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原会来公司找他, 是在林遇的意料之中。

  收到湛岚的消息时,他正在和祁砚山打电话。

  刚回复完湛岚“不用管”,林遇就听见祁砚山开口:“晚上我来接你?”

  林遇没怎么犹豫, 就同意这件事。

  从车库坐祁砚山的车离开后, 第二天, 林遇就和祁砚山交换了彼此的车。

  一连半个月,他用祁砚山的车,正常上班下班,没有见到邹原一面。

  而起诉那边,递交全部材料,正式立案后, 后续的流程一直在有条不紊进行。

  邹原急到上火。

  联系不上林遇, 又堵不到人,他只能四处托关系打听林遇的行踪。

  但林遇的关系圈不大,准确知道他行踪的人更是不多。他问遍了周围人, 才得到一条含糊的消息:

  有人好像在祁氏总公司附近看见过林遇。

  祁氏总公司。

  对了!

  邹原直拍大腿, 他怎么没想到呢!

  听说祁总摔断腿了,在SE堵不到林遇, 他很有可能在总公司啊。

  邹原果断前往祁氏总公司,又蹲了两天, 果然在第三天傍晚看到林遇的身影。

  和祁砚山走一起。

  *

  今晚两个人是计划出去约会。

  白天都有工作没有时间,约会只能放到晚上。

  下午六点钟,林遇和祁砚山刚走出公司, 邹原就快速冲上来。

  好不容易才堵到人, 他冲过来的速度极快, 猝不及防拦在前面,吓林遇一跳。

  祁砚山手快将林遇拉到身后, 皱眉道:“挡路了。”

  说罢拉着林遇就要绕开对方。

  邹原大口喘着粗气,胡子拉碴,眼底满是红血丝。

  他步伐移动,再次拦在两个人前面。

  “我”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林遇,缓了一口气,才继续道:

  “林遇,我找你聊一会。”

  林遇没说话,祁砚山先开口:“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你有什么要说的,留着开庭再说。”

  时间应该也不久了。

  邹原一顿,像是受到刺激一般,一下子脸红脖子粗的,更加狠命盯着林遇。

  “你就一定要做的那么绝吗?”

  “我们是一家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功成名就,也不需要那些股份……把我弄破产,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压低声音吼出来的。

  听起来,倒是理直气壮的。

  林遇不为所动,他和邹原没什么好说的。

  以前没什么,现在就更没有什么。

  祁砚山挡在前面,林遇干脆就往他身后再退了退,躲个彻底。

  邹原见状,又气又急。

  他忍了忍,才忍住心中的怒火,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和林遇交流。

  “林遇,我以后的遗产也是有你一部分的,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立遗嘱。”

  “当初动用你母亲的股份,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们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后悔,都不敢和你提这件事。我在心中也一直暗暗发誓,以后会好好补偿你。”

  “你母亲多少股份,我可以立遗嘱把我的股份留给你。”

  祁砚山:“就你那个破公司?那点股份?”

  邹原:“你——”

  他快被气死了。

  “我虽然没那么厉害,但我也一直兢兢业业在工作,在努力。”

  “现在行业大环境不好,企业缩水都是常态……”

  祁砚山:“不行就是不行,找什么借口。”

  邹原:“爸爸其实心中一直是有你的,很想担心你,但是你一直和爸爸不亲近……”

  祁砚山:“我收回刚刚的话,你PUA能力还不错。”

  邹原忍无可忍,怒目圆睁:“我和我儿子说话,麻烦你让开——”

  祁砚山:“那可不行,我男朋友现在不想见你。”

  邹原惊讶:“你……”

  男朋友。

  他一瞬间想起更多了。

  既然祁砚山是林遇的男朋友,找他帮忙,他还推三阻四……

  “林遇!”

  祁砚山摁住林遇的手,肯定道:“邹原先生,我不可能撤诉。”

  “你天天堵我们,有这个功夫,不如为自己的以后提早做打算。”

  邹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换好一会他突然笑了。

  “林遇,你做这些是因为怨恨我吗?”

  “你这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的野种,你有什么资格怨恨我?”

  “林婉给我戴一顶绿帽子,她给我一点补偿不应该吗?你——”

  察觉到林遇的手变僵硬,祁砚山盯着邹原,不善打断他的话:“请慎言!”

  邹原再次笑开,笑容带着一丝癫狂。

  “你还不知道吧?”

  “林婉十四年前和我分开,十四年后找到她,你十二岁。”

  “你说,你是谁的孩子?”

