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王侯【完结】>第九十五章

  ◎十里红妆,是羡鸳鸯亦羡仙◎

  看着谢文昕和李盈儿长裹红缎, 十里红妆迎新喜,千山红线修正果,本应是人之所赞叹场景, 只是朝中如壑,百人见而有百般玲珑。

  李盈儿凤冠霞帔一身辉煌, 与谢文昕牵手走在红毯上,本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只是莫羡僧看着面带嫣然的李盈儿从自己面前走过,他却始终不敢抬头而望。

  李盈儿虽为他同父异母的亲妹, 自己更是只在李盈儿刚出生时见过两面便再无相见,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想起的,是自己另一个亲妹, 李清茹。

  当年李清茹被远嫁南境时, 他于世人, 已经是死人。清茹出嫁的队伍在山中行走时如一条蜿蜒在丛中的朱龙,但莫羡僧却只能站在山巅遥而远望。

  那时的他比任何一人都想要站在李清茹面前,紧紧握住她双手, 祝愿她从今往后, 如愿喜福。

  此时的他站在宾客席间, 直到李盈儿从他面前走过他才敢抬头看向她的背影, 却模糊之间, 分不清此人为谁。

  人心如锦,各绣煊花。

  见此神仙眷侣从身前而过, 谢宁心中是想起另外一个身着红锦之人。

  坊间人常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谢宁此时却想, 鸳鸯若知所剩光景不长, 鸳鸯可亦会羡仙?

  礼成落座之后又见台上二人眉眼间如眷如慕,谢宁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看得出神,直到谢文昕偶然转头看向他这边,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微微举起酒碗向前倾送,谢文昕亦对其举碗,二人相视笑笑后,各自一饮而尽。

  谢宁垂头看向桌面时,心中竟有怅然若失之感,不知不觉又往自己碗中满上,只是方拿起酒碗正要送往嘴边,周围歌舞升平中却有一阵沉稳脚步声分外格格不入地逐渐靠近自己。

  自与王桓同住一处后,谢宁对于王桓视线不清却总能隔远便察觉出来者是谁一事多有觉奇。

  后来王桓告诉他,每个人的脚步声就像他另一副脸面,无论他当日足下是铁靴或草鞋,行色是匆忙或散漫,其一套步伐落地轻重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刻意改变,只要细心聆听,仍是可以察觉分辨一二。

  后来也并非是谢宁有意为之,只是每逢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会无意识地仔细倾听,果不其然,一段时日后他便发现中间有规可循。

  虽只与莫羡僧匆忙见过一面,但此人的脚步声却给谢宁留下深刻印象。

  莫羡僧此人外表看似其貌不扬,行为温文儒雅,却不想其人却是色若素人,行而苍劲。

  那晚莫羡僧从谢宁身旁离去时,谢宁心中本还满腹愠怒,可此人与其容貌不相符的脚步声却让他微有惊诧,以便此时莫羡僧从自己身后靠近,就算周遭一片吵闹,不到近时,谢宁便能有所预感。

  只是谢宁无端想起今日门前王桓一番话,心中更是不觉滋味,而此时他早已回神,将手上酒碗重落桌面后,转身回头,嘴角笑容难掩敌对之意,冷声道:“不知莫先生不好好享受如此盛大宴席,也要偷偷摸摸前来寻找本王,是有何赐教?”

  面具下的李清辞不禁想起少时与王桓一同回京时所见的谢宁。

  那时的谢宁不过孩童,知道王桓那日回家,便早早就在廊下翘首企盼,只隔着长街远远见到王桓那一撇水红,便立刻欢呼狂奔上前扑在王桓身上。

  在李清辞的记忆中,还有当年王桓嘴边日夜挂着的那位小谢宁,应是纯真无邪,活泼可爱之人,相比之下当年的简临风甚至还要安静许多,只是没想如此年岁过去,虽说孩童易变,却没想今日的谢宁身上竟是再也找不到当年印迹丝毫。

  李清辞是明白王桓所谓苦心经营,此时看着谢宁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现在的谢宁脸后仍带余温,但细想下来,若之后仍有机会再见,怕连这点微弱的温度也只剩冰凉。

