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以为你是谁’,明明不过极其简单的话,可里边儿却是染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冻得人浑身发麻。

  醉惟桑听着当真觉得自己好似站在雪地中,寒意自脚下涌上心头,就像是要将他完全冻成碎末一般,冷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为你是谁......

  怎么也没想到岁云暮会如此绝情的说出这番话,好似一刀刀往他心上剐,有些痛。

  他从不知道一句话可以如此伤人,伤得他连话都说不出,甚至于连步子都迈不开。

  原以为这几日的相处,就算岁云暮不喜欢他,可也该有一点感情,哪怕是把他当做朋友,也该是有一点点。

  可他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知道君和有消息时,明知是陷阱明知会涉险,可岁云暮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上去。

  自己也喜欢他啊,真的喜欢。

  “我......”他想这么说,可出声时只觉喉咙干涩无比,什么都说不了,心尖的疼意也愈发的深。

  下意识他又去伸手,想要去攥他的衣裳。

  岁云暮看到了,微皱眉躲开他的动作,同时眼中冷意更甚。

  又看了一眼,他才看向身后的浓雾。

  浓雾此时已经有些稀薄,他知道若是现在不进去,要想再找宴痕怕是更难。

  不再多想,他提剑快步入了其中。

  “别去!”醉惟桑看着他入浓雾中惊呼出声,下一刻上前想要将他拉回来。

  不想他去,不想他去找那个君和,更不想他去送死。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恶心也好,他真的喜欢岁云暮,真的喜欢,好喜欢。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明知他心中有别人,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陷下去了。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浓雾瞬间遮掩去那一袭红衣,这也使得他眼中溢出恐惧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岁云暮了,再也见不到了。

  他伸手想要将那一袭红衣抓住,可什么都抓不到,只有那一团浓雾在他手中飘动,最后竟是连浓雾都消失了。

  “别去,你别去!我也喜欢你,你别去!”他无措的喊着,却是什么都没了。

  *

  穿过浓雾便见一座巨大府邸出现,倾盆大雨宣泄落于他的身上,不过片刻就将他淋了个透彻。

  冰冷的气息也随之卷来,拂散他身上的尘土气。

  他看着眼前出现的府邸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尤其是挂于顶上的匾额,写着‘君府’两字,在雨水的洗刷下愈显清晰。

  原以为会看到围堵他的鬼兵,可却只看到眼前这座府邸。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丝气息,将他的思绪唤了回去,眸色一冷快速回过头去,手中剑此时已经抵在来人的脖颈上。

  速度极快,快的他只要再动手,就能将来人的头颅割下。

  只是在看清来人时,他眼中的寒意散去化为诧异。

  很显然,身后人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是那把剑还抵在他的脖颈上,寒意极甚。

  他下意识碰了碰那把剑,随后才看向岁云暮,有些害怕地道:“道长,是小的做错什么事了吗?”嗓音有些哑。

  岁云暮没有出声,眼中的诧异此时已散有的也都是暗色。

  小厮被他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越发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他也想不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直到片刻后他才转了话语,道:“道长可是来寻我家公子,这个时辰我家公子应该已经起了,不然道长先把剑收了好让小的去通报一声。”

  他说着又去看那把剑,实在是他怕岁云暮一个失手,他今日就得死在‘君府’门口了。

  岁云暮见状仍是未出声,不过还是应着他的话收了剑。

  正是如此,那小厮才松了一口气,抬眸时又笑道:“道长请随小的来,公子昨儿两日还在念着道长,现在若是看到道长你来,他定是会高兴。”边说还边笑嘻嘻的往府中去。

  只是他这到了门口却发现岁云暮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过头去。

  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解地道:“道长?”

  岁云暮并未应他只看向前头的匾额,‘君府’两字格外清晰,不似那一日染满鲜血。

  他的思绪有些混沌,就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

  南城被破,君府沦为烈狱,整个府邸无一幸免。

  他不知道宴痕想做什么,莫不是想让他再亲眼看一次君府的惨状?

  呵!