  “她自诩清高,看不上我,实际上不也和我一样?和人暗结珠胎,给野男人生孩子……”

  “砰”

  林遇挣脱祁砚山牵着他的手,一拳砸在邹原的脸上。

  他一点没收力气,砸的邹原往后踉跄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脸颊很快红肿一块。

  “别用你的想法去恶意揣测我妈妈。”

  林遇丢下一句话,拉着祁砚山换方向离开。

  原定计划是去附近的美食街,但现在,两个人返回车库,坐上车,径直回到林遇的家。

  林遇一路上都很沉默,好似在走神。

  祁砚山牵着他一起回去,难得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鱼鱼……”

  进门时,他有点担忧拉着林遇。

  林遇停下脚步,才注意到已经回家。

  他朝祁砚山点头,换好鞋后直奔厨房,打开冰箱——

  祁砚山关门稍慢了十几秒,走进去时,林遇已经站在冰箱门口,喝完了一整罐啤酒。

  “鱼鱼。”

  林遇放下啤酒罐,解释道:“我有点渴。”

  祁砚山垂眸盯着他一会,从橱柜里找出一瓶红酒,和林遇来到阳台。

  “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给林遇倒了一杯红酒,在林遇身边坐下。

  林遇没应声,也没拒绝。

  好像是真的渴了,又喝下一杯红酒后,才缓缓开口:

  “除了邹原,我没见过其他人。”

  “但邹原说的,应该也不是假的。”

  他信任母亲,绝不是邹原说的那种人。

  只是……

  林遇抬眸看向远处的天空,目光虚无没有定点。

  “……只是我已经接受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母亲,和一个关系很差的父亲。”

  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完整温暖和睦的家庭,林遇无数次自己一个人往前摸索时,说不羡慕别人的父母,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总是想的很开,他已经有一个很好很好、很爱很爱他的母亲,父亲差一点没有关系。

  但现在……

  林遇拿起酒杯,又灌下去半杯。

  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一直用来宽慰自己的想法,好像都是虚无的、不可靠的。

  酒液滚过喉咙,落入胃中,带着一点点苦涩。

  喉咙的干渴好像不管喝多少都无法缓解,心也忍不住一沉再沉。

  他信任母亲。

  邹原说的又不是假话。

  排除掉这个,排除掉那个,最后还剩什么结果呢?

  他,又还有什么呢?

  林遇不可避免承认:他有点想要逃避。

  突然,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林遇抬起头,看向祁砚山。

  对方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杯子,和林遇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一下。

  玻璃杯碰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祁砚山默默陪着林遇喝下一杯后,才问: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林遇疑惑看向他,点点头。

  “你确定吗?”

  林遇再次点头。

  祁砚山:“是的,我也确定我喜欢你。”

  “网恋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见到你的面后,依然喜欢你。”

  “我喜欢的,就是那个和我相处很久的鱼鱼。”

  林遇放下酒杯,听他说。

  祁砚山看着林遇,继续道:“所以,鱼鱼——”

  “身份可能会有变化,但真正的爱不会。”

  “爱是不会变的。”

  祁砚山重复。

  林遇沉默。

  祁砚山轻易就从林遇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他心中所想。

  他继续道:

  “在林阿姨那里,你就是她的孩子,是她很爱很爱的鱼鱼。”

  “身份重要吗?”

  “一点也不。”

  这些道理都很简单,林遇很快想明白祁砚山说的话。

  只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一时当局者迷。

  他希望有血缘关系来绑定、来证明,母亲是他的母亲。

  但其实,爱不用证明。

  林遇重新拿起酒杯,和祁砚山碰了一下。

  “我明白了。”

  这些道理他自己到后面肯定也能想明白,只是不免要焦虑难过更长一段时间。

  林遇发觉,有人陪着的感觉着实不错。

  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晚风轻轻溜过阳台,吹动发丝。

  林遇靠在长椅中,注视着远方的灯火,轻轻抿一口酒——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总是很漂亮……”

  思绪被晚风吹回到从前,林遇主动说起过去的事情。

  ——没什么重点,全是和母亲的日常。

  林遇总以为自己好像记得不多了,但这会说起来,又一个接着一个。

  祁砚山安静倾听,不时疑问……

  聊天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到十点多,才渐渐停下。

  林遇放松身体靠到祁砚山的肩膀上,酒瓶已经被喝空,淡淡的酒意被夜风吹去远方。

  阳台上安安静静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林遇的思绪慢了一点,他呆呆看了一会远处,忽然开口:“祁砚山……”

  “嗯?”

  祁砚山疑惑,垂眸去看他。

  林遇抬起头与他对视,但却只是对视,不知道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祁砚山,好像是突然想喊,就喊了。

  祁砚山的样貌很好看。

  林遇像第一次见他一样,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发现对方的眉尾有一颗小痣都要新奇一下。

  这好像是两个人第一次凑那么近的打量对方,距离近到可以细细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祁砚山被林遇盯着不自在,忍不住移开目光。

  但十几秒后,他又悄悄移回来,重新看向盯着他的林遇。

  喝醉了应该。

  祁砚山在心中判断,鱼鱼喝醉后总会胆大一点,更直接一点。

  在此刻,也更加让他招架不住。

  心底忍不住又有点躁动,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几乎想用力去拥抱鱼鱼,把他嵌在怀抱里。

  他还想用力地去亲他,深入感受彼此的气息……

  祁砚山知道,鱼鱼喝醉了,这会想做什么,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但同样,鱼鱼喝醉了。

  他不能趁人之危。

  祁砚山舍不得移开目光,又不敢继续看下去。

  他只好闭上眼睛,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刚有点效果,下一秒,嘴唇就突然印上软软的东西——

  祁砚山惊讶瞪大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林遇。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再次感觉下嘴唇被轻轻吮了一下。

  亲……被亲了?

  祁砚山缓缓宕机,脑海一瞬间像过年一样,锣鼓齐喧天,存不了一点正经的想法。

  他又惊又喜,浑身发麻,动不了一点。