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王侯【完结】>第五十九章

  ◎罪奴司得惊天秘闻,庆律寺苦肉计出◎

  “不可能。”

  殷成凤略微颤抖的话语声刚刚落下, 王桓眼中猛地闪出惊愕的光,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样僵了片刻,可马上他才故作沉冷地打断。

  只是这刚说完, 心口处却瞬间如有气卡在了喉间不得上下,一时忍不住便骤然扭头到一侧, 躬身连连轻咳,但是深宫撞夜寂静, 却又怕惊扰到旁人,一直提着袖子挡在面前, 愈发难受。

  殷成凤见其模样不免心疼, 连忙伸手要到他后背处,王桓却提手挡开。把气理顺后, 立刻冷声又急道:“这不可能, 朱太后是当年司空朱覆的独女, 当年朱太后也是因为随父入府参加宴席才结识到先帝,之后朱覆又是父承女贵而青云直上,只是后来朱家因子嗣单薄, 后又家逢突变...”

  “家逢突变”四个字刚从王桓嘴里吐出, 他的脑袋中顿时“嗡”地一声巨响, 余下的好些话语也瞬间如鲠在喉, 接连蓦地消散。

  当年朱覆寿宴之上忽然病发而一命呜呼, 身后无子,徒有朱太后一人远在宫中, 那时候这件事在城中也算是任人唏嘘。

  只是除去唏嘘之外,当年是无人对此事有过任何质疑, 王桓那时年幼, 也只是有所耳闻, 只是如今再次提起,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既然偷渡,过桥抽板,过了桥,板子也该永远沉在水底了,自然是要“家逢突变”了。

  除去诧异,王桓心中不由得冷笑,片刻后他才问道:“罪奴司里的多半是戴罪朝臣的家眷,这种秘事莫说是宫外之人,便是宫里的老人也未必知道,姨娘是从哪儿听来的?”

  殷成凤连忙摆手否认,又道:“自然不是从罪奴司里听到的。也不知道你有无听说过宫中一位叫林淑媛的前朝嫔妃,我也是无意间从她口中得知的。”

  “林淑媛?”王桓心头一惊,打断问道,“姨娘说的可是当年沁华宫失火一案之后因失心疯被打入了冷宫那位林淑媛?她还活着?!”

  “你知道她?”殷成凤见王桓对此事不仅知道还似乎很是熟悉,略感诧异,她面色沉疑地睨着王桓,点点头,又说,“她确实差点死了,那日若不是我凑巧经过,她差点就被一个宫女推下井中了。”

  “姨娘可否细细说来?”王桓脸色骤然铁青。

  “那日我无意经过冷宫,却听见里头有人呼喊救命,我本也不想多事的,只是那人的喊叫声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当时忍不住便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看到一个宫女正出着死劲要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往院中那口枯井里摁下去。我刚走进去那会儿,那宫女大概也是心虚便就立刻逃走了。而那女人见到我那会儿也还是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钻在草丛后面,我本也不想理会的,可就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很害怕地一直在喃喃什么“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说着说着,我竟然还听到了她提起你的名字,我那时候才觉得奇怪,便留了下来。而这人大概见我也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才稍微放下了戒心,但我也是连哄带骗了好一会儿才把她从草丛里带出来,只是这林淑媛确实是已经疯疯癫癫了,但是说的话却又不像是疯话...”

  殷成凤说到这里,似乎有所忌讳地抬了抬眼皮担忧地觑了王桓一眼,王桓这时却着急追问:“都说了什么?”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听出了个所以然,大概的意思,就是当年沁华宫失火之际,无意之间竟被她看到了纵火之人,还认出了那人身上穿着的是明校府的服饰,很快又得知他们嫁祸于你。只是她本就是胆小怕事的人,自己越想越后怕,不久之后更加是病倒了。后来本也就在自己宫中养着病,结果有一日去当时还是皇后的朱太后宫里请安时,却又无意间被她知道了朱太后与陈圳的父女关系...哎...说来她也是位可怜之人,这些桩桩件件本与她没有丝毫相干,却好像总被上天戏弄一样始终跟在她身后,后来她更加是日夜担惊受怕,久而久之便变得神智不清,最后还因此被打入了冷宫。”