  不由得,他冷笑出声。

  又在小厮的一声轻唤下,他才抬步上前。

  府中景色宜人,哪怕已被雨水浸染,却也掩不去其中美艳。

  走上片刻到了一处别院外,院中种了许多翠竹,在清雨下传来淅沥声响,清净惹人。

  才到屋外,便闻里头传来低浅的咳嗽声。

  小厮听到了,回头看向岁云暮,道:“道长你可得劝劝我家公子,身子本就不好夜里又受了凉,现在还不愿喝药,说是太苦了。”

  “你说这药哪里有不苦的,道长你记得劝劝我家公子。”他说着还叹了一声气。

  也是在同时,屋中又传来咳嗽声还伴随着询问声一同而来,“观言,谁来了?”

  小厮一听是自家公子唤自己,也不再多言,对着殿门便道:“公子,是道长来了。”话落推开门去。

  淡淡的暖香随着屋门涌了出来,不似屋外那般清冷,屋里到是暖和许多。

  床榻上坐着一人,在听到小厮的话时便已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身上只穿了一袭纯白里衣,青丝随意披散,可却也掩不去他那俊美的容颜。

  许是因为染了病,面色有些差。

  小厮才推开门就看到自家公子竟是下了床,慌忙上前去,“公子不可,大夫说了这两日得好好歇着,不能劳累。”

  “无碍。”君和笑着出声,抬眸时见岁云暮站在门外。

  一袭红衣早已被雨水淋湿,该是狼狈才是,可并没有,岁云暮浑身上下浸染着仙息之气,衬得他愈发谪仙。

  他缓缓下床,看着几日不见的人,眉眼间也都是笑意,“云暮来了,一路上可还好?”边说边去看小厮。

  小厮见状自然是明白意思,忙去给岁云暮备衣裳。

  之前岁云暮也常住在府上,所以府上有备他的衣裳。

  站在门外的岁云暮至始至终都不曾有动作,只冷眸看着他们。

  直到君和传来疑惑地声音,他才抬步入了屋中,坐在桌边。

  “怎么淋成这样?”君和看着他落座,那一袭红衣上还有雨水不断滴落,瞬间就打湿了地面。

  微微皱眉,伸手就想要去帮他。

  岁云暮见状侧身躲开,同时漂亮的桃花眸中染上笑意,道:“我身上寒气重,你受了凉可别又扰着你,只是来时匆忙,并无大碍。”话落还轻摇了摇头。

  “好。”君和听闻轻应着点头,随后才倒了杯暖茶给他,又道:“道门的事可都处理好了,你上回说要在南城多待几日,可要我给你收拾客房?”

  之前岁云暮答应要陪他在南城住上两日,谁曾想道门突然有事,只能等下回。

  现在来了,也许道门的事已经处理好。

  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显然是极希望他能留下来。

  “你想我留下?”岁云暮端着茶轻抿了一口,茶香极浓。

  “可以吗?”君和自然是希望的,但又担心他道门事多,也只得先行询问。

  岁云暮听着笑了起来,本就俊美的容颜此时也是愈发惹人,片刻后道:“既然你想我留下,那便留下吧。”

  “好。”君和点了点头,余光却是瞥向他摆在边上的剑,剑身上染满血迹,这么看去时着实吓人。

  他看着那剑,伸手取了过来,道:“你这剑上怎么染了这么多血,鬼道那儿可是难对付?”话音中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是有些,不过没事,起不了什么大风浪。”岁云暮对于他拿自己的剑并未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好似他拿的剑不是他的而是别的什么人的。

  “那便好。”君和见他没什么反应笑着应了一声,后头又道:“既然如此,那这剑我便先收起来吧。”

  岁云暮没有推拒,点头应了一声。

  也正是如此,君和知道这是同意了,起身将这剑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小厮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身青衣。

  入门时并未见到自家公子只看到岁云暮一人坐在桌边喝茶,至于方才还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染血利剑此时也不在。

  他又四下撇了撇,然后才到岁云暮身侧,“道长,天凉还是先换衣裳吧。”

  随着他的话落,岁云暮才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瞥向那一袭青衣。

  不过他没有出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喝着杯中茶。

  “道长?”小厮见状没有动不知意思,但也不敢有大动作,深怕惹恼了他。

  毕竟方才那剑他可还是记得,惹恼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也只敢小声询问。

  只是他仍是没得来回应,一时间屋中静了下来,直到君和从一侧出来才有了动静。

  君和看到了站在边上的小厮,还有他拿在手中的衣裳,知道是怎么了。

  于是他又去看岁云暮,见他低垂着头喝茶,轻声道:“是不是观言惹你不高兴了,还是不喜这身,我让观言重新去换?”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

  岁云暮也在此时抬起头,看着坐在边上的人,指尖轻抚了抚茶盏,随后才道:“你想我换?”

