱依依踩着它一脸正经。
沈玉又看了两眼, 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脚下踩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扁担啊, ”朱依依毫不在意地说：“是我师父惯常下山卖柴火时挑货用的扁担,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 实在是想要一把剑, 但师父不肯给，说什么道士修行讲究无为，剑的煞气太重不合适我们用。”
“但我实在是想要一把自己的剑, 于是有一天趁着他醉了酒，我就把他的扁担拿过来，想要自己先做一把木剑用用。”
“但是没成功, 手艺太差, 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种半成品。”
“别骗人了，山鬼的那把红伞, 之前你还说花纹都是你刻的, 怎么偏生一把木剑做不来？”
朱依依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不也在骗人么？”
“我何时骗过人？”
“你在骗自己,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明明就很喜欢杨玫, 最近却在故意疏远她。所以我猜，你在先生的密室里一定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你不知道？”沈玉故意避开前一个话题。
“先生没让我进去过，你和我说说呗。”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朱依依追问道：“里面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财宝？”
沈玉不理他，继续往前飞。
朱依依试图飞到沈玉身前问道：“难道是乌唐国的密辛？还是沈青的秘密？”
沈玉：“你离我远些。”
“炽刃的弱点？还是，你？”
沈玉忍无可忍，对着朱依依掐了个封口诀，朱依依在扁担上侧了个身，险险避过。
“好险好险！”朱依依拍着自己心口：“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只不过杨玫也没做错什么，你要是不和她说清楚，会不会对她来说不太公平。”
“多说无益，徒增伤感罢了。”沈玉说，二人开始减速，不远处就是山鬼祠，正亮着微弱的光，往后再走一段路，就是山鬼祭坛了。
“先去那祠里看看，有火光，说明有人借宿，说不定能打探到一些消息。”朱依依说。
沈玉点点头，二人在离山鬼祠不远的路上落脚，悄悄往那处隐约透出火光的建筑靠过去。
待离得近了，只听得里面不时传来阵阵粗鲁的笑声。
“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喝喝喝！”
“大哥今日这差事办得漂亮，回去后，国师大人定会重重赏赐与你！”
...
沈玉和朱依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玉往山鬼祠侧面又走了两步，靠近窗户往里看。
只见祠内靠近神座左侧的位置，一堆人围坐在篝火旁吃喝，盘坐之人均着黑袍，因着喝酒，将面具都取了放在一边。沈玉数了数，共有七人，脸都是通红，在那堆人旁边，有一团侧卧的黑影，整个人像是被裹进了一团黑气之中，看不清脸。
沈玉手掌微微动了，一根月丝悄然从袖口中钻出，从窗户缝里钻了进去，如果章乾真的在那团黑气里面，月丝可以感应到他。
欸！——什么东西！朱依依轻呼一声，一只黑色的大鸟从他头顶略过，尖利的爪子险险划过他的头皮。
沈玉拉着朱依依往旁地一躲，就看见那黑鸟抓住了附近一棵树的枝丫，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是圣鸦，”沈玉压低了声音说：“他们这次来的人不少，只是......”她犹豫地望了一眼天空，只见月色暗淡，前几日连连下雨，在杨玫的屋子里设置禁制又耗费了些，目前她的月丝有些不够用了。
“放心，打鸟我在行。”朱依依说，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弹弓，又从地上随意摸起了个石子，往那鸟的喉咙射去。
鸟的身体和头断成两截，摔落在草丛中，发出两声闷响。
真的是又快又准...又狠。沈玉在心里评价道。
此时，沈玉的月丝也传来了感应，山鬼祠左侧一侧卧之人，是同族，但是不是章乾，不能确定。
若是只有眼前七人，倒好对付，著黑袍便是地师，品阶在风师之上，但还远远达不到天师的级别，沈玉心里盘算着，就是不知附近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神出鬼没的乌鸦也很是麻烦。
“确定了么？”朱依依小声说：“只是眼前这七人，很好对付的。”
“我担心附近还有别人。”沈玉说。
“我和你打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外面让小叶看着就好，它很厉害的。”
“小叶是什么——”只见朱依依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青色龟壳的小龟。
沈玉：......