  “可朱太后那时候若是知道这林淑媛知道了这么多,不是应该直接杀人灭口吗?”王桓不解问道。

  殷成凤这时却长叹一声,道:“说来也不知道是说这林淑媛命好还是不好了,如果她说的没错的话,这些年里朱太后确实是三番四次想要杀掉她的,只是不知为何,每次都恰巧被人救下,后来朱太后也想着,疯子的话纵然是没人相信的,再要杀她,倒显得欲盖弥彰,便才活到了今日。”

  秦挚早前的一番供述尽管是解开了王桓心中最大的谜团,只是王桓却总觉得自己始终还在河的一岸,而真相却在另一岸。

  之后再有更多的线索就像是一块一块木头在搭建通往真相的桥梁,只是这中间却始终留有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空隙。

  而此时殷成凤的这一番话,刚好就补上了这中间的一块漏洞,在王桓心里,恍然大悟,不过如此。

  只是这桥梁终于搭建而成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兴奋和愉悦,相反的,是对未来要走的路变得越来越艰巨危险的沉疑甚至犹豫。

  他始终垂着头,这时月光不知不觉地照在了二人边上,而殷成凤手上的新旧交替的伤痕此时才映入王桓眼中,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想要提起殷成凤的手来细看,殷成凤却忽然把手往后一缩。

  王桓蓦地抬头看向殷成凤,只见殷成凤脸上闪过一丝躲避的讪笑,王桓便说:“是不是那总管总是针对您?”

  殷成凤却憔悴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没有的事儿,就是干活的时候自己总是笨手笨脚的,他那人也就那样儿,倒也没说针对谁谁的,宫中的人拜高踩低的,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见着王桓似乎还想追问,殷成凤连忙又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小王爷也是说的没错,这宫中总不是人呆的地方,趁还没给人发现的,赶紧回去吧,不用担心姨娘,你自己过好日子,姨娘就足够了。”

  殷成凤虽然没有倾国倾城貌,但是曾经在四海商人口中也承得了一声佳人,眉眼流光,英飒爽朗。

  鸿雁本应扇四海,深宫牢笼裁膀翅。商道巾帼曾回眸,百媚不生罪奴司。

  王桓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在殷成凤手背上拍了拍,才道:“姨娘不必多想,一月之内,小桓定会救你出来。”

  谁知王桓刚说完,殷成凤却苦笑着坚定摇摇头,说:“听姨娘的,不要再查了,只要你我都活着,就足够了,只要王家还有人活着,就足够了,姨娘这次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了解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想个办法赶紧离开怡都,不要再回来了,听姨娘话,好不好?”

  王桓看着殷成凤眼噙泪水,嘴角却依然带着笑意,他也不好再有多话,二人在一番多保重后,王桓便转身离开。

  这冗长的宫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王桓一个人走在道上正中间,每一步却都走得沉稳不惊。

  他手上紧紧抓住谢宁留给他的王府金牌,出了内宫墙却没有乘上驴车,而是依然步履坚定地一步一步往流芳门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故意放慢脚步,不圆的月光始终清冷地挂在天上,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大概有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他终于隐约看到了流芳门的轮廓。

  就在此时,一阵听似杂乱无章但实则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围拢着王桓这边而来。

  王桓脸上却没有丝毫震惊意外,更像是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内一般,嘴角甚至微微弧上。

  很快,一群身穿铁甲的明校府兵卫已经从黑暗中冲到王桓身边,在他四周围起个密不透风。

  每一个兵卫手上都持着长枪直至王桓,月光照在铠甲兵器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王桓停在中间垂着头,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兵卫忽然从王桓身后一脚用力地踹到他膝后处,王桓一个趔趄便跪倒在地上。

  紧接着,从这群兵卫之外又一个身披轻裘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停在王桓跟前。

  王桓这时候才懒洋洋地抬头,眼前面无表情的温剑低头皱眉盯着他,缓缓地将手移到王桓下颌处,忽然猛地向上一掀,那张脸皮被他随手丢在地上,这时温剑才冷声说:“王二公子,请随下官走一趟吧。”

  二人并肩走在宫道里,王桓双手被冰冷的铁铐锁着,只留有几名兵卫远远地吊在其后。

  王桓一直垂头,他忽然沉声问:“小王爷如何了?”

  温剑也压低声音回道:“此时应该被送到庆律寺了。”

  虽然如他所料,可王桓心里还是不由得震了震,他又问道:“以何罪名?”