  话音中带着笑,就好似当真只是在询问一般。

  “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不换怕是得受凉。”君和说着看向他身上那一身红衣,此时已经完全贴在他的身上,发丝间更是有水渍不断滴下。

  若是夏日里到还好,如今的天已经快入冬,浑身湿透的定是得受凉。

  他接过小厮手中的衣裳,轻声道:“好吗?”

  岁云暮看着递过来的衣裳,青衫上印着竹叶,到是同屋外的竹林有那么些相似。

  他没有出声只看着眼前的衣裳,随后才抬眸看向身前的人,方才还只穿了一身里衣这会儿已经穿上了外衫。

  云纹白衫,青丝也由发冠束着,但因着病气,他身上有着掩不去的忧色。

  又看了片刻,他才笑着应声,“既然你想我换,那我便换吧,左右不过就是一身衣裳。”话落接过衣裳。

  等换了衣裳出来已是片刻,青衫衬得他的肤色犹如凝玉,落座时一手搭在桌面,指尖纯白如雪,不染一丝痕迹。

  君和也看到了他的落座,将桌上糕点往他跟前放,“来时应该还未用膳吧,我已经让观言去备膳,先吃些点心垫垫,一会儿便好。”

  岁云暮也在他递来糕点时低下头,碟中摆了几块绿豆糕,淡香极浓。

  他看着只笑了笑并未出声,在君和的目光下取了一块吃。

  香甜的气息也随之涌入口中,味道还可以。

  “可还好?”君和见他吃了笑着询问。

  岁云暮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君和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拿起一块递给他,“既然你喜欢便多吃些,我还怕你不喜欢。”

  “为何怕我不喜欢?”岁云暮此时已经将手中糕点都吃下,然后才抬头去看他,显然是在不解为何要怕自己不喜欢。

  君和听闻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神,道:“这是我早晨做的,怕做的不好吃,你不喜欢。”

  岁云暮听着他的解释没有出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带着看不透的神色,直到片刻后这抹神色才散化为笑意。

  后头又说了两句,才不再出声,屋中轻烟渺渺,暖香极浓。

  又过了片刻,屋外传来声响,是小厮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几人,将一盘盘美味佳肴都摆在桌上,待到都摆齐后他们才走。

  一时间,屋中再次只余下他们两人。

  桌上的佳肴极其惹人,尤其是摆在中间的醋鱼,色泽艳丽一看便是极好吃。

  岁云暮看着,眼底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深,就好似是瞧见了什么趣事一般。

  “云暮可是想到什么趣事?”君和又哪里瞧不见,询问出声。

  岁云暮仍是没有应声,只看着那一盘醋鱼。

  君和见状只当他是喜欢,取过筷子就为他夹了一块鱼肉,鲜嫩白润。

  放入他碗中后,他道:“你尝尝,这鱼味道极鲜美,我知道你应该喜欢,特意让他们给你备的。”

  “你要我吃?”岁云暮说着侧眸看向他,嘴角的笑未散,就像只是说了个寻常的话而已。

  君和虽有些疑惑,为何问这个。

  不过他也没有去细想,点了点头,“这鱼是白鱼,听说极难抓,你难得过来不如尝尝?”

