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我有独特的洗白技巧[快穿]【完结】>第172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29)

  三日后, 早朝。

  于蕤胜出得干脆而又毋庸置疑,再嘴硬的人都没法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于是就在昨天的擂台赛结束之时,沈昱已经当众颁发了圣旨, 二月会先举行“女试”, 三月春闱。

  他今日正安排相关筹备事宜,朝臣们纵然不情愿,也没胆子再反对,只好委委屈屈应承下来。

  礼部尚书躬身领命:“臣……”

  话音未落,忽而被一道异声打断。

  “咚、咚、咚。”

  什么动静?

  这声音好熟悉啊,总感觉这一幕曾经发生过的。

  朝臣们:“……”

  又是你啊登闻鼓, 半月不到敲响了第三次,他们这算不算见证历史了?真是可喜可贺……呸,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到底有完没完!这是登闻鼓, 不是拨浪鼓!

  连带着沈昱都有几分茫然,“宣?”

  禁卫军领命, 很快又带进来一个女子。

  沈昱:“……”

  这既视感有点太强了, 他转头看向于策,用眼神问他——你安排的?

  于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不等沈昱问, 那女子已经跪伏下去, 她不像祝云奚和于蕤那样从容, 声音都带颤:“民女参见陛下,民女要状告民女的父亲,求陛下做主。”

  父母可以告子女不孝,这在当下是个极十恶不赦的罪名, 严重的人甚至可以被判处绞刑。

  最轻的都得判二十大板的“断亲棍”,打完之后孩子若不死, 那亲缘就一笔勾销。

  从今往后恩断义绝,至少在律法上再不是父母与子女。

  父母甚至可以诬告而不付出任何代价,但没有一条律法写着子女可以状告父母。

  朝臣们再度窃窃私语,只觉得最近不知出了什么事,往日还算安分的女子近日来一直挑战他们的底线。

  先是不安于室妄图执政,后又大逆不道状告父母。

  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呢?

  沈昱皱了皱眉:“细说。”

  那女子虽然声线颤抖,但语句还算有条理,“回禀陛下,民女白秀玲,民女父亲以八十两白银将民女卖与富商做妾,那富商比民女大了四十岁,民女不愿,恳请陛下做主。”

  这……

  确实有些让人同情,但也不能状告父亲吧,说不定父亲就是觉得对方家里条件比较好,想让女儿嫁过去享福呢?

  “卖”这个字也太难听了。

  沈昱现在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来敲登闻鼓了。

  大夏律法没有相关规定,白秀玲要真去了应天府就是徒劳送命的,二十大板她可受不住。

  沈昱思忖着问:“众位爱卿觉得呢?”

  朝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清官难断家务事,依臣之见,将那父亲请来,二人说开了便也就是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男方年纪大了些,可既舍得出八十两聘礼,想必确是心悦此女。”

  卖女儿的事被装点成了婚姻,脏款也被说成聘礼。

  白秀玲惊惶抬起头,她的人生似乎就要在这轻飘飘的三言两语中盖棺定论,可这要她怎么甘愿?

  “陛下昨日下旨,天下女子除有罪在身外,不论年岁、不论嫁娶与否,皆可参加女试,任何人不得阻拦。民女要参加女试,父亲不许,请陛下圣裁!”

  她用力叩首,额头触地的那一刻,已然泪流满面。

  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刑部尚书崔护本能地开始思索起该怎么判来,这件事情麻烦就麻烦在没有先例。

  杀人是死罪、贩卖人口是死罪,可杀自己的孩子有罪吗?律法上没写。

  “崔护。”

  “在。”崔护失神时突然被叫了一声,他回过神,发现叫他的人是太子。

  他出列:“臣在。”

  “崔大人因何发愁?”

  “臣……”崔护踟蹰着不知如何作答。

  沈明恒道:“倘若将此案交予你,你将如何?”

  崔护没有头绪,他如实回答:“臣不知。”

  沈明恒温和道:“今日是第一次听闻,但这种事不会是最后一次,刑部掌刑狱,掌决案,你是刑部尚书,你不能不知道。”

  如果连最高的裁决机构刑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判决,地方的县衙又从哪得依照呢?

  律法必须明文规定,容不得自我意会。

  崔护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于策听明白了,“殿下要重修律法?”

  《夏律》在开国时修过一次,是在前朝的律法上做了修订整合,眼下盛世承平,确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多数人的观念里,国家治理应以稳定为上,所谓无为而治,不该有太大的变动,以免惊扰百姓。

  不到七年重修律法,这频率有些高了。

  崔护请示问:“敢问殿下,此案该如何定?”