  带着莫羡僧面具的李清辞这时笑了笑,对着谢宁微微颔首行礼后,才双手拂起衣摆在谢宁身旁坐下,始终半垂头,说道:“赐教不敢,只是那天夜里在侯府上一见,还未来得及向殿下您请安问候,今日有此机会,不过前来弥补当日未尊罢了。”

  “莫先生言重了,”谢宁脸上冰凉,从旁拿过一只酒碗送到莫羡僧面前,又示意宫女替其满上后,才将方才自己未完的酒水重新落入口中,尔后才转头看向莫羡僧,冷声道,“本王不过闲散王爷,还不值先生亲自上前来请安,若让旁人见到,还以为本王恃着自己王位而仗势欺人了。”

  “殿下如此便是说笑了,”莫羡僧边拿过酒碗仰头喝下,却在将碗放回桌面时忽然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了扬眉,饶有兴致问道,“诶,在下心思不珑难辨真假,却有曾听说过殿下是滴酒不沾半杯难醒的,可今日一见,却非所传啊...”

  谢宁闻言果然愣住,心中顿生被人出卖之感,不由厌恶犹增,却又不得不保持脸上冷淡,只好不耐烦地冷声回道:“看来王桓与你之间,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谢宁说完,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在莫羡僧脸上再次扫过,见其脸上笑意浅淡,心中是越发郁怒,回头又躁烦地给自己碗中满上,拿起正要喝下,却先冷笑一声,又说道:“本王是还得不到这人对我这般待遇了。”说完便顿然将酒囫囵灌下。

  莫羡僧自然能看出谢宁心中不悦,他却只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二公子与在下自从前遥山相识便兴趣相投,多有交谈。可虽相谈甚欢,却多为风月,所谓风月便是心中所向,而二公子从前至今话中十有八九,皆为殿下您。”

  话至此处,莫羡僧见谢宁手中动作果然停顿,面上神色带异却稍微缓和,便笑了笑,又接着道:“二公子与在下多谈而谈之为您,可若二公子与您多谈而谈之为他人,岂非更是让人糟心?”

  谢宁这时才重新回头看向莫羡僧,一句“他都与你说了什么”本已来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而来一阵不好意思让他硬生生将其吞回腹中,最后只能欲言又止地看了莫羡僧好一会儿,才默默回头。

  莫羡僧从王桓口中片段叙述间多少了解谢宁脾性,见谢宁如此反应大概也能猜出他本想询问之话,这时他便又笑着温和说道:“也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当年从二公子手中得到过的那只小木马?”

  谢宁顿了顿,扬了扬眉,不解答道:“然后?”

  “若在下没料错,二公子当年大概是与殿下您说,这小木马不过是回京途中所见,甚觉可爱,又知殿下您最喜小马,便买下带回来给你做礼物,是吧?”见谢宁只皱眉却没有回话,莫羡僧便又接着说道,“商家若真是如此四不像之物也敢拿出来卖,而竟有有人愿意去买,那人怕不是个傻子...”

  闻言至此,谢宁才骤然转身面向莫羡僧,脑海中回忆起当年从王桓手中所得的小木马确实长相一般,可他却视若珍宝随身携带,可后来一次山中玩闹却不小心在溪流中丢失,那时自己还为其伤心许久。

  只是那时王桓却轻松笑着安慰他道,不过就是在路上商贩手中买来,并非什么珍贵之物,若日后再有相见,便重新买来便是,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时隔多年才得当年真相,谢宁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是愁是叹,与莫羡僧四目相看许久,才合眼轻轻摇了摇头,拿起面前酒碗又干一碗后,才淡然道:“从前确实滴酒不能沾,半杯就倒。却没想不久前走一程军路,再回京中,才知堂上酒香,路上酒烈...”

  说到这里谢宁才忽然想起自己是正对从淋北而来的谋士说话,此话自是不恰当,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尬色,本想再说什么来替自己圆场,却是莫羡僧先举起酒碗递向前,说道:“既然殿下如今能够金樽一二,那在下亦算与您有缘相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领了在下这一碗呢?”