  “宴痕没告诉你,我不吃鱼吗?”岁云暮笑着出声,可眼中却都是寒意,哪里还有方才那一丝笑意。

  就如同,方才看到的不过就是假象。

  正在夹菜的君和听到这话指尖微微一颤,险些连筷子都握不住。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起头,不解地道:“何意,宴痕是谁,你不喜欢吃鱼吗?那想来是我忘了,我这就让观言撤下去。”边说边起身。

  只是他才动作,喉咙便被猛地掐住,一股窒息的感觉快速涌上来迫使他张开口。

  他想要出声,可发现什么都出不了,最后只能诧异地看向岁云暮。

  “既然用了他的脸,怎么也该学像一点。”岁云暮并未在意他的反应,手中力道一施当真是要掐死他,指尖下的肤色也很快涌上一层红晕。

  可他就如同没有看到一般,死死的掐着。

  看着他因为窒息而通红的面色,那张本该俊美的容颜此时已是死寂一片,他才道:“君和的身子不好,所以他比谁都要珍惜自己。”

  君和身上的仙风之息将他的身子完全拖垮,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子仙风之息也是越来越厉害。

  明明该是仙人之体,可入道成仙,是许多人想要的。

  可落在君和身上却是要他命的利器,甚至还被断言活不过二十。

  之后一直用药吊着,哪怕他用灵丹妙药都没法将他的身子养回来,只能一直吊着。

  所以君和比谁都要珍惜这条命,而现在却有人顶着君和的脸,同他说他不愿喝药。

  他看着眼前人的目光是愈发冰冷,就像看着的只是一个死人一般。

  “云暮......”君和痛苦的喘着气,可喉咙被死死掐着,别说是喘气了就是连话都出不了。

  双手紧紧的抓着岁云暮的手,试图挣扎,但最后却也是毫无办法。

  “公子!”也是在这时,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惊呼着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君和快要窒息的模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快步上前,“道长你这是做什么,你......”

  后头的话还未落下,便见一把利剑闪过,竟是直接将小厮的头斩下,鲜红的血水从断颈处澎涌而出,速度极快,快的根本无人反应。

  而小厮的头在落地时眼中还都是不解,迷茫,大张着口可却是再也说不了话。

  泛着寒光的剑刃上被鲜血染红,银色剑穗在他的动作下缓缓晃动,不染一丝瑕疵,纯白如雪。

  被掐着喉咙的人看着那把剑眼中布满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那把已经被他处理掉的剑,现在竟是又出现在岁云暮的手中。

  不,不是,不一样。

  他拿走的那把剑染满鲜血,不知道是杀了多少的人,才会将整把剑都染红。

  可现在岁云暮手上的,除了沾染了那名小厮的血外并没有其他的。

  完全不知道怎么了,他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连我的剑分阴阳都不知,竟还妄想装成他。”岁云暮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冷笑一声,又道:“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就是他,你可知他从不这般矫作的说话,我本还想再陪你演一会儿,不过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脸在别的什么人身上,怕是会不高兴。”

  “怎么说都是他的面孔,我会让你死的体面些。”话落力道一施,便闻一声脆响,骨头已经被全数捏碎。

  那人眼中的震惊还未散,震惊于他的反应,竟是未受幻境影响。

  能轻易从幻境中清醒,怕是那些吃下去的东西,还有那身衣裳,那些所有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为什么明知道却还要吃,还要穿。

  他想这么问,可脖颈已经被掐断,只除了眼中的震惊外便什么都没了。

  浑身没了气力,整个人跪在地上,仰着头没了动静。

  岁云暮看着人死了才松手,同时眼底的厌弃也极深,就好似手下的不是人而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抬眸又看了看前头他才起身,提着剑直接便朝着眼前虚空一劈。

  刹那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剑刃所过之处出现一道裂痕。

  浓郁的黑雾从裂痕中涌了出来,下一刻裂痕扩大最后将周围所有的景物全数卷入其中,再现已不在君府庭院而是一处行宫。

  还不等他细看,便见一道凌厉劲风袭来。

  莲瓣也在瞬间出现,挡下袭来的劲风。

  回眸看去,见是一条长鞭,上头沾染着血水,还有浓郁的恶臭味涌来。

  也是在同时,便见数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自黑暗中出现,手持长鞭,齐齐朝着他袭来。