  “宴上行刺天子,包庇谋逆...”温剑说到这里顿了顿,余光微微扫了王桓一眼,见他并无异色,才继续道,“谋逆逃犯。”

  王桓眸上是不尽人情的腊月寒霜,月光照在他侧脸上愈发阴冷,他又问:“陛下让谁负责此事?”

  “连大统领,还有何寺卿一同审理。”

  二人一路行至司刑狱门前时,温剑忽然又低声在王桓身旁说:“公子等下可能要受些皮肉之苦,可忍着点…”

  王桓这时却冷声打断:“不必管我,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司刑狱大门一开,温剑骤然屈膝往王桓后膝猛地顶去,王桓瞬间便往前扑去,谁知这还前腿还没碰到地面,温剑已经一手抓住王桓外衣后领,粗犷地拽住他将他连拖带拉地扯进了狱中。

  狱中的青石地面崎岖不平,王桓身上衣服单薄,在地上拉扯而行时已被扯破撕烂,很快便落到皮肉之处,被温剑使劲扔到问刑室时王桓的膝上已经血肉模糊。

  很快,他便被人用铁索绑在了刑架上,动手的那位狱卒见到他那一下还大吃一惊,只是将他定在架上时忍不住便轻蔑道:“早知道还是这么个下场,当年还不如早死了干脆!”

  王桓也没有理他,只是这时从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啪”声,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哀嚎。

  鞭子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隔壁那人的嚎叫声也响彻司刑狱,除去早已听惯了这声音的狱卒,放由任何人也该微有皱眉,可王桓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而就在这时,有两个身上还穿着赴宴华服的人前后走了进来,王桓这时才跟无赖似的微微抬头,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何联一进来见到他这幅轻佻模样,心中顿时生出怒意,冷声便道:“最好就把话给说清楚了,也剩下些皮肉苦,隔壁贺奉昌那是铁打的身体也快要受不了了,你自己好自为之,想想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赶紧就把屁给放了!”

  王桓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此时竟也带着戏谑的笑意,他微微侧了侧头,看了何联和他身后脸色铁青一直垂头不敢看他的连秋一眼,笑了笑,轻蔑地说:“在下还真的不知道何寺卿在说什么,何寺卿不如细细说来,让在下也好找找头绪啊...”

  何联这时刚坐下,猛地便从桌上抄起了水壶便直接扔到了王桓脸上,水壶顿时在王桓侧脸破碎,一道鲜血很快便顺着王桓脸颊落下。

  何联还不解气,从旁边狱卒手中抢过鞭子,使尽吃奶的力气便打在王桓身上,这一下又一下的声音比刚才隔壁传来的要凌厉过百倍,很快王桓身上便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地顺着落下。

  王桓的身躯本来就清瘦,第一下鞭落在身上,王桓还能勉强留住脸上的笑容,只是第二下,第三下,他再也忍不住,也开始嚎叫起来。

  只是王桓声音本来就沙哑,这般嚎叫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毛骨悚然,连连秋也别过头不敢再看。

  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王桓终于是失去神智,身上单薄的里衣早已破烂不堪,一道道深刻的血痕挂在脸上身上,他垂着头双眼紧闭,何联这时候才把鞭子丢回给了狱卒。

  何联边回到座上坐下,连秋这时候才信步走到王桓面前,咬咬牙,一手钳住王桓下颌猛地抬起来,低声斥道:“别以为装死就可以逃过去!水!”

  他话声刚落便立刻往后退开两步,这时一个手捧木盆的狱卒连忙把水往王桓脸上灌去,可王桓却始终不见清醒。

  王桓一直垂着头,水珠从他发间身上一滴一滴往下掉落,甚至还能听到落地的滴答声。

  可这时他身上却蓦地掉了什么下来,何联目光一寒眉心一皱。

  立刻上前将那东西捡起后,何联顿时震惊,他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桓,忽然头也不回地对连秋说:“连大统领,我不太信的过董晋升,可否劳烦大统领去一趟庆律寺?”

  连秋无多话便离开了,室里只剩下何联和王桓二人,何联忽然将手上的半边玉牌送到王桓面前,沉声问道:“这半块玉牌,你从哪里得来的?”

  作者有话说:

  (真的好喜欢新的脑洞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