只见那青色小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还转过身沉着地看了一眼朱依依，歪了歪头示意他自己准备好了。
朱依依：“咱们杀进去！”
“好！”沈玉应声而动，二人先于暗处，朱依依使弹弓，沈玉驱使月丝偷偷潜入那群人附近。
沈玉与朱依依对视了一眼。
“去！”月丝立马如蛇头般竖起，死死勒住离得最近的黑袍人的喉咙。与此同时，朱依依弹弓射出的双弹珠已至，将那黑袍人附近的两人双双击倒在地。
突然的动静让那群人骚动起来，所有人都瞬间戴上了面具，警觉地站起身来。
沈玉破窗而入，执剑直刺离得最近那人心脏，朱依依绕至侧后方，对准欲偷袭沈玉之人，又射出了两发弹珠。
弹珠破空而出，却在碰到黑袍人面具的时候，反弹了回来，反向沈玉射去。
“不要攻击他们的面具，上面有符咒！”沈玉偏过头避过凶猛冲过来的弹珠大喊，手却没停，一记漂亮的反手，剑干净利落地划过眼前人脖子。
朱依依来不及懊恼，又装上两发新的弹珠，对准沈玉附近做法的黑袍人的心口一击。
只剩两个人了。
沈玉此时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她一边闪身，一边在心里想，这么好对付的几个人，章乾即使能力一般，对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别分心！小心被狗咬了。”朱依依笑着说，此时他已从暗处现身，手中武器换成了那把破木剑，一剑结果了藏于山鬼神像之后的黑袍人。
“嗯。”沈玉冷冷应了一声，收剑。
最后一人应声倒下。
“啧啧，这些人实在太弱了些，爻月族的军师，这么弱不经风的嘛。”朱依依往那团黑气包裹的人形走去。
“慢着！小心有诈。”沈玉轻声喝止，她直觉那团黑气中有危险，可从黑气缠绕间隐隐透出的脸，能看出是章乾无疑。
朱依依沉吟了片刻，终于做起了个道士的样子，并指念到：“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眼前的黑气翻滚起来，互相纠缠撕咬了片刻，好像就要散去。
沈玉紧盯着眼前的那团人形，心中警铃大作。
黑气没有消散，反而逐渐膨胀了起来。
“不好，快跑！”沈玉大喊，一把扯过朱依依往门外飞去。
剧烈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暗红色的火星蹦到沈玉的面前，是炽刃的气息。
“小叶！”朱依依大喊。
沈玉眼前一黑，被一个黑色的罩子从天而降，盖在了下面。
————
那边，杨玫正呆愣地站于院门之后。
在听到那句“阿玫，是我。”的话后，她僵住的身子一抖。
有多久没有亲耳听过这个声音了，然而这声音每次出现，都是在噩梦之中。
有多盼望，就有多恐惧。
是舅母。
透过门缝，杨玫隐隐约约看见一人提着灯，垂头静静站在那里。
是舅母的身形，可是，两年前的那晚，自己明明亲眼看见舅母...杨玫不敢继续想下去，抱着一丝期望说：“舅母，你...你现在还好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缓慢地嗯了一声。
“舅母是怎么知道阿玫现在住在这里的？”
门外的人闻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杨玫忍不住开口询问：“舅母？”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杨玫的问题，而是往后退了几步，说：“你舅舅快死了。”
“什么？！”杨玫一时间急火攻心：“舅舅不是在京城...”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都是因为自己，才让舅舅一家变成了如今这样，她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舅母，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
“跟我回家。”
“...好。”杨玫猛地拉开了门，一脚跨出门槛。
然而，门外只有一片漆黑，仿佛刚刚舅母站在那里，只是杨玫的错觉。
“舅母？”杨玫试探着喊。
没人回应。
带着冷意的黑气聚拢过来，杨玫想起两年前跟着沈玉去程家时，程尘的院子里也是这么黑。
杨玫打了个哆嗦，想要跑回屋内，整个身子却被定在原地动不了了，眼角的余光扫过一片暗红色的衣角。
“杨小姐，两年没回家了，不想回去看看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古老的狼外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