  看着几人,他快速侧身躲开,莲瓣同时挡下几人攻势,根本无人能伤他。

  而那几人也很快死在他的剑下,下一刻又见万千利箭自天际袭来,宛若箭雨般竟是比在上梨鬼城时还要厉害。

  只是尽管利箭厉害,但却都被莲瓣所挡下,美眸微微一抬他看向四周。

  宴痕既然将他引来这儿,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而他应该就躲在背后看着。

  果不其然,脚下出现动静,就见方才还完好的地面突然出现裂痕,一条条藤蔓自地面出现。

  瞧着这,他飞身离开落在几步之外的位置,又见藤蔓袭来,手中剑微抬便将所有的藤蔓全数斩成碎屑。

  不过这些藤蔓却是怎么都杀不完,不一会儿地上便已堆积成山。

  浓郁的香味随之而来,随着藤蔓的断裂,这股子香也是愈发的浓郁。

  原来是离魂藤。

  若说方才他还看不出这藤蔓是什么,那闻到这香他便知道是什么了,是离魂腾。

  其香若是寻常时候闻到并未有什么,但若是与他先前喝下的茶加在一起,便是剧、毒。

  他在斩了靠近自己的藤蔓后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下一刻直接用剑在上头划出一道血口子来。

  鲜血涌出,体内、毒、素也随着鲜血一同溢了出去。

  单手握拳,迫使手腕处的血水愈发厉害。

  “杀!”

  “杀!”

  也是在这时,耳边又传来呐喊声,黑暗中出现数不清的鬼兵。

  看着它们靠近,金莲自脚下盛开,一开始还只是他的脚边,可随着鬼兵的靠近,莲花直接开出数米之外,金丝从天而降,所过之处鬼兵全数化为血骨。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鬼兵涌上来,犹如尸潮。

  他没再继续放血,从衣裳上撕了块布条,随意往手腕上缠,也不在意这血会不会再流。

  衣裳上被种了散灵的阵法,效用不大,不过在他中毒后这阵法到是有了那么些厉害。

  待到手腕上的伤都缠上后,他才提剑迎上眼前的尸潮,手起剑落便见满地尸骨,血染剑霜。

  不知是过了多久,行宫外早已是一片尸海,满地脓血,尸山堆积,血流成河。

  岁云暮此时就站在尸山上,脚下血泊将他的一袭青衣都染成血色,竹上开血梅,惊心动魄。

  手上是魁梧鬼兵,剑刃刺穿鬼兵喉咙,抽出时血溅面庞,衬得他犹如人间煞神。

  而在不远处的行宫前,有两人站在那儿。

  在看到眼前的尸堆时,宴痕的双眸都不由得通红一片,他是真的没想到给岁云暮下了毒还下了散灵阵,还在行宫四周布了专门克制道门的阵法削弱他的实力,却不想这人竟是还能有如此作为。

  岁云暮,不愧是不尘山的第二代主人,道门的先者。

  但不管如何,他今日一定要杀了岁云暮。

  已经拖到了现在,若是还不能杀他,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意识到这,他看向眼前尸堆中的人,厉喝道:“岁云暮!”

  岁云暮也在他的一声厉喝下抬起头来,同时捏碎手中鬼人的头颅,目光才落在不远处的宴痕身上。

  看着他,眼中的寒意极深。

  “你可是在寻这个?”宴痕见他看来从衣袖间取出一枚玉佩来,上头刻着朵莲花,缓缓绽放。

  玉佩底下坠着雪色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穗子微微晃动,带起一抹涟漪。

  这玉佩自到他手上后他便已看过数回,知道这是岁云暮的,也知道是岁云暮送给那个凡人的。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枚玉佩给了个凡人,还陪着人家下葬,沾染了生死之气。

  他又轻轻晃了晃,然后笑着道:“双笙玉,莲开先者,道生两仪,你可还记得?”话落他嘴角的笑也是愈发的深,同时往底下台阶走了两步。

  看着岁云暮,他又道:“本尊还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舍得将这世间仅有的一枚双笙玉陪他下葬。”

  说着他又将双笙玉攥到掌心,就好似是什么至宝一般细细厮磨。

  玉石晶莹剔透,隐约间还能感受到蕴含在其中的仙气。

  不同于鬼道的鬼气阴沉,仙境的仙气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所以那一日看到双笙玉时,他真的有些诧异,诧异岁云暮竟会将这枚双笙玉陪着给那个凡人一起下葬。

  他看了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岁云暮,见他站在血泊中,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藏着汹涌暗色,到是同那一日有些像。

  不过就是个凡人,也值得他如此在意。

  意识到这,他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才道:“道门先者,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在本尊眼里他就是个牲畜,就是可惜了那一日没能把他吃了。”