  沈明恒摇了摇头:“这不是孤能决定的。法者,国之权衡也,治国需得奉法,因而父皇也好,孤也好,都不能以一家之言立法。”

  崔护怔愣,不解道:“那臣该如何……”

  如果作为掌权者的皇帝和太子都不能下定论,那还有谁有资格决定立法?

  沈昱翻了个白眼:“问问问,就知道问,大夏养士十几载,是让你们一有问题就来问朕和太子吗?”

  沈明恒小声提醒他:“爹,算上今年也才七载。”

  沈昱:“……”

  沈昱面色不变,继续道:“《夏律》怎么修订的,现在就还怎么修订,很难吗?”

  崔护欲言又止。

  很难啊,《夏律》有前朝那么多律法作为参考,现在要补上前面所有朝代都没有的内容……这东西要是没弄好,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沈明恒无奈道:“崔大人,如果你的父亲不许你参加科举,将你卖给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妪,你空有才学无处施展,满腔抱负化作镜花水月。你决心逃出来报官,可是他们说你父亲无罪,他予你性命,又将你养大,天然拥有支配你命运的权利,你服吗?你肯认吗?”

  崔护茫然。

  他想说不能这么做比喻,他是顶立门楣的男子,女子出嫁离家理所当然,放在男子身上就是莫大的羞辱。

  但脑海中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个比喻没有错,白秀玲遭遇的苦楚,就是刚才的比喻中落到他身上的折磨。

  ……修订律法,哪里要区分什么男人女人。今日有性别之分,来日岂非有贵贱之别?是他险些想岔了。

  崔护躬身行礼,真诚道:“臣不服,臣不肯认。多谢殿下指点,臣知晓了。”

  沈明恒“嗯”了一声,“所谓律法,至少要让天下人服气才行,尤其,你最该考虑到的,就是当事人的无奈。”

  崔护再度躬身:“臣领命。”

  “不着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得听到无可奈何者的枉自嗟叹,设身处地体悟他们的愁苦、绝望、悲伤,也理智地思量后果,然后你自会知道该怎么做——不要为了杀人去设立严刑峻法,你的目的是警示,是救赎。”沈明恒说。

  崔护正色道:“臣谨记。”

  这自然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活,身为百官之手的周言安周丞相理所当然要为君分忧,他出列行礼:“陛下,臣斗胆举荐几人。”

  “可,你下了朝拟个名单呈上来给朕。”

  “遵旨。敢问陛下,此事何人主领?”

  举荐归举荐,律法这种关系到一朝根基的大事,主事人还是得问一下皇帝的想法。

  皇帝觉得,这种关系到一朝根基的大事,得问一下太子的想法。

  沈昱问:“太子觉得呢?”

  沈明恒还真有想法,他问:“四弟,你可愿领此责?”

  上朝开小差走神忽然成为全场目光中心的四皇子沈珏:“……啊?”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明恒说了什么,没忍住惊讶,脱口而出:“皇兄真让臣弟去?”

  他是皇子啊!有继承权的那种皇子啊!

  而且他还确实有野心,年前刚为了夺嫡陷害过沈明恒。

  沈珏目光复杂。

  皇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要让他有机会沾染权力?

  这是大度,还是施舍?

  他用余光看向朝堂上小猫三两只般的四皇子党,能有这些人,还是看在他母家的面子上。

  他们似乎并不激动,也未见多兴奋,连笑意都微薄。

  ——确实啊,只要沈明恒不死,谁能动摇他的地位呢?

  朝臣们也只是略微诧异了一瞬也就恢复了平静,还在心里感慨太子殿下果然纯善。

  他们不像沈昱,会思考万一手足相残时沈明恒是否会有为难。

  他们只站在皇朝的角度,确信即便给皇子们一块富庶的封地,再封他们为藩王,甚至再给他们一支军队,只要沈明恒还在一日,大夏就不会生乱。

  沈珏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沉默片刻,躬身长揖:“臣弟领命……臣弟谢过皇兄。”

  其实以沈明恒的地位,他只要一句话,甚至只是对他们露出一个不喜的表情,沈昱绝对会让他们消失在沈明恒面前。

  但沈珏必须承认,沈明恒保全了他们许多次,也极尽所能,给了他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是怜悯也好,是看不起他们也罢,他也该学会感恩了。

  沈明恒微微而笑:“正好,今日白姑娘这事便是第一例,你们商讨一下该如何立法,也算作以后的磨合了。”

  “臣弟领命。”

  “臣领命。”

  沈珏转过身,朝白秀玲颔首一礼,“白姑娘,稍后便劳烦你与我们走一遭了,关于这案子我等还有些细节要问。”

  白秀玲已热泪盈眶,她再度叩首:“民女遵命。”

  她赌赢了,她会自由的。

  她小幅度调转身形,悄悄对着沈明恒磕了一个头。

  多谢您,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