  谢宁回头看去,不知为何却觉如此再看,莫羡僧这张平淡无味的脸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便也微微笑笑,与其一饮而尽。

  只是莫羡僧扬头将酒灌下时,余光却有意无意地向对面投去,刚好与坐在座下另一侧的陈翘的目光碰上。

  陈圳位尊而得设座于御前,陈翘亦随其父坐于其旁。

  因这段日子陈圳提将士族名家之后重新引入朝中,不少如孟晚庄等出身名门,却一直无处施展拳脚之人受其提携,对其更是不甚感激,借着此时宫中设宴,便多有前来敬酒,他一脸和蔼亦是来者不拒。

  坐于其旁的陈翘看似一直安分守己,目光却始终盯凝在对面谢宁之座,就在他一直等寻合适机会时,面前却走过一熟悉身影停在他父亲身边,只见简临风正双手捧着一碗酒端然坐下,然后便是谦逊如学生般向陈圳问好。

  陈圳虽心中略微怔然,却也不觉意外,便一视同仁般受其敬酒,反倒是陈翘心中大感诧异。

  而这时却又刚好看到莫羡僧向自己看过来,陈翘便只好将简临风这边先放下,刚回头看向自己父亲想要开口,谁知这时简临风却忽然看向对面,紧接着又疑惑问道:“诶,阿宁身旁那位不是淋北来的使者莫先生吗?我竟是不知他们二人还有如此交往了?”

  简临风边说着,边又回头看向陈圳与陈翘,脸上尽是疑惑与好奇,此边是真诚提问,却陈圳与陈翘忍不住微有惊异地对视一眼。

  此话,本应从陈翘口中说出,以引陛下之疑,却从未想过,如今竟从一无名小辈中被抢先。

  简临风此话,云淡风轻,却如刀如剑,所到之处,腥风血雨。

  陈圳父子你我相觑间震惊之余,是不忘偷偷看向御座之上的谢文昕。

  果不其然,本在与李盈儿小声谈笑的谢文昕隐约听见简临风一话,脸上笑意骤然凝住,僵硬地对着李盈儿笑了笑,便缓缓回头看向谢宁所坐之处。

  堂上的歌舞音乐于谢文昕似乎已渐越远去,他看着谢宁正与莫羡僧笑而有谈,虽平淡如流水,却可见二人若投缘至极,谢文昕不由想起几天前温剑所传之莫羡僧夜访淮南王府一事。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谢宁方向许久,忽然对璞绵说道:“替朕传话给温校尉,这些天多派人留意着皇兄和王桓,还有这位莫先生,若有什么异样,立刻来与朕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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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前温剑按陈圳吩咐入宫与谢文昕细说淋北使者半夜留访沅陵侯府后又有谢宁随后进内相聚一事,当时谢文昕面无表情,心中却宛如顿坠三千尺。

  温剑离开后,璞绵见谢文昕半晌仍旧难以回神,便小心翼翼试探好言作慰,说淮南世子殿下乃性情中人又凛然正气,早前战场上初露锋芒便让淋北军弃械投降,说不定这位莫先生亦是义孝之人,二人虽各为其主却不打不相识,此次难得入京,便为一聚而罢。

  璞绵说着每一个字时都警醒地看着谢文昕侧脸,生怕自己一字说错可立刻停下不至惹怒圣颜,却不料他话语刚落,这位年少天子便骤然一声冷声,随即又回头看向璞绵。

  只是他此刻眼神虽非明亮,却带着一阵让人脊背发寒的阴森,璞绵被他看得不由皱眉,刚想开口,谢文昕却忽然闷哼笑笑,说道:“璞绵,倘若这世上的人心都如你所说这般纯粹,你说那该有多好啊...”

