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 众星敛眸。夜风呼啸而过，带起四周树木的枝丫如鬼手般影绰晃动。
此时，杨宅内漆黑一片, 堂前站了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正是王悦与程尘。
“会做爻月族的灵鸟么？”王悦问。
程尘：“做过一次, 但不是很会，怎么了？”
“那现在就做一只吧。”王悦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漫不经心地说。
程尘：“寄给谁？上面写什么呢？如果我不认识收信人, 灵鸟是找不到那个人的。”
“你不需要认识。”王悦说，他从袖口掏出一个木盒, 轻轻旋开铜扣。
哒——木盒开了。
王悦从盒子中捻出一根淡粉色的月丝, 饶有兴味地举起来看了两眼。
程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瞅着那丝说：“如果你不和我说清楚所谓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我拒绝。”
王悦：“此事过于复杂，我不方便和你明说，你只要知道结果就好, 事成后，当今宰相的乘龙快婿，武玫的丈夫, 非你莫属。”
程尘不再说话, 只要没伤害到杨玫，做什么事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要紧, 他回忆着当时制作灵鸟的步骤, 左手掌心朝上催动灵力, 银光缓慢从掌间蓄出一股股淡银色的丝线, 程尘默念口诀, 那丝线自动开始编制, 慢慢呈现出一只鸟的形态。
“还差最后一步，”程尘说：“你要寄给谁？上面写些什么？”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去吧，”王悦漫不经心地说，只见方才从木盒中取出的丝，在王悦指尖化为一道光，迅速钻进程尘刚刚做好的灵鸟身体里。
“你的术法水平确实稀松，”王悦说：“但我想要的就是这种，谁叫我体内四窜的那股力做不成这玩意呢。”
程尘望着自己做的那只鸟跌跌撞撞地飞远，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他，很明显，这人不信任自己，也没办法从他口中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如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
————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杨玫在歙州城的新房间，二楼斜对着的，就是杨家的宅园。这几日，她几乎每次吃完饭，就会习惯性跑上楼去，从窗户的缝隙里往杨家那边看，期望能看到熟悉的人，然而杨家经常性院门紧闭，来往的仆役也是行色匆匆，少得可怜。
杨玫看到过几次明月，她长高了，只是神色也变得有些冷，不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
但起码还活着。
杨玫叹了口气，此时暮色已沉，她关上窗，往后退了两步，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当心些。”是沈玉的声音，只是有点低沉。
杨玫回头，正看见沈玉不动声色的将托住自己腰的手收回去，面色淡淡的，看起来礼貌到有些...疏离。
“师父，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我最近每天都看不见你人。”杨玫转过身来半倚着窗，伸出手想去拉沈玉，带着些撒娇的口吻。
沈玉站着没动，也没有伸手的意思：“主要是和朱依依去藏书阁，一来是考证沈囿之的死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能骗过史官的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杨玫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放在腰后：“嗯，那其二是？”
沈玉走到桌前将烛台点燃，犹豫了一下才说：“其二，杨宅内的情况也很复杂，我们最近发现，杨宅内有个厉害的阵法，但还不知道它的具体作用。我不擅长解决阵法的问题，朱依依也只会纸上谈兵，所以我写信给了章乾，就是我们爻月族的军师，他对阵法较为精通，过来协助我破阵。”
杨玫：“我最近天天往家里看，除了明月，没有见过一个熟悉的人。”
沈玉：“嗯。”
杨玫：......
沈玉垂下眼敛去情绪，打破沉默：“别担心，我会将你家人平安带出来。”
杨玫：“嗯，谢谢师父。”无力感又充斥了杨玫全身，她再一次怀疑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师父现在这样明显冷淡的态度，是厌烦了这样带她躲躲藏藏的日子吗？她有什么能为师父做的吗？想到这里，杨玫突然开口：“师父，其实关于沈青到底是不是就是沈囿之这个问题，只要让我亲眼见一次沈青，就能分辨。”
“胡闹！”沈玉的话里终于有了些情绪，她正欲再开口，一只看起来不太精神的灵鸟摇摇晃晃地飞到了沈玉和杨玫面前，还没来得及在她肩头站定，就瘫软下来，化为一张破烂不堪的信笺。
杨玫伸手将那信纸从沈玉肩头轻轻拿下递给她。
沈玉余光看见杨玫葱兰般细白的手指，心想，她现在手已经能很轻松地够到我的肩膀了。
“师父，给，”沈玉接过信笺，回过神来。
“是章乾？”沈玉有些怀疑地脱口而出：“他接到我的信便启程来歙州，在路过山鬼祭坛时，想要进行一番查探，没想到被人攻击了。”
“攻击他的人是谁？”
“还不清楚，但看这灵鸟的状态，章乾现在的情况不太妙。”沈玉快速地说：“我现在要过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杨玫说。
“你留在家，这屋子我和朱依依已经用符咒加固，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好。”杨玫咬着唇说，去了又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让师父分心。
“你......”沈玉见杨玫神色，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过了几秒才说：“你就安心待在家里，不要想太多，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开。
杨玫站在原地，听着沈玉下楼的声音，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朱依依的声音：“怎么了？”
沈玉简短说了几句。
朱依依：“山鬼祭坛我熟，我和你一起去。”
“嗯。”依旧是简短的回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小院中响起，然后随着关门声消失。
杨玫有些恍惚地走下楼，走进院子，看见前些日子栽下的桃花树，好像长高了些，她有些怀念在忘时岛的日子，虽然沈玉已经忘记了在梦境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不知在树边坐了多久，等听见那清晰的敲门声时，杨玫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凉透了，鞋间甚至还有些露水。
咚咚咚——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真的有人在敲门。
杨玫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恐惧，她吓得浑身不敢动，更不敢往院门那处走。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僵持着。
见没人应，门外的人还是固执地、有节奏的扣着门。
杨玫终于鼓起勇气起身，蹑手蹑脚地转身，准备往屋子里走。
“阿玫，是我。”
杨玫听见这个声音，身子一僵，无法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