  “你说你给他吃了那么多的仙丹,他的肉是不是比其他的凡人要更好吃些。”

  说到这他便有些遗憾,遗憾那一日没能把那个人吃了,岁云暮为了给他养身体可是给他备了许多仙丹灵药,那具身子虽自身无法修炼可他的身体却成了极好的炼化之物,吃了定是能助他实力更进一步。

  可惜了,可惜了。

  他连连摇头,当真是极其可惜。

  岁云暮看着他,眼中暗色愈发深,尤其是他那令人作恶的话,手中剑攥紧下一刻便道:“找死!”话落便要上前取他性命。

  只是他这动作未落便见宴痕手下出现一人,掌心攥紧掐着那人的脖颈,迫使那人仰起头来。

  白衣落地,上头嵌着的银丝云纹若隐若现,青丝只由玉簪半束,仰头间落于身后,露出他俊美的容颜来。

  双眸微闭,面色红润,仿佛随时都会睁眼醒来,整个人犹如入世仙人般,霞姿月韵,清冷绝尘。

  看着宴痕手中的人,岁云暮攥着剑的手都不由得微微一颤,眼底有诧异涌了上来。

  若说一开始看到双笙玉时,他只是怀疑,怀疑宴痕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那只是一块玉,宴痕想要假冒自然也可以随意寻块玉来骗他,就如同幻境一样,想用君和来伤他。

  可现在看到眼前人,他知道那是君和,是他亲手葬下的君和。

  宴痕看着他如此,知道他是认出来了,笑道:“本尊可真没想到你会将他藏在南城,本尊还以为你会将他藏在不尘山亦或者道门,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在南城,本尊是真的没想到。”

  那一日听到鬼兵猜测说是可能在南城时,他只觉得无稽之谈,岁云暮不至于犯如此大的错,将人藏在南城。

  要知道南城被屠城后数年寸草不生,廖无人迹,是他亲自带人闯进去的,怎么可能会将人藏在那儿。

  可事实证明,他岁云暮还真的将人藏在那儿,就藏在那个凡人住所的地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

  他可真没想到岁云暮会如此做,竟是能混淆视线让他以为会藏在道门什么地方,原来没有,就在南城。

  手中力道一施,好似要将他的脖颈掐断。

  正是如此,岁云暮眼中神色一变,下意识就要上前。

  只是鬼兵都围堵在他的四周,根本出不去。

  这也使得他心底都是郁色,攥着剑就要将它们都杀了,浑身染满煞气。

  但也是在这时,宴痕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说本尊若是将他的身躯也毁了,你还能重塑吗?”

  不过简简单单一番话,可落在岁云暮耳中却是身形一怔,他知道宴痕是在拿君和警告他,只要他动手就会将君和的身躯毁了。

  连魂都没了,若是连身躯也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时间,身上的煞气全散,同时收了手。

  也是在同时,鬼兵手中利刃全数刺在他的身上,在它们退离时利刃也被一同抽离,鲜红的血水顺着他身上一道道口子快速涌现。

  本就已经被染红的青衣,此时也是愈发厉害。

  可他就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目光仍是瞧着那身着白衣的人。

  被宴痕掐着的脖颈上有一道已经淡的完全看不清的伤痕,那是君和为了不让他受宴痕控制而自缢后留下的。

  他想过帮君和消了,但人已死,消了又能如何,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知道宴痕要在他身上出气,也知道宴痕想杀他。

  那一日他没能护下君和,不想连他的身躯都留不下。

  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那些利刃刺在他的身上,只要君和还好好的便好。

  宴痕看着那些利刃往他身上刺,只觉真是解气。

  可他觉得还不够,眼底的疯魔更甚,只要想到淳儿死时的模样,他便觉得怎么都不够。

  他看向岁云暮持剑的手,厉喝一声,“把他持剑的手废了,本尊要他一辈子拿不了剑!”