  简临风那一句话,说者有心本来就是为了听者有意。

  谢文昕回头所见,便是谢宁是一副端然肃正的姿态,不过一年之隔,谢宁嘴边笑意是越发深沉。而旁边的淋北使者对其态度,亦是大有君对臣之状。

  谢文昕心中更是想起自谢宁从汶州凯旋而归后京中更传谢宁年少有为有君王气度之说。

  尽管谢宁之后也曾在他面前义正严辞地澄清,此等流言蜚语实属荒谬可笑,他为臣而忠为兄而义之心,日月可鉴。

  只是言而出如种子落人心,人心疑惧如春雨浇灌,人心中形式一旦成型,那便是非之后再有只言片语可以改变。

  谢文昕看着谢宁面对莫羡僧笑脸恭迎,却始谈笑风生神色自如,恍惚间他竟也觉得,年少英雄,文韬武略,临危不惧,迎难而上,受维如斥,波澜不惊,此才是所谓君王之态。

  谢宁这一年间的变化谢文昕是全部看在眼里,只是谢宁对自己从一而终的忠贞赤诚在当时自己一人面对朝中奸邪却孤立无援时,那是如久旱逢甘露,但却如今,所谓赤诚,竟如无物。

  所谓听者有意,在场听者便是不仅谢文昕一人。

  陈圳父子在简临风如石落静潭般的一话说出后不由各自心中一顿,不约而同相视后,才缓缓将目光投向殿上御座,虽见谢文昕正如所料般面其异色,可他们心中却始终不得安稳。

  简临风其人,便已如他方才平淡不惊的那句话般,就如落水之石。

  二人回头之际自然是看不见其侧的简临风神色,他脸上挂了一整夜的恭维笑容早已换上冷漠,目光空洞却不尽忧伤,见手中碗里还有少许酒剩,扬头辄尽,碗再落下时,脸上却只剩对自己无情的嘲讽。

  今晚夜宴,是早已被安排作无声的修罗场。

  宴会结束后,陈圳与陈翘一同行走至宫门外时,简临风又再次从后迎上前对陈圳颔首相辞,陈圳亦是和蔼相待,又是一番相互寒暄后,简临风才先行离开。

  陈圳上车后忍不住掀帘往外看去,只见月光倾洒下简临风正与一跛脚男人在雪地上缓缓向前而去,简临风几次想要伸手扶住那男人,而那男人每次都受宠若惊般连连示意不用。

  车子从简临风身旁经过时陈圳才将车帘放下,心有所想地看着前方却没有说话,陈翘几次觑向他父亲侧脸,尔后才战战兢兢地问道:“爹,孩儿愚钝,但以您所见,简临风此人是否需要有所防范?”

  陈圳亦是再沉思须臾后,才沉沉答道:“简临风,简吾卿...此人,可用。”

  谢宁从来习惯不与旁人一同退席,他最怕便是喧哗吵闹,更不喜他人接连不断上前寒暄,尽管后来亦知此为人情世故,且不论是远在江湖还是高于庙堂,只要生而为人,便是避无可避。

  只是话虽为避无可避,但于谢宁却仍是能避则避,对宴会离席一事,他从来不是提前离去,便是待众人皆而远去才随后而行。

  此时的他正孤身走在昏黑的宫道上,墙边提着烛灯捏着细步快速而过的宫人见到谢宁都会停下,颔首待其离开后才继续行走。

  今晚虽一直在与莫羡僧说话,但简临风从陈圳旁边离开时他亦是有所为意。

  那时他心中只觉奇怪,回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尽几月未曾与其相见,却不料不过数月未见,有些人对于自己却竟如陌生。

  莫羡僧今晚对他所说的一切虽全是以表王桓对其从来未变的关怀,若放平日,谢宁心中定会窃喜,可是他今晚整晚心中都带着不好的预感,却难以说来此感从何而来。

  如今一人走在宫道上,阵阵寒风从他脸上刮过,将他身后裘衣几次扬起,月光清冽洋洋洒洒照在雪地上,他不由仰头观望,只见一轮圆月高悬天边,他才想起今日十五。

  俗话有说,十五月亮十六圆。

  旁人总爱在月有十五之日抬头望月,但谢宁和王桓小时候却爱在十六夜里爬至屋顶,并列躺下,仰头细赏这明亮月色。

  还记得有次谢宁曾经问王桓,为何旁人说十五月圆日,却又说十五月亮十六圆,所以这到底月圆之日,是十五,还是十六?

  王桓那时头枕在双手之下,双眼合上却仍能感觉到月光在眼皮上轻扫,嘴角微有笑意,自鸣得意地说:“十五圆月是广寒宫上嫦娥仙子为履行职责而挂起的一轮玉桂,志在迎合他人并非取悦自己,此之谓圆月,至于十六月圆,才是嫦娥仙子为求自己眼福而亮起珍华,此之谓月圆。”

  王桓当年一套又一套的奇异怪诞说辞谢宁总是从不质疑,后来每当他将这些话兴奋激动地转告谢蓁蓁时,谢蓁蓁总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他斥道:“也就你天天将那臭小子的胡扯当至理真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给你下蛊了!”