  这话一落,有鬼兵看向岁云暮的右手,攥紧手中铁锤直接便朝着他的手砸去。

  剧痛袭来,手骨被完全折断,手中剑更是攥不住掉落在地,雪色穗子被瞬间染红,触目惊心。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面色也是苍白一片,可却是未出半分声响。

  正是如此,宴痕心底涌上来一抹恼意,厉喝道:“爬过来,不然本尊现在就把他毁了!”话音中的怒意极深。

  只是岁云暮站在那儿并未有动作,这也使得他愈发疯魔,掐着手中人的力道猛地一施,当真是要将他的脖颈给掐断。

  君和本就微仰的头也随着他的动作彻底仰起,青丝松散,缠在上头的玉簪落下,在一声脆响下掉落在地,断为两截。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他又是一声厉喝,手中力道也是愈发的重。

  岁云暮见此眼底暗色涌动,但终究是什么都未做,低眸看向地面。

  满地的血肉尸骨,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看着,片刻后才低身跪在地上,右手已经毫无知觉,左手落地时淌入血泊中。

  而这一幕惹得宴痕痛快不已,连连大笑,后头又去看手中的人,大笑道:“看到没有,你死了也没用,他还是会为了你下跪,哈哈哈!!!”大笑不止。

  一直站在边上的右护法见此皱起眉,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目光则落在尸堆中的岁云暮。

  看着岁云暮跪在那儿,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傲气,那个杀尽他们鬼道的人,在今日竟是为了个凡人连傲气都不要了。

  耳边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他紧皱的眉头也是愈发的紧,随后才去看宴痕。

  见宴痕不断地羞辱岁云暮,可却一直未出声要杀他。

  岁云暮现在屈服被辱不过只是一时,这个人根本不能留,一旦让他寻到机会便是灭顶之灾。

  意识到这,他道:“堂主,眼下是杀他的好机会,岁云暮他......”留不得。

  “闭嘴!”他的话还未落厉喝声便已传来。

  宴痕侧眸看向他,眼底也都是怒意,又道:“本尊做什么还要你来教!”

  右护法听闻眉头皱的极紧,但却也没再出声,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正是如此,宴痕才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不远处的人,看着他跪在那儿笑了起来,方才那股子不悦此时也都散了,心情极好。

  笑声不断,行宫外本就有些静,使得这抹笑愈显清晰。

  围堵在四周的鬼兵听着耳边的笑声,互相看了看,之后才又都去看岁云暮。

  看着他跪在地上,虽浑身染血,可却早已没了方才那般煞气,甚至还有鬼兵用脚去踹他。

  一开始还担心岁云暮会反抗,谁也挡不住岁云暮的反抗。

  可后头发现岁云暮当真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就连听到它们羞辱的话也没有动作。

  它们又互相看了看,然后跟着大笑起来。

  谁能想到那个在鬼道中杀尽鬼兵的岁云暮,那个它们连面都不敢面上的人,今日竟是就跪在它们的面前。

  如此,它们是高兴不已,早已没了先前的恐惧,满地的尸骨肉沫此时在它们的眼里就如同不复存在般,哄闹大笑。

  而它们的话语,岁云暮至始至终都未有动作,低垂着的眼眸中更是连神色都未有。

  左手浸染在血泊中,下一刻便见一朵细小金莲穿透血泊盛开在水面上,清淡莲香也随同而来。

  金莲不过盛开片刻便又快速钻入血泊中,紧随其后的鬼兵脚下都开出了金莲,细小的钻在尸骨肉块中。

  不知是鬼兵们此时没了警惕,还是当真细小的瞧不见,不过片刻这金莲便已开满整个行宫外,躲藏在那些肉块血泊中。

  金丝沿着地面最后甚至开在到了宴痕的脚下,细小的莲花藏在莲叶中,若不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宴痕此时所有的思绪都在岁云暮的身上,自然也就没看到已经开到他脚下的金莲。

  他看着岁云暮,又道:“爬过来,别让本尊等久!不然本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若是不小心把他的脖子给捏碎了,那可就不好了!”

  岁云暮听闻缓缓抬起头,不过他仍是没有动,只这么淡漠地看着他。

  这也惹得宴痕极其不悦,厉喝又道:“本尊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他了,既然如此,那本尊便替你毁了他!”

  话音刚落,便见金丝出现,犹如疯长藤蔓从金莲中延伸,直接缠上他的手臂。

  还未等他细看那是什么,岁云暮的身影已经出现,左手持剑以迅雷之势猛然斩下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