  谢宁不是不想像从前那般对王桓死心塌地地相信,若论相信,他可以排除万难站在他身前,无条件挡住世间对他的控诉。

  可是谢宁如今不敢信他,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对这个人的相信,会让自己再次失去他。

  一路心中难以安定,直到回到府上是已过子时,进门后见屋内灯火黯淡,谢宁便往王桓房间方向走去边随口问元生:“青樽家公子是歇下了吗?”

  谁知元生却迟疑半晌,才道:“今早将殿下您送走后,二公子便回侯府去了,说是侯府有事,过日再来探望...”

  谢宁闻声便顿时停下了脚步,元生此时也小心翼翼地侧头觑向谢宁,果然夜色之下能见谢宁脸上凝重越发深沉,定眼遥望不远处王桓房间片刻,便要转身往外而去。

  而这时元生却赶紧绕到谢宁跟前,连忙又说:“二公子临走前还让奴才转告殿下,说殿下回来后不必再前往侯府了,夜已更深又忙碌了一天,先好好休息,公子说过两日定会再来相会的。”

  谢宁见元生说话时一脸无奈,多少也猜出王桓离开前定是与他说了一番“若你家殿下来寻便对他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玩笑狠话,便也知道强争无谓,只好转身便往自己屋中走去。

  刚走进屋内,瞬间投入眼帘的便是正中桌上孤零零放置着的一样什么物件。

  谢宁不喜屋中凌乱,从来不会将任何东西留在桌面或地面,若是匆忙而忘,元生见到也会将其重新放好。

  所以此时谢宁才觉得奇怪,本想回头问元生,却元生早已退出还把门关上,谢宁只好满腹疑惑走上前去,走桌边,才看清是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马。

  谢宁心中顿时快速跳动,脸上难以掩盖惊喜,探前身去拿起仔细看后才发现,这便是那日与王桓争吵时自己落下的那只小木马。

  拿起小木马才见到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字迹狂妄不羁,潇洒自如:但为君故,沉吟至今【1】。

  “狂妄,”谢宁一手拿着小木马,一手攥着纸条,忍不住摇头轻笑,末了才喃喃道,“若是人家得知自己求贤所作竟被你这般用处,是该气死。”

  仲月十七,多云若雨,风烈而寒。

  终于将婚庆一事完了,谢宁也才得机会回淮南王府探望一二,却不料刚行至院中,便见谢蓁蓁正从琳琅手中接过剥好的橘子送入口中。

  一见谢宁向自己走来,囫囵将橘子咽下,却又因橘子太凉太酸而一直挤眉弄眼。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先是对着去琳琅说了句“下次别再去这人那儿买橘子,酸死了”,另一头才微微抬头瞥了谢宁一眼,不怀好意地冷声说:“你现在从宫中出来便是往人家府上去,原来是还记得自己也有娘家啊?”

  谢宁不由笑着在谢蓁蓁身旁坐下,又接过琳琅递上前来的橘子吃下,细嚼慢咽后故作夸张地对着琳琅说:“这橘子挺甜的啊...”

  见谢蓁蓁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谢宁才微笑将橘子送到谢蓁蓁手中,又道:“酸的是姐姐吧...”

  “你看!琳琅你看!”谢蓁蓁顿时恼羞成怒将橘子丢在桌面,紧接着愤然拍桌站起,指着谢宁就对琳琅说,“你是瞧瞧这人说话现在都学着谁了?从小我便说,我弟弟若放在那人身边迟早给他带坏!”

  谢蓁蓁说着,提脚便要往门外方向走去,谢宁赶紧跑到谢蓁蓁面前笑着将她拦下,谢蓁蓁本怒发冲冠,却与谢宁对视半晌后,二人竟同时噗嗤而笑。

  再重新坐下后,谢蓁蓁才心疼地打量谢宁数眼,说道:“宫中事务是忙,但你也该多些回来,这里才是你家啊,每次回来就匆忙一见,然后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宁垂头剥着橘子,心中却涌起一阵心酸,想起他母亲还在世时,挑橘子的本事是从未有过过失,可是此时他却不敢将这想法宣之于口,便只知点点头后,才又问:“父亲身体近来可好?”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曹操《短歌行》(在这里确实借用了字面意思表达子徽的心思)。

  清茹在第三部 分的情节里也很重要(很认真的伏笔)(很认真!)。

  (补一句,元宵快乐